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娘不是一向都念叨着想要出去看看吗?怎么这回反而不要了?”雅利奇喝了一口碧螺春,不解地望向整个人有些沉郁的祝兰。
祝兰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对康熙一朝的历史时间线已经有些模糊了,毕竟穿越这么多年没有特意去记过,这就导致她现在有些坐立不安。
玄烨因为胤禔丧妻的缘故对他最近多有宽容,这就引得朝堂上下大阿哥一党的人重新抖擞起来。
据说这几日毓庆宫的瓷器换了一批又一批,里头日日夜夜都能听到宫人的惨叫声,太子常用的那根鞭子都不知道染了多少人的鲜血。
这次巡行塞外玄烨还就偏偏把这俩死对头一起带上了,祝兰简直觉得自己被卷入了腥风血雨之中。
“倒不是不喜欢出去逛逛,只是这次巡行你汗阿玛带的都是些庶妃,只我一个混在里面,一天天闷在帐篷里实在没什么好玩的。”
她倒是不太在意位份什么的,只是那些年轻的女孩子每次见到她们这些有些资历的嫔妃都是战战兢兢的,久而久之她也不好意思非得凑过去了。
“没事啊,到时候我陪额娘去骑马射箭。”雅利奇笑嘻嘻地挽住祝兰的手。
祝兰才不信她的鬼话,等真正到了喀尔喀蒙古那边,估计她想见这个女儿一面都难,早不知道跑哪去找策棱了。
......
五月,塞外的天空仍带着几分春末的凉意,微风中夹杂着的丝丝寒意让人不禁紧了紧衣襟。
金色的阳光穿透薄雾,如同细丝般轻轻坠落在无垠的草原上,给这片广袤的土地披上了一层金色的纱幔。
雨后,草尖上的露珠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晶莹的光芒,空气中弥漫着雨后的清新与泥土的芬芳,令人心旷神怡。
祝兰坐在马车里,经过数日的颠簸,他们终于抵达了玄烨驻跸的行宫。这一路上马车摇晃得她几乎要吐,此时此刻终于能够安稳下来,好让她不用吐在车上。
采芙细心地替祝兰净了面,用温水轻轻拍打着她的脸颊,随后将绑了好几日的头发松散开,用篦子缓缓疏通。她的手法算得上熟练,用篦子不断按摩着祝兰的头皮,舒缓着她的疲惫。
祝兰半靠在帐篷内的软榻上,享受着这难得的宁静与舒适,眼皮渐渐变得沉重,半梦半醒之间,仿佛能听到帐篷外偶尔传来的人声。
“娘娘!”
采薇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这份宁静。
她快步从帐外进来,神色焦急,未等祝兰反应,便跪在地上磕了个头:“十八阿哥不好了!”
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瞬间将祝兰从半梦半醒中惊醒。
清史上有记载,康熙皇帝一废太子正是在某次巡行塞外的时候,当时康熙皇帝的幼子十八阿哥突发疾病乃至病重,康熙身为慈父满心焦急之时却见太子面容冷漠,仿佛病的要死的孩子不是他的兄弟一般。
太子不仅没有关心弟弟的病情,甚至在热河狩猎期间仍饮酒作乐,这进一步激怒了康熙。这种种行为导致康熙想起了自己早年间亲征生病,皇太子不见忧容的场景。
可以说,十八的这场病就是玄烨一废太子的诱因。
“随行的太医呢?”祝兰手忙脚乱地穿戴衣衫,发髻微乱,簪子斜插在发间,一边快步走出房门,一边焦询问紧随其后的采薇“太子他们在哪?”
