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想做皇后?
若是在刚穿越那会肯定是想的,当时的玄烨年少俊朗, 和她又生育了几个孩子, 浓情蜜意的时候也不是没有。
身为一个现代人来说,如果能光明正大的做“妻子”, 谁又会愿意当一个“妾室”呢?
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孩子渐渐长大了, 后宫的一举一动也能够影响到朝堂。
此时此刻太子刚刚复立,皇上在这种时候却说想要重新立一位皇后出来, 若说没有别的心思,就算她祝兰相信, 旁人也不会相信。
就说后宫中的女人,恐怕那位爱子心切的惠妃娘娘肯定会先想办法给她脱一层皮。他们母子二人汲汲营营几十年, 到头来都给他人做嫁衣, 换在谁身上估计最后都落不得好。
祝兰生平最讨厌的事情就是麻烦, 若是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皇后之名让她放弃眼下这样惬意的生活, 重新卷回宫廷倾轧之中, 对她来说那可真是比杀了她还难受。
她不说话, 只装作熟睡的模样。好在她装睡的本事一流,听着她绵长的呼吸声,玄烨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轻轻钻进被窝搂着她。
一夜好梦。
晨光熹微,太阳渐渐从看不见的东边缓缓升起,等到日头高照的时候, 玄烨也就带着她们继续南巡, 没有再待在济南的意思了。
“额娘,这路我记得, 是小时候去苏州的路!”
雅利奇兴奋地朝窗外晃了晃手,仿佛她不是一个年近二十的女子,而是七八岁的女童一般。
“我还记得这条路上有迎春花,当时策棱还给我编了花环!”
祝兰捏了一把女儿的脸,年纪渐长后,雅利奇脸上的软肉几乎已经消失殆尽了。
她的轮廓是同祝兰一样的柔和,只不过这样一张柔美的面容上生着同她阿玛相似的剑眉凤眼,虽然女孩子家家修了修眉毛,但依稀还能看出飞扬的影子。
“十五弟他们还常常念叨着想回王娘娘的母家看看,如今却是我们先回来了。”
车轮缓缓停住,再次进入王府的感觉就和从前不一样了。
王幼宜的亲生母亲早已故去,如今出来接待她们的家眷是王氏的嫂嫂。
她的身后跟着一名娇怯怯的少女,穿着月白色的汉式裙装,眉眼间与王幼宜很是相似,怪不得人常说侄女肖姑,祝兰算是长见识了。
“给德妃娘娘请安。”王夫人扯了扯身边的少女,“这是小女云意,一个月前定了亲。因着她自幼养在深闺,到底有些小家子气,臣妇便想让她在娘娘身边待两日,看看能不能长长见识,好叫日后嫁了人不被夫婿家看轻。”
这话一出,原本面色不太好看的雅利奇和额尔赫都放松了下来,祝兰莞尔一笑:“许的是哪一家的公子?”
“是江南织造曹家的二公子。”王夫人笑开了,“说来也是巧,两家人之间颇有些生意上的往来,小儿女偶然之间见了一面,那小公子便嚷嚷着要定亲。”
“如此倒也是佳偶天成了。”祝兰饶有兴致地看向那姑娘,她的脸上红得能滴血,死死地攥着母亲的衣角。
王夫人笑道:“可不是吗!”
“这次出来倒是没带什么好东西。”祝兰思忖了一下,从自己的腕子上褪下一只雕象牙贴金四季花卉镯,“这是万岁爷从前赏我的,如今给姑娘压箱底想来也不算辱没圣恩。”
王夫人喜极了,拉着王云意就要给祝兰磕头,皇家的东西都是内造的,到时候她女儿嫁去夫家,凭着这一串镯子都
能让人高看一眼。
*
“四哥,咱们给汗阿玛快马加鞭送去的密信有回来的消息了吗?”
胤祚吸了一大口面,转头看向悠哉嚼着甜圆子的胤禛,一旁的弘晖本来乖乖地做着今日夫子布置的功课,闻言也偷偷觑了一眼自家阿玛。
“这赤豆糊圆子倒是不错,甜却不腻。”胤禛夹了一筷子到胤祚面前的空碗里,“你尝尝。”
“四哥!”
