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姒的美貌,让她们一个是觉得不太舒服,另一个则是嫉妒。
华家门第不算高,华氏一嫁时运气不错,所嫁的丈夫原本官位不显,后却步步高升,直至侍郎之位。
然而好运没有长久,丈夫死后,她因无所出而受叔子妯娌的排挤,又与妾室庶子不和,一气之下决定改嫁。
改嫁之时好运再次降临,她被魏其侯瞧中,娶回来当了继室。
华家因着她的两次嫁人,所有人都自以为身份地位水涨船高,华锦娘更是处处以侯府的表姑娘自称,心心念念想嫁进世家高门。
但是雍京城的世家高门,又有几个不是眼明心亮的。林家与华家虽是姻亲,但华氏不能生养,华家也没有出色的后辈,自是没人愿意与之结亲。
姑侄俩算来算去,还是盯上了侯府。
华锦娘忍着嫉妒,强行挤出笑模样来,“姜五姑娘,那个庸医沽名钓誉,我姑母已经狠狠教训过他了。说来说去这事还得感谢你,若非眼睛尖,又见识广,恐怕真给他蒙混过去。”
眼睛尖,见识广这几个字,像是从牙齿缝中压出来似的,满满的讽刺意味。
“这没什么的。”姜姒仿佛根本听不懂她话里的讽刺,“不是我眼睛尖见识广,而是你们眼光差,见识得也少,所以才被那人给骗了。”
“……”
她们这是被骂了吗?
华锦娘懊恼地想着,目光愤愤。
华氏用眼神暗示她不要再说话,自己作伤心担忧状,“你大姐姐的身子啊,实在是让人放心不下,也不知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形?”
说这话时,她眼角的余光一直偷瞄着姜姒。
姜姒还是装作听不懂的样子,一脸的懵懂。
“侯夫人放心不下也没办法,您又不能代我大姐姐受过。”
“……”
姑侄俩做戏给了瞎子看,还给自己添了一肚子的气,别提有多气恼。
华锦娘暗送眼刀子过来,恨不得划花姜姒的脸。这个姜五除了一张脸能看之外,别的一无是处。若不是这张堪比狐媚子的脸,也不会招三惹四,惹得那福王世子当众轻薄。
“姜五姑娘,你刚才见过表嫂了吧?她现在到底如何了?”
姜姒不解地看着她们,“我见了啊,我大姐姐就那样。”
“就那样是哪样?”华氏急切追问。
“就是那样啊。”
“……”
华锦娘气鼓鼓地瞪着,仿佛是要将姜姒的身体瞪出几个窟窿来。
这个姜五怕不是个棒槌!
华氏到底年岁长又经事多,越想越不对。姜家这五丫头之前又是拦着她们,又是戳穿她们,难道真是误打误撞?
这一问三不知,又顾左右而其他,还真是叫人恼火。
“你这孩子,话也说不清,瞧着还什么都不懂的样子,我都替你担心。你大伯娘也不知是怎么想的,留你那四姐姐一人在侯府足矣,为何又要留你下来?你不是姜家大房的人,若真有什么事她们也会紧着你四姐姐,少不得要委屈你。”
姜姒的表情更加的懵懂,像是半分也听不出她话里的挑拨离间。
“我不委屈。”
“……”
华氏觉得自己口干舌燥,这大半天都是在鸡同鸭讲,想知道的消息没有打听出来,想传达的信息对方也听不懂,倒把自己憋得难受,不虞之色便挂在了脸上。
“姜五姑娘,我姑母说的话,你到底有没有听懂啊?”华锦娘白眼都快翻上了天,越看姜姒越火大。
这么个不知事的人,为何偏偏长了一张自己梦寐以求的脸?
姜姒小脸皱了皱,似是更加不解。
“侯夫人说的话,我都听见了啊。”
是听见了,不是听懂了。
华氏闻言,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有些不好,肝火都被气得旺盛起来,头也跟着隐隐作痛,当下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行了,你回去吧。”
姜姒依言,行礼告退。
这对姑侄的心思就差没写在脸上,她们一心想死扒着侯府的富贵不放,林家父子岂能看不出来。
她敢打赌,林杲压根看不上华锦娘,哪怕姜嬗真的出了事,华锦娘也不可能像自己的姑姑一样嫁进侯府。
林杲那个人可不是什么草包富贵公子,而是文武双全的青年才俊。世家子弟中真正能进内阁者不多,他就是其中一个。
或许是有些人不经念,她一出萱堂院没多久,过了一道月洞门再拐个弯的当口,打眼就瞧见面色冷沉的林杲。
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看,这位大姐夫气度不凡,俊秀稳重,确实有着令无数女子倾心的优点。
林杲皱着眉,开门见山。
但还是有所顾念姜姒的一团孩子气,声音比往常轻柔了些,“五妹妹,我那继母都和你说了什么?”
