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妹妹,为何每次都有你?”
“是大姐姐让我留下的,四姐姐若是不忿,当时怎么不说?”
姜姽扯了扯嘴角,似是在冷笑,“我才是大姐姐同父的妹妹,与大姐姐关系更近,我相信大姐姐一定知道该如何选。”
很显然,她也明白姜嬗的打算,且对此很是意动。她看着姜姒一言不发地离开,还以为是自己成功打击到了姜姒,眼神中全是志在必得之色。
姜姒没回自己在侯府的住处,偷偷从后门出了侯府。她离开侯府之后不是回姜家,而是直奔芳业王府。
芳业王府位于近皇宫之地,却是难得的清静之处。
她自报家门,说有事求见王爷。
门房见她是个貌美稚气的小姑娘,一时之间不忍心大声喝斥,只好婉转地说自家王爷正在清修,不见外人。
来之前她已料到王府门庭之高,她绝无可能轻易见到慕容梵。
她塞了一小块银子给那门房,“我与王爷有些交情,王爷未必不会见我,劳你去通传一声。”
门房听她这么一说,将她好生打量了一番后,又仔细思量一会儿,撂下一句让她等着的话,随即又将门关上。
她站在门边,安静地等候。
一刻钟后,门开了。
来的是一位管事,自称姓许。
许管事圆头圆脸满面红光,身着暗绿色的绸制衣服,衣服上绣着一团团的福字。瞧着不像是管事,反倒像是地主老财。
他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笑呵呵地道:“姜姑娘,王爷有请。”
进府后不知走了多久,他指向不远处,道:“姜姑娘,王爷在那里等你。”
姜姒顺着方向望去,但见嶙峋的石山之上,有一松一亭。亭子之中立着一人,衣袂飘飘俊逸如仙,仿佛下一瞬间便要乘风而去。
石阶盘着石山,远看不显,近看却陡峭。
上山时她一鼓作气,到了山顶之后无端心虚。毕竟她与慕容梵无亲无故,得了恩情还未有所报答,反倒一再索取。
她迟疑着,有些不敢上前。
“王爷。”
听到她的声音,慕容梵似是有一声低叹,然后慢慢回头。
“你想让我救你大姐?”
“是。”她一点也不意外心思被看穿,谁让这人是慕容梵。
慕容梵半垂着眸,平和的目光将她包围。
她再一次感受到那种被人无条件的包容,越发觉得心虚。
半晌,她听到慕容梵说了一个“好”字。
“多谢王爷。”她连连道谢,在看到慕容梵重新背对着自己时,识趣地告退。
到了山下,她不由得回头仰望。那山顶之上的人好比是芝兰玉树,顺应苍穹而生,依势天地而长,淡泊出尘举世无双。
但她看着,却觉得有种说不出来的遗世之感。所谓高处不胜寒,所谓天才无知己,像慕容梵这样的人,会觉得孤独吗?
她脚步生迟,尔后折返回去,提着裙摆再次爬台阶而上。
风呼呼着,吹动万物,包括人心。
慕容梵听到动静,转过身来。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因为气喘而红扑扑的小脸,有着如画的五官和灵动的眼眸,正目光盈动而娇怯地看着他。
“王爷,我给您变个戏法吧。”
第26章
……
姜姒将帕子取出,变戏法的手段如上回哄如姐儿的那一次雷同。这样的小戏法不算复杂,几番故弄玄虚之后,她把帕子揉了又揉,嘴里说着“王爷,您瞧好了!”然后手伸到慕容梵面前。
手掌摊开,掌心赫然也是一块糖。
好半天,慕容梵既没有表情,也没有动静。
日头从云层中钻出来,再次大放光辉。松树的影子被倒在地上,连同他们的身影一同随日光变化。
姜姒不由得汗颜起来,觉得自己此举实在是太过幼稚。便是想哄人,也该想个更高明些的法子才是。
“王爷,臣女唐突了。”
除了唐突,她想不到用什么更恰当的词来解释自己的举动。
慕容梵一定觉得她很可笑!