“太子今日一到行宫就约了几位蒙古王爷和台吉去饮酒狩猎,至今还没有回来。”
采薇紧跟其后,神色紧张地回答道:“至于剩下几位阿哥如今都在万岁爷的帐子里了。”
祝兰闻言,脚下的步伐更快了几分。
玄烨的御帐中烛火摇曳,映照出一片紧张而凝重的氛围。
里面乌泱泱地站着一群人,除却几位皇子阿哥外都是太医,只不过此刻他们也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五六个人围站在一旁,争论用药的声音却是寥寥无几,仿佛每个人都深知这病情的棘手与严峻。
床榻上,十八阿哥胤祄面容潮红,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呼吸急促而沉重,每一次喘息都似乎在耗尽他全身的力气。
他紧闭着双眼,嘴角微微下撇,透露出无尽的痛苦与无助。床边,几位宫人小心翼翼地用湿布为他擦拭着额头和脸颊,试图缓解他的不适。
御帐内的气氛愈发压抑,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十八阿哥身上。
“太子呢?”玄烨接过宫人手中的湿帕子,小心翼翼地擦拭着胤祄因高烧而潮红的脸颊。
胤祄的幼嫩嗓音不停地呼唤着“汗阿玛,我疼……”,他呢喃出声的每一个字都像是重锤般击打着玄烨的心口。
“奴才派人去寻了,应当很快就到了。”
魏珠躬着身子,整个御帐中,除了胤祄微弱的呻吟声外,再无其他人敢出声,仿佛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祝兰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她行过礼后便走到床榻边,她试图回想自己曾经见过的病例,希望能够找到与胤祄症状相符的疾病,从而为救治胤祄提供一些线索。
“万岁爷,太子来了。”
掀帐而入的太子脚步略显踉跄,身上还带着一股未散的酒气,显然刚刚宴饮未散:“好生生的十八弟怎么突然病得这么重了?”
“舟车劳顿,加之十八年幼体弱,前几日他便已有些不适,只是未曾言明。”
玄烨的神
色莫测,目光深邃地望向太子:“你作为兄长,平日里对他疏于关心也就罢了,如今他病重至此,你竟还对此一概不知。”
“儿子今日一直在招待蒙古王公,实在分身乏术......”胤礽辩解道。
谁知玄烨听闻太子的辩解后,反而勃然大怒,脸色铁青:“你弟弟病重到如此地步,生死未卜,你却还有心情宴饮作乐,置亲情于不顾,当真是不仁不悌,枉为储君!”
整座御帐内,气氛瞬间降至冰点,只听得到玄烨粗重的喘气声和胤祄那逐渐微弱,直至完全消失的呼吸声。
这一刻,时间仿佛凝固,每个人的心都被沉重与恐惧所笼罩。
太子脸色苍白,浑身颤抖。
他完了。
第111章 蜜茶
草尖在风中颤抖, 几株孤零零的胡杨树浮在远处,枝叶在风中狂舞,发出“哗哗”的声响。
祝兰安静地站在玄烨的御帐中。
太子被身边的小太监几乎是半架半扶地拖出御帐, 他的脚步踉跄, 仿佛每一步都踏在了虚无之上,全身的力量仿佛在这一刻被彻底抽空。
那曾经高高在上的储君之姿, 如今却显得如此狼狈不堪。
一国储君,当着兄弟们的面被斥责“不仁不悌, 枉为储君!”,可想而知会给本来就因为母家获罪而惶恐不安的太子带来什么影响。
更何况在场的还有向来和他不对付的大阿哥, 眼见玄烨如此斥责,他直接在一旁煽风点火, 重新将太子这几年来暴虐的行为拎出来讲一讲。
只可惜胤禔这一招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虽说玄烨看在他刚刚丧妻的份上, 只是让他先回帐篷里好好反省, 但是心里怎么看待这个落井下石的儿子就不得而知了。
等御帐中其余人都离开后, 祝兰轻手轻脚地坐到玄烨身边, 她的动作温柔而细腻, 仿佛生怕惊扰了这位疲惫至极的君主。
随后, 她小心翼翼地解开玄烨紧绷的发辫,将双手覆盖在他的头皮上,指尖轻轻按压,她的每一次按压都恰到好处地缓解了玄烨紧绷的神经。
紧接着,祝兰的指尖又轻轻滑向玄烨的太阳穴, 那里因长时间的忧虑与劳累而显得有些肿胀。她以一种几乎不易察觉的轻柔力度, 在太阳穴的周围缓缓揉捏。
