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在历史的滚滚洪流中,她的命运最终也会像原本历史上的德妃乌雅氏一样吗?
玄烨咳了两声走到
案桌前,用笔沾了沾祝兰磨得深浅不一的墨汁,悬腕提笔,一气呵成。
祝兰目光微凝,那是一张废太子圈禁的诏书。
紧接着,玄烨将废太子的诏书丢到了一边,继续写下一张。
那是一张给皇子封爵的诏书。
第122章 金橘团
“玛禄, 太子已废,你觉得朕剩下这几个阿哥里面,谁最适合、最有本事来做新太子?”
祝兰磨着墨的手在刹那间顿住了, 她身上的热血在一个呼吸间全部冷凝。
谁能做新太子?
“万岁爷说笑了, 太子一事乃是国本,岂容臣妾置喙。”
玄烨的身子明明是端坐在案桌前的, 祝兰却无故感受到他仿佛端坐在高高的宝座上,俯瞰着低头磨墨的她。
“虽是国本, 也算是家事。”玄烨按住了她磨墨的手,“朕不过随口问问。”
祝兰长吐一口气, 随后斜了玄烨一眼:“臣妾胆小,万岁爷也不是第一天知道。”
“朕向来只觉得你胆子大。”玄烨放松身子靠在椅子上, “罢了,朕也不难为你了。”
他们如今驻跸的地方距离京城也不过几十公里, 便是祝兰再怎么不乐意回宫也拖延不住别人的步伐, 只好压下心里的失落回到了逼仄狭小的宫殿。
漠西大胜的消息传回京的时候祝兰已经在宫里待了小半个月了, 霜降一过天气一下子就冷了, 尤其是京城的天气, 早上和晚上出门脸都是冻的, 仿佛脸上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壳,叫宫里人的五官动上一动都难得很。
祝兰闲着无聊便拉了舒舒和吉娜三个人在永和宫里玩斗地主,她们早已对这一套规则烂熟于心,因此三人打得风生水起。
她的运气似乎不怎么好,一连输了七八把, 直叫祝兰变得愁眉苦脸:“这下好了, 雅利奇的嫁妆都要被我输完了。”
“谁不知道乌雅氏家这几年做海上贸易收益年年攀升,就输这点月例钱, 你哪里输得掉雅利奇的嫁妆。”吉娜忍不住吐槽。
祝兰笑道:“前几日不是出了事,如今京城里戒严得紧,东西都运不出去,收益早就折了。”
一提到这件事,舒舒和吉娜打牌的手都停了下来,两人相视,最后还是舒舒犹豫着开了口。
“如今无论是宫里宫外因着废太子宫变的事情闹得每户人家都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万岁爷这一出戏真是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舒舒直到现在还是心有余悸,天知道她在自个宫里念了多久的佛,她羡慕地看向祝兰:“万岁爷还是待你最好,早早带着你一路南巡,宫变的事情在你这不过是左耳进、右耳出罢了。”
“哪里有那么可怕?”祝兰有些诧异,“不是说废太子的人连午门都没进就被隆科多截住了。”
吉娜喝了两口金橘团压了压进来有些咳嗽的嗓子,冲着祝兰挤眉弄眼:“你自然不害怕,你家胤禛这下算是立了大功了,我和舒舒合计过了,你们的好日子恐怕不远了。”
“嘘。”祝兰连忙摇头,“这话可不能乱说。”
她指了指窗外:“这两年因为这事闹出了多少风波,我不愿意想也不敢想。”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万岁爷对你的偏宠了。”舒舒温和道,“如今胤祯那小家伙又大捷归来,你们永和宫的日子肯定差不到哪里去。”
“但愿如此吧。”祝兰从来不喜欢把话说得太满,不过提到胤祯她便有些犹疑,“不是说今日便是大军还朝么?怎么外面一点动静都没有?”
“你这是出去玩了一趟傻了不成?”吉娜笑道,“大军还朝自然要论功行赏,等万岁爷封赏完,胤祯那小子应该就要来宫里见你了。”
*
乾清宫外刮着呼呼的冷风,檐下的雪水被冻成了冰棱,感觉下一秒都能砸得死人。屋子里面的地暖却烧得火热,哪怕人赤脚站在上面都是温热的,仿佛与外头是两个世界一般。
胤祯身上还穿着未脱的盔甲,他的额上闷得出了一头汗,他甫一进屋内就咋咋唬唬的:“汗阿玛,儿子要热死了。”
玄烨有些嫌弃地摆摆手:“还不快去给朕的大将军王取换洗的衣裳来。”
他的手上是一副嫌弃的模样,嘴角却忍不住咧开了,眼底俱是欣慰的笑意。
见皇上心情好,周围侍候的宫人们脸上也挂上了笑容,宫女们清脆应声,上前替胤祯卸下沉重的盔甲,换上轻便的氅衣。
随后又取了干净的水来替他净面,直到胤祯身上舒爽后再领着他回到玄烨面前。
“你眉间这道伤,若是叫你额娘看到了又要忧心了。”玄烨笑道。
胤祯顿时愁眉苦脸:“当时确实没想到侧边的防守出了问题,都是他们胜之不武!净搞这些偷袭的小伎俩!儿子一时不察才差点中箭。幸好策棱在儿子旁边,若不是他,今日您见到的儿子只怕啊,不是竖着的,而是横着的了。”
“又浑说!”玄烨又气又笑,抬手就给了自家儿子一个暴栗,“这种话是能随便说的吗?若是被你额娘听到了,你看她会不会说你。”
胤祯本想反驳,不知道想到什么又悻悻闭上了嘴。
他额娘是真的会揍他。
玄烨的视线转移到站在他旁边的策棱身上,面容又柔软了几分:“朕看传上来的军报说,你深入敌营擒获准噶尔宰桑贝坤等一百多人,还在乌兰呼济尔大战时烧毁了他们的军粮。后来又在大军回师的路上遇到了准噶尔的援兵,再次击败了准噶尔军?”