正懊恼着,糖被拿走。
男人的手指无可避免地划过她的掌心,如羽毛轻拂人心,激起无数细小的波澜,密密麻麻地战栗着。她受不了这种异样的感觉,下意识将掌心收拢,快速地藏在袖子中。
慕容梵看着手中的糖,目光依旧没什么情绪。糖块不大,色泽偏白,可见内里掺杂的果仁。这是上好的牛乳糖,最受内宅女眷与孩童的喜爱。
但他除外。
因为哪怕是幼年时,他也没有吃过这样的糖。
他生而知事,所有人都不曾将他当成真正的孩童。无论是母妃,还是父皇,皆是如此,他似乎生来就是大人,从未有过嬉闹天真的时光。
早慧如寻常,亦如枷锁,却无关悲与喜。
世间广阔,天地之大,在无人知晓的闲暇里,他会混迹市井之中,游荡在幽巷闹市里。他见过民间的妇人为了哄自己的孩子,便拿出一块糖来诱之。
那样的情景极其常见,却总会引得他驻足停留。他不止一次地想过,若他也曾懵懂无知过,是否也有人如此待他。
这个念头如风吹飘雪,轻且细小,原本以为终将会雪化无痕,未曾想过他已二十有三时,竟然会实现,恰似忽如一夜雪花至,纷纷扬扬乱人心。
“你从哪里学的戏法?”
“上辈子啊。”在他面前,姜姒完全没有必要隐藏什么。“我以前不仅要一边上学一边养活自己,还要养着那些所谓的亲人,所以我不得不做很多的活。”
这变小魔术的本事,也是在兼职过程中跟着人学的。
“你不是说我上辈子孤煞劳苦吗?你说的一点也没错,我不仅六亲缘浅,而且有亲人比没有亲人更惨。孤煞劳苦这四个字,每一个字都是人间不值得。如今我有了梦寐以求的家人,我比谁都想好好珍惜。”
从这个角度俯看王府,除去一处高阁之外,所有的景致一览无遗。曲径通幽的路,峰回路转的布置,假山小池,宫殿飞檐尽在眼底。
高处的风景,果然更好些。
但这高处的风啊,也更冷更凉。
“你不怨我告知你命格有异一事?”慕容梵问她。
她恍然。
原来这位王爷之所以不开心,是在纠结这件事吗?是恼自己道破天机,还是觉得自己多管闲事?
“怎会?我感激王爷都来不及。如我这样的普通人,若非机缘巧合,若非三生有幸,又怎会得王爷指点。”
无论什么时候,感恩之心不能少,越是帮助过自己的人,越是要不吝惜自己的感激之情,这是她贫瘠人生中的宝贵经验。
“若我不曾告知与你,你便能如世间其他的姑娘一样憧憬姻缘,嫁人生子。纵然夫死守寡,也算是一场经历。”
“可我与这世间的其他姑娘不一样啊。”她一点也不觉得还有什么不能说的,“我有上辈子的记忆,我此前也不是这世间人。”
慕容梵看着她,目光如无波的湖,虽静却不可测。
许久过后,道了一句:“原来如此。”
“王爷没看出来吗?”
“我亦是凡人,自是不可能知世间所有事。”
她一想也是。
如果真连她是穿越而来的异世魂都能算出来,这就不是人,而是近乎神仙,或是妖孽了吧。
忽然她感觉眼前一花,像是有什么一团东西飘了过来。定晴一看时,愕然发现一个黑衣人已到了慕容梵跟前。
“王爷,沈大人来了。”黑衣人说。
慕容梵一摆手,那人又“嗖”地一下不见。
姜姒再次愕然。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暗卫。
这世间终归与上辈子是不同的,不仅人分三六九等,阶级等级森严无比,世俗礼法更是能将人压死。
所以她方才那句三生有幸没有说错,如果不是顶极的好运气,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和慕容梵这样的人有交集,更不可能与对方产生有所往来。
若是她此时告退,必会与沈溯撞个正着。
“王爷,臣女要不要避一避?”
只是这石山之上,唯一树一亭而已,她能躲哪里呢?
左看右看,她的视线落在慕容梵身上。当对方掀着披风坐下时,一个荒诞的想法从她脑海中冒了出来。
“王爷,我能躲那里吗?”她指了指。
慕容梵看了她一眼,然后垂眸。
她心下一喜,像小兔子一般钻进了那垂地的披风之下。她尽量缩着自己的身体,蜷成了一团,任由冷香将自己包围。
很快,沈溯的声音从山下传来。
“小舅。”
他打着招呼,不多会儿的工夫人已到了山顶。
“就站在那里说话。”慕容梵的声音让他止步。
他略略纳闷了一下,却也未多想,没什么正形地靠着那棵松树。许是来得及,也许是真有急事,他身上的差服未换,腰间还别着刀。
“流景的夫人快不行了,他岳母和两个姨妹都住进了侯府。我听流景的意思,他夫人似是想从两个姨妹中挑一个给他当填房。”
流景是魏其侯世子林杲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