在这份抚慰下,玄烨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 脸上的疲惫之色也缓和了许多。
“最近不知道怎么了,老是犯头疼的毛病。”玄烨神情缓和了不少,“平常倒还好,就是偶尔批折子的时候,那头疼实在是叫人犯难。国家大事又不能撇在一旁。”
祝兰目光微凝,她轻轻抚摸着玄烨的发丝,不知不觉间,那些曾经乌黑发亮的发丝中,已经开始夹杂了大量的白发。
“好了,按这么久也该休息了。”玄烨握住她的手,“小心手疼。”
祝兰哑然失笑:“哪里有这么娇气。”
玄烨的神色间已经有了几分疲倦,他松懈下来的时候,那份威严似乎也随之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无奈。
他自然而然地揽过祝兰,将脑袋轻轻地靠在她的肩膀上,呼吸变得轻微而均匀,仿佛在这一刻,他只是一个需要安慰与依靠的普通人。
“太子骄横、老大鲁莽。”玄烨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每一个字都透露出他对儿子的失望与担忧,“这些朕都知道,只是无论如何,他们都不能枉顾手足之情。十八病重,太子不管不顾也就罢了,竟然还大肆宴饮,实在是让朕失望。”
“此番回宫,幼宜恐怕要伤心了。”祝兰叹了口气,“出行前十八还活蹦乱跳的,说要给他额娘带只灰兔子回去。”
玄烨没有立即回答,只是静静地倚靠在祝兰的肩头,仿佛已经陷入了沉思。
许久之后,祝兰轻轻挪动脖子,却发现玄烨已经恍若睡着了一般,呼吸平稳而均匀,只是那紧锁的眉头,却透露出他内心的不安与忧虑。
他的睫毛上挂着几滴泪。
这几滴泪,是为年少夭折的十八流的,还是为不仁不悌的太子流的,祝兰就不知道了。
......
玄烨这一睡,醒来的时候就已经是半夜了。
这一年以来因为朝堂党争的事情,他已经很久没有睡得这么熟过。
而今夜,或许是昨日的事情闹得他身心俱疲至极,竟难得地睡得如此深沉,仿佛将所有的烦恼都暂时抛诸脑后。
只是可能因为年纪大了,他睡觉也越来越浅,帐篷外呼啸的风声还是如利刃般穿透了夜的寂静,将他从睡梦中唤醒。
风声似乎在诉说着不安。
想到这里玄烨翻了个身,他的身畔是熟睡的祝兰,她的呼吸均匀而平静。
昨日那么大的事情竟也没把这妮子吓到,难为她还能睡得这么没心没肺。
他安静地看着祝兰,胤禛都有好几个孩子了,他的额娘却还像十几二十的少女一般无忧无虑。
岁月似乎对她格外优待,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太多痕迹。相比之下,与她年纪相仿的宜妃年少时也是格外艳丽的美人,如今面容上却已难掩沧桑。
玄烨轻抚上祝兰的脸庞,指尖感受着她温热的肌肤,心中涌动着别样的情感。
后宫女子的所求,大多离不开母族的荣耀与儿女的前程,她们在宫墙内步步为营,皆为家族与子女谋求一席之地。然而,唯有德妃与众不同,她的心中似乎装着更为纯粹的东西。
乌雅家至今也没有几个拿得出手的官员屹立于朝堂之上,尽管祝兰为玄烨生育了三个阿哥,但他们却未曾深陷那浑浊的党派之争。
胤禛作为长子,早年间因为他的私心与太子有过些许交集,但那也只是短暂而微妙的亲近,中间又出了胤祚的事情,二者如今的关系可以用“君子之交淡如水”来形容。
老六则是个彻底的孤家寡人,他性格淡泊,对权势并无太多渴望,到如今一门心思扎在火器营里不肯出来,更别提他如今膝下只有福晋生的一个女儿。
至于十四还是一团孩子气,十四五岁的少年,满脑子都是对大将军的憧憬,整天喊着要驰骋沙场,建功立业,要做大清第一巴图鲁。
“万岁爷怎么醒了......”
祝兰迷迷糊糊间突然察觉到身边有异动,当她半睁半闭的双眼捕捉到玄烨那双深邃而清醒的眼睛时,心头猛地一颤。
玄烨披上斗篷轻声哄道:“你再睡会,如今离天亮还早着呢。”
祝兰困得要死,听他这么说真就继续闭上了眼睛,不管不顾继续睡觉了。
玄烨端坐在床榻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
因为十八阿哥夭折的沉痛打击,玄烨此次巡行塞外的心情一直郁郁寡欢。原计划他们应当是要在这辽阔的草原上多停留些时日,拉拢拉拢蒙古王公为日后攻打准噶尔做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