策棱还没回答,胤祯先兴高采烈地替他把话都说完了:“汗阿玛你可真不知道!策棱当时说要烧粮草的时候儿子还在想这能行吗,结果儿子想还没怎么想对方大军后面的粮草就开始冒烟了!他......”
他说得好像活灵活现的,就差没手舞足蹈。
玄烨无奈地截断了胤祯强烈的表达欲,温和地看向策棱:“若是论功行赏,你的功劳应在胤祯之上,策棱,你可有什么想要的赏赐?”
“臣......不要赏赐。”
青年直挺挺地跪在地上,随后朝玄烨行了一个大礼。
他伏在温热的地板上,清晰地能够听到自己胸膛中跳动的心脏,那扑通扑通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他的声音微哑。
“臣想求一纸婚书。”
他答应过一个人,要堂堂正正地用军功来娶她。
现在,他做到了。
*
下午的时候永和宫外面落起了雪,不过那雪只能算濛濛细雪,就算落在黄琉璃瓦顶上也只发出轻微的声响,远不及屋外吱呀吱呀在雪地里奔跑的脚步声响。
“额娘!我回来啦!”
屋内等得快要打瞌睡的祝兰瞬间清醒,她抬起头,只见少年人咧着嘴从屋外跑进来。
他身上的大氅上全是细小的雪珠子,一进来就是一股凉气,冻得祝兰直哆嗦,差点打了个喷嚏。
“十四阿哥!您慢点,您先在暖阁暖暖,娘娘这两日身上不太舒坦......”
“好好好……”
祝兰能在隔间外面听到采芙替胤祯换衣裳端热水的声响,她看了眼身旁坐立不安的女儿忍不住扬声问道:“策棱呢?他没和你一起过来吗?”
“他啊!他比儿子慢,汗阿玛留他说了一会话。”
胤祯的声音透过帘子传来,隐隐带着笑意:“是不是六姐想他啦?快了快了,他与我是前后脚出的乾清宫,我跑的快一些,他老成得很,应当是打着伞
慢慢走过来,您让六姐再等等......”
雅利奇脸一下子红了,她啐了一声:“瞎说什么呢?我看你是出去一趟皮实了!”
胤祯毛茸茸的脑袋从帘子后面钻出来,祝兰眯着眼,远远就能看见他呲着个牙笑嘻嘻的混不吝的样子,忍不住也笑出了声。
呆瓜儿子!
“没名没份的,他应当也不好来永和宫......”
雅利奇久久没有看到那道魂牵梦萦的身影,瞬间有些泄气。
“哪里没名没份了?”
胤祯坐到她身畔学起了策棱的腔调:“臣......不要赏赐。臣想求一纸婚书......”
雅利奇还没听清楚胤祯嘴里吐出来的话脸就红得滴血,她气急败坏地拿起手边的软枕头砸到弟弟的头上,过了两秒后她才渐渐反应过来胤祯说了什么。
她呆呆地看着屋外的雪景,只见那漫天风雪中忽地出现了一把黑色的伞,伞下是一个熟悉的人影。
“慢点!采薇!快去给公主拿一把伞!”
雅利奇从没觉得自己跑得那么快过,好像马上就要飞起来了,细细的雪花落在她的睫毛上,扑闪的小雪珠微微有些湿润,她忍不住抹了一把眼睛。
渐渐的,她的脚步放慢了。
或许是近乡情怯,又或许是少女心事,雅利奇怔怔地站在原地,仍由风雪吹散在她的脸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握住了她。
“怎么跑这么快?若是再摔一跤怎么办?”
雅利奇舔了舔唇,明明想笑却忍不住皱眉想哭,整张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扭曲,她想她现在的模样一定一点也不好看。
“又不是在金水河上......”
他经历过战场的淬炼,本就坚毅的面容更是添上了两分肃杀之气,只是那张向来肃穆沉稳的脸上却意外的露出了笑容,这一笑犹如冰雪逢春,让雅利奇的心头微微一颤。
“那也要小心点。”策棱将伞挪到雅利奇的头上,“外面太冷了,咱们有什么话进屋说?”
“嗯......”雅利奇蓦地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的行为,她转头望向窗的方向,果不其然额娘和十四都靠在床边冲着她促狭地笑。
她的脸更红了,像熟透的苹果。
好丢脸好丢脸好丢脸!怎么就跑出来了!还连伞都没带!
屋内的祝兰低头饮了一口热茶,水汽弥漫,她的睫毛上不由得挂上了三两点水珠。
真好。
“策棱,汗阿玛留你下来说什么了?”
待策棱向祝兰行过礼后,胤祯率先提出问题。
“只说了些此番平叛上的一些事情,还有就是给将士们的赏赐。”策棱道,“万岁爷应当对你这次的表现很满意,旁的便没有了。”
话虽如此,他轻轻瞥头看了一眼旁边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雅利奇。
胤祯眉飞色舞道:“那肯定啊!我才十几岁,第一次领兵就把叛军打跑了,谁听了不得夸一句小爷我是天纵英才!”
祝兰本身有些哀伤的心情瞬间被自家倒霉儿子治愈了,她微微勾起嘴角,最终还是没忍住在他的大放厥词中喷笑出声。
*
玄烨的动作很快,赐婚的旨意没过两天就落到了永和宫,一下打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