阿锦则是做了两个小锦囊,她只会针线活,不会绣活,做的是最为简陋的款式。
“郎君,香包做好了。”阿锦做好锦囊便拿给许黟瞧。
许黟满意地拿着锦囊去到灶房,挑了几种药材,分别装到香囊里。
一个系在腰间,一个贴身放着。
不仅如此,他还把炮制的急救丸,以及治拉肚子的药丸等等,能想到的都带上。
要是路上真的需要用到药,却没有的,就只能自求多福,就地寻找了。
很快,许黟背着半人高的行囊出门,行囊里有换洗的衣物,一把刀。
木弓不方便带在身上,他就没有装上。
等他来到唐大叔家,唐大叔也准备好了。他带的东西更多,有一个装行囊的竹箱,两个空箱。
唐大叔笑眯眯地说:“此行托付我带的东西不少,有些小件的,还是不能和其他货物放在一起。”
许黟颔首,赞同他这个说法。
他们在屋里聊了几句路上需注意的地方,许黟问道:“等会我坐哪辆车?”
“你与我同车。”唐大叔开玩笑道,“剩下的那些人都是粗汉,你要是跟他们乘坐一辆车,怕是熏得休息不好。”
许黟一愣,而后笑了起来。
接着,就有一辆骡车行驶到南街来接他们。
驾车的是个长着两条黑粗眉,颚骨处有道半寸疤痕,神色凶狠,身上带有戾气的壮汉。
他冬天里只穿了棉布短褐,外面搭着一条厚厚的狼皮,腰间别着一把弯刀,不像是蜀地这边才有的款式。
进入车厢里,唐大叔小声地跟许黟介绍这人:“这位驾车的汉子是个老手,常年走蜀道,对去梓潼县的路很熟。我们走商的,难免会遇到恶人,他呀……这样。”
唐大叔比了一个割脖子的动作,提醒许黟这人手里沾着血,不好惹。
许黟沉着地点点头,外面的世界比他想的要凶险。
这一趟,他就当做是提前演习。
出来县城外,已有三辆骡车,两辆驴车在外候着。
许黟感知到骡车停下来,就撩开旁边的小窗看出去,这一看,他整个人微微愣住。
在候着的车队里,许黟见到了一个熟人——张铁狗。
张铁狗敏锐地感觉到有人在看他,目光锐利地横扫过来。
他呆住。
“许兄弟??”他大喊出声,朝着他快步过来。
他这举动,让车队里其他人都注意到这个陌生的面孔。
其他人疑惑地看向这次组织队伍的唐大叔。
唐大叔呵呵地介绍:“这是许大夫,你们别看他年纪轻轻的,一手治病的医术不凡。这回我们主要是要去采购药材,有许大夫在,还能省不少麻烦。”
听他如此说,那几个人眼里的打量没有减少,反而看向许黟的视线更火热了。
一个能被唐叔承认优秀的后生,那自然是不同的。就是不知这么个年纪轻轻的大夫跟着他们行伍,体力能支撑得住?
“唐爷,您确定让他跟着?”有个人迟疑地说,“这人瞧着白面书生模样,能扛得住咱们这快马加鞭的行程?”
半晌,唐大叔道:“无妨,许大夫不会耽误行程的。”
他抬头,看向许黟的眼睛里,都是对他的认可。
他们这边轻声说着话,另一边的许黟和张铁狗也聊了起来。
两人互相问对方怎么在行商队伍里,许黟才知道,张铁狗除了当猎户,还有兼职,那就是给行商的队伍当护卫。
护卫遇到危险处境,那可是随时能丧命的,因而雇佣他们的费用不低,如今是冬季,工钱更高,一日就需要五百文。这一趟要行六天,那张铁狗就能挣三贯钱,折合银子就是三两。
对普通百姓来说,三两银子不少了。
这次商队里的护卫加上张铁狗有三人。
张铁狗嘿嘿地直笑,现在多了一个许黟,那就是四人了。
不过他晓得,这话不能说给别人听。
一行人没有叙话太久,大家整顿好后,齐齐上了骡车驴车,数辆行商的车辆缓缓进入官道,往山脉的蜀道方向而去。
……
许黟刚离开不久,就有一辆骡车停在许家门外。
车里下来一个头有白发的老丈。他身体硬朗,模样精神,望了望这与庞府如此近距离的许宅,心里生出世事难料的惆怅之感。
他家郎君找了这么久的大夫,其实两家就离这么近。
他们能知道制消食丸的是许大夫,还是要多谢街道司的管勾。
这管勾本也是不知情的,他家里备家常药,还无需他操心,都是下面的衙差在负责。
而这衙差,又凑巧是上回负责南街受灾事宜的衙差,他一想,就想到许黟身上。然后派下面的皂隶去南街探问,便问出来了。
庞叔理了理袖子,上前两步,敲响许家的门。
没一会儿,就有个小孩小跑地出来,将门开出一道缝,探着脑袋的警惕打量着他。
阿旭抿着嘴,问道:“老丈人,您是找谁?”