既然直来,那就直往。
姜姒也不拐弯抹角,更不再装傻,道:“她说了很多话,大概的意思应该有两个,一是想从我口中探听大姐姐的身体状况,二是想挑拨我和四姐姐相争,好让她们渔翁得利。”
林杲讶然。
这位五姨妹怎么和想象的不一样?
他之所以闻讯后匆忙赶来亲自询问,就是怕这位五姨妹太过单纯,着了他那并不算聪明的继母的道。
如今看来,是他生平第一次看走了眼。
既然这位五姨妹是个明白人,那就用不着他多说什么。他不由得想妻子说的那些话,看向姜姒的目光极其的晦涩。
“你知道她的用意就好,凡事小心为上。”
“我省得。”姜姒看着他,清澈的目光不含一丝杂质,“我大姐姐身体正虚,大姐夫若是不当差时,记得多去陪陪她。”
林杲也应下。
他忽然想起好友沈溯说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话,虽然没有明说,但话里话外都是暗示他若是真要续弦,也不要选这个五姨妹。
听说福王世子对五姨妹有意,沈溯那般必定是因为自己的表弟。
但嬗娘的安排却又是……
良久,他满脸复杂地叹了一口气。
……
是夜。
月黑风高。
侯府的后门处,姜嬗身边的心腹田嬷嬷和姜姒不知在冷风中等了多久。
直到响起三长一短的敲门声,姜姒紧绷的小脸才放松下来,急忙过去抽开门后的横闩,将门往后拉。
门外,一人长身孤立。
借着灯笼的光,姜姒看清了他的模样。
墨色的斗篷之下,是深青色的常服,衣着上没什么不寻常之处,但他的面容已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泛黄的皮肤,清晰的皱纹,还有白发白须,除了一双眼睛外,所有的一切完全颠覆姜姒对他的认知。
然而这般模样,更符合神医二字。
姜姒收起惊讶之色,小声唤他,“神医?”
慕容梵不说话,点点头。
田嬷嬷在看清楚他的样子后,松了老大一口气。
原先华氏大张旗鼓地说那骟倌是神医时,田嬷嬷是在场的。是以在听到姜嬗的吩咐后,只当是自家夫人求生心切,定然已是病急乱投医。
“五姑娘,这就是神医?”
姜姒神神秘秘地点头,“他就是神医。你什么都别问。神医性格古怪,不喜欢别人问东问西,更不喜欢别人打探他的来历。”
田嬷嬷一脸郑重,表示明白。之前半信半疑的心已经颠覆,莫名觉得这位神医或许真是什么世外高人。
几人一路无话,她在前,姜姒和慕容梵在后。
就着夜色,姜姒大着胆子偷瞄了慕容梵好几回。
她刚刚一直在想,这位王爷不愿让人知晓自己的身份,到底会用什么方法掩饰,她以为最大的可能是蒙面或是戴着面具,却万万没想到居然是易容。
不得不说,这一招更为高明,而且慕容梵是懂易容的。若不是自己一早知道内情,乍见之下根本认不出来。
她以为夜色会替自己遮掩,却不知自己的一应小动作和表情都尽收慕容梵的眼底。慕容梵压着眉,平静的眸色中无端地晕开一圈涟漪。
这一路很长,又很短。
很快他们就到了地方,自始自终什么人也没碰上。
姜嬗掌控侯府几年,哪怕到了这个时候依然对内宅有把控之力。她听到田嬷嬷的通传后,立马让谢氏扶自己坐起。
母女二人看到慕容梵的第一眼印象也和田嬷嬷的感觉一样,都想着这等仙风道骨的人,若说不是神医,她们都不信。
姜嬗在绝望之中,仿佛看到了一丝光亮。她异常的配合,谨记着姜姒的叮嘱,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问。
慕容梵摸脉之后,示意姜姒附耳过来。
姜姒呆了呆,听话地凑上前。
离得太近,她不仅能闻到慕容梵身上好闻的冷香气,还能清楚感受到对方温热的气息,如温暖的雾气将她包裹。
她接过慕容梵递过来的东西,交给姜嬗。
“大姐姐,神医说了,你的病他能治,这粒续命丹你先服下。”
续命丹二字,听着就像是灵丹妙药。
姜嬗先本觉得这神医看着确实不是一般人,纵然有一堆的怪规矩,却也能理解。可眼见着神医话都不说,什么事都交待姜姒,又觉得很是蹊跷。
她有些犹豫,“神医,您真的能治好我吗?”
慕容梵轻轻颔首。
纵然只是一个动作,却无端让人信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