胤禛咳嗽了两声转向一旁偷看的弘晖:“听你额娘说这两日你背书背得极晚,今日便放你一天假,回屋休息去吧。”
弘晖心知是阿玛不愿让自己听到这些,因此不情不愿地抱着书本一步一步挪出了屋子,临走之前望向胤祚的眼神还有些哀怨。
胤祚摸了摸鼻子:“四哥,这都好几天了,汗阿玛那里还没动静?”
胤禛逗弟弟的兴致总算下去了点,他将手边的宣纸展开,上面赫然写了一个人名。
“隆科多?”
胤祚双眸睁大有些迟疑:“佟家的人可信吗?”
“恰恰是因为隆科多是佟家的人,才更可信一点。”
胤祚疑惑道:“佟家和赫舍里氏可是有着姻亲关系的,还是两代人。”
“满朝勋贵有几家人家没有姻亲关系在里面,咱们家与钮祜禄氏也有。”胤禛笑笑,“但佟家和赫舍里氏的姻亲关系早崩得差不多了。”
“索额图的继妻是佟佳氏不假,但是因为当年噶布喇让他休妻续娶的事情,他对自己那个佟佳氏出身的继妻很是厌恶。”胤禛细细分析道,“而赫舍里氏嫁到佟家的女儿就更别说了,远的不说,近的就看隆科多的嫡妻赫舍里氏,如今在家被一个妾磨磋得要死,两家人家这哪里是结亲,明明是在结仇。”
“更何况,佟家还是汗阿玛的母族。”胤禛拍了拍弟弟,“无论皇子阿哥中谁上位,对他们都没什么影响,冒冒失失参与到夺嫡之中才容易遭殃。”
胤祚哼笑:“佟家那群老狐狸分头下注这一手玩得可好了,鄂伦岱跟了老大,佟国维下注老八,如今隆科多又和你搭上关系。”
“我和他们不一样。”胤禛沉默半晌,“这应当是汗阿玛默许的。”
隆科多此人如今担的是步军统领的位置,掌握京师警卫武力,可谓是重中之重,直属于天子管辖。
当初隆科多初任此职的时候,玄烨曾再三嘱咐过他要行为端正,勤谨为之,也要与家中人以及朋友保持距离,换而言之就是让他不要参与党争,做一个忠于皇帝的孤臣。而今隆科多却向他抛来了橄榄枝,汗阿玛的回信上又写了此人的名姓,恐怕正是为了防止他在密信中说的事情成真。
“诶四哥。”胤祚突然来了兴趣,“你说汗阿玛是什么意思啊?”
胤禛不解望向他。
“这么多皇子阿哥,我就不信没有一个人察觉到毓庆宫的异动的,可偏偏汗阿玛只让隆科多对你有所表示。”胤祚越说越兴奋,“他是不是想......”
“六弟慎言。”
胤禛截住胤祚的话头:“恐怕是因为大哥如今还被圈着,三哥想来醉心学问,这样算下来我最年长,汗阿玛才让隆科多与我一道盯着毓庆宫那边的。”
“这下好了,汗阿玛带着额娘他们在南边每天玩得开开心心的,咱们还要盯着毓庆宫的稍。”胤祚半真半假的埋怨了一句,“真不愧是太子啊。”
胤禛道:“若不是汗阿玛这次突如其来去南巡了,说不定太子也不会胆大妄为生出这种念头,他是掐好了汗阿玛不在京城。”
“四哥。”胤祚微微一怔,“你说汗阿玛这次突然要南巡,该不会......”
是故意的吧。
雕花长窗外落叶纷纷,屋内的胤祚久久等不到胤禛的回答,他不禁打了个哆嗦。
*
日子真正过起来总是很快的,祝兰眼睛一睁一闭就已经过了秋分,她们在江南这一块地方逗留了足足一个月,玄烨终于想到了启程回京的事情。
回去的路上要比来的时候难熬的多了,一想到又要回到狭小的宫殿,过上一眼望不到头的生活,祝兰的心情就变得越来越差。再加上那天夜里玄烨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她后面连续几夜几夜没睡好觉,启程的时候眼下的乌青重得采薇用脂粉怎么遮都遮不住了。
玄烨也被吓了一大跳。
“你这眼下怎么青得这么厉害?”