庞叔看到这小孩,就知没有找错,这里确实是那许大夫的家。
他目光慈和地说道:“我来找许大夫给我家大郎出诊。”
阿旭说道:“可我家郎君已出远门,需要六日后才能归家。”
庞叔身躯一愣,焦急问道:“能否告知你家郎君何时出的门,前往了哪里?”
六日……六日……
这也太长了。
不可,他得把人追回来。
庞叔心里盘算着,待听到这小孩说许大夫是刚出的门,要前往梓潼县后,他便急匆匆地告辞了。
“欸?”阿旭想要喊住他,但这老丈人行动敏捷,丝毫看不出是年老者。
“奇怪,这人是谁呀。”阿旭小声嘀咕着,满脑子疑惑地把门关上,回到屋里去找妹妹阿锦。
庞叔离开许家院外,坐上车闭了闭眼,大郎已被头疾缠了数日,夜夜无法寐,一日能闭着眼睡着的时间不足一个时辰,要是再熬六日,怕大郎的身体支撑不住。
他重振神色,立马让车把式尽快出城,往梓潼县的方向追人。
他乘坐的是潘文济安排的骡车,车把式听从地挥舞鞭子快马加鞭。碾压路面的车轱辘转得灰尘飞动,车厢在快速地行驶中无法稳住地左右晃动。颠簸中,庞叔抓紧车厢的窗边,一声不吭地没有喊停。
“驾驾驾——”
商队在进入人烟稀少,两边树木密集的窄道,前进的速度慢下来。
这窄道,一面是陡峭的山谷,一面是深不见底的峡谷,要是稍稍不慎,车辆恐怕就会掉入深渊。
毕竟这沟壑崎岖之地,不是没有发生过这事。
但唐叔的商队却是不紧不慢的,跟着队伍的其他人对于这蜿蜒窄道,已是稀疏平常。
甚至,他们还有闲情雅致的来找许黟聊天。
“许大夫,许大夫。”
车厢外,有人凑近过来,来找许黟的是这次行伍里最年轻的。
哦,如今是第二年轻了。
他看到许黟撩开窗帘,就好奇地问:“许大夫,你是怎么让唐爷同意你一并前往的?”
许黟挑眉:“我想唐叔说得很明白,我是名大夫,可以替你们把关药材。”
那汉子不解:“可是以前我们也买办药材,都不曾见过唐爷带上你这样的大夫。”
他看许黟神色淡淡地不说话,有些遗憾地问,“你真的没有其他能耐?”
许黟笑着反问:“你叫什么名字,有什么能耐?”
年轻汉子没有什么防备心,许黟问他,就毫不犹豫地回答:“我叫阿豹,能耐算不上,就是我力气大,能扛两百斤货。”
宋朝的两百斤,要比现代重上七十二斤左右,也就是两百七十二斤。
这家伙能一次性扛这么重的货物,确实可以用“力气大”来形容。
要知道许黟来到宋朝后天天习武,把以前的功夫捡回来五六成,但也只能背得动一百多斤(现斤重)的货。
许黟眼中带上钦佩,说道:“阿豹兄弟有如此神力,让人生望。”
“嘿嘿,我也就会这点活了,要不然唐爷才不会让我进商队里。”阿豹爽朗笑着。
等他回到并行的队伍里时,一个年长的问他可有问到什么。
阿豹一怔,他好像啥也没问到。
许黟送走了人,眼底微微带笑地把帘子放下来。
车厢里,唐大叔捋着胡子意味深长地笑着看他,说道:“想不到你,出行在外还挺狡猾。”
“唐叔你莫要笑话我了。”许黟露出腼腆的神态,略有些不好意思地垂眸。
唐大叔道:“如此也好,防人之心不可无,走我们这行的,见识过的人千千万万,总会遇到几个蛇蝎心肠,背地里使暗箭的,这等人才是最可恶,比那山上下来的劫匪更加难以容忍。”
唐大叔说着就想起以往的事,不由感慨他已年老,要是以前,他早就破口大骂,让他人无地之容。
许黟倒了茶水送到他面前,说道:“唐叔,往事过眼云烟,不甚重要。”
“罢了,我还不想被你这晚生说道。”唐大叔接过他的茶,摇摇头地问,“这是你头次出县城吧?”
许黟点头:“是。”
唐大叔笑道:“那就多赏赏这峡谷风光,不用理会我。”
许黟哑然失笑。
上辈子的一千多年后,他曾想象着自驾游地穿过这条上千年之久的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