他下意识地摸上祝兰的眼眶,手上一抹就是雪白的脂粉,叫玄烨原本舒朗的眉头瞬间皱起来,他又用指腹揉搓了两下,一双水灵灵的熊猫眼缓缓浮现。
祝兰:......
还不是怪你!大半夜的不好好睡觉,就知道吓人!
她的目光简直可以算得上如泣如诉,叫原本还在担忧的玄烨忍不住弯起了嘴角。
只有这种时候,德妃的脸上才会揭开那块薄薄的假面,隐隐约约露出几分本来的模样。
“叫你身边的宫女用鸡蛋给你滚一滚。”玄烨安慰道,“明日应当就消了。”
祝兰没有被安慰到多少,她默默地揉着自己的眼睛,只是刚揉没两下就被玄烨捉住了手。
“揉多了对眼睛不好,你年纪还不算大,对这方面更要仔细点。”玄烨温声道。
祝兰笑了:“万岁爷如今说起话来感觉像比臣妾大了十许岁的模样,可咱们俩不是一般大吗?”
“年纪越大身子越差,朕是看你从来不注意自己的身子才提醒你,你倒好,如今倒是编排起朕了。”
玄烨点了点她的额头,似乎有些无奈。
祝兰却慢慢收了笑容,她有些出神地看着玄烨。
似乎从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玄烨的身体素质渐渐变差了。一开始的时候只是拉弓的时候不断换更容易拉开的弓,废太子之后他似乎就染上了偏头痛的毛病,再到后来他的眼睛似乎也出了问题,如今他批阅折子,哪怕带着眼镜都要离折子很近很近,休息的时间也比从前久了。
“怎么这样看着朕,朕的脸上有花吗?”玄烨弹了一下她的额头。
祝兰收敛了情绪笑嘻嘻道:“万岁爷还不许人看了?”
玄烨摇摇头,握着她的手坐到了榻边,随手从奏折堆里拿了一份出来递到祝兰手上。
祝兰:?
她有些愕然,不能理解玄烨是什么意思。
“这些日子朕的眼睛越来越不中用了,你替朕念一念。”玄烨安静地注视着祝兰。
这是她能看的东西吗?这是她该看的东西吗?祝兰感觉的自己的脑子快要转不动了,她木愣愣道:“后宫不得干政......”
“你这算干哪门子政?”玄烨似乎看穿了她的心事,“朕是皇上,朕说你没有干政谁又敢说你干政呢?”
祝兰纠结着展开了手上的折子,入目的却是最熟悉不过的字迹。
赫然就是胤禛的折子!
“太子胤礽调动热河驻军意欲谋反......”
祝兰刚念了个开头就顿住了,她的指尖微微颤抖。
“不怕,接着念。”
玄烨看出了她的局促和紧张,干脆将人圈到了自己怀里,本该严肃正经的一幕蓦然多了两分红袖添香的氛围,瞬间减轻了祝兰的心理压力,她迅速地瞟了两眼接下去念。
“儿胤禛聆听汗阿玛圣意,命隆科多等人暗中埋伏......”祝兰念得速度越来越快,“恭请汗阿玛圣裁。”
玄烨沉默了不知道多久,屋内只听得到挂钟滴答滴答的走钟声,最后他轻飘飘地说出一句:“玛禄,你说得对,朕这个阿玛,做得确实很差。”
祝兰心头猛地一颤,不由自主地跪到地上。
她的双膝还未落地就被玄烨的手扶住了,他温声道:“朕说两句话有这么吓人吗?”
“朕给过保成一次机会了。”他叹气道,“可他已经不愿意了。”
在祝兰的目光中,这位挺直了一辈子背的男人最终还是弯下了他的腰,她第一次清晰地认知到眼前这个男人,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纪。
“谋反......”玄烨的语气越来越沉,“玛禄,去将朕的笔墨拿来。”
祝兰脑海中伴随着年纪越来越大而逐渐消失的记忆慢慢浮现,她迟疑着一步一步走向案桌前。
二废太子。
祝兰的眼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迷茫,她的到来似乎改变了不少历史,但是历史的大体走向又似乎没有任何变化,无非就是提早和推后的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