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氏好不容易将事情岔开,不想又被掰了回来。面对姜姒的质问,她憋得是满脸通红,气得是咬牙切齿。
“你这孩子,混说什么,我…我怎么会有那样的想法?”
“侯夫人没有想法就好,那既然你和华姑娘都没有那样的心思,为何不发个誓,也好让我大伯娘和大姐姐安心?”
“……”
华锦娘大喊起来,“姜五,你好毒的心肠!我就不发誓,我就不发,你能把我怎么样?”
姜姒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转头对林征道:“侯爷,您听到了吧,华姑娘不肯发誓,她定然是存了那样的心思。我大姐姐是您的儿媳,她为了给你们林家生孩子伤了身子,如今她还未出月子,身体也没有调理好,便有人心心念念地盼着她死,希望她将侯府世子夫人的位置让出来,这事您怎么看?”
林征:“……”
他能怎么看?
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破事!
他皱着眉,狠狠地瞪了林杲一眼。
林杲立马道:“父亲,嬗娘是儿子的嫡妻,儿子与她夫妻一体,绝无异心。当着沈郡王的面,儿子已经发过誓,儿子一直将华家表妹当成自己的亲妹妹,绝对没有其它的心思。”
所以该表态的都表了态,就剩华锦娘。
林征的川字眉深得吓人,有些不悦地看向华氏。
华氏气极恼极,又万般无奈,只好对华锦娘说:“锦娘,你别耍小孩子脾气了。你不也一直把世子当成自己的亲哥哥,发个誓也不打紧的。”
对于华锦娘而言,此时不亚于四面楚歌。仿佛是一把剑横在她的脖颈间,由不得她抵死不从。她心里的委屈如山洪倾泄,大哭着断断续续地发了毒誓。
一说完,她捂着脸哭着跑远。
华氏叹了一口气,委屈地对林征说:“侯爷,您是知道的,锦娘最是听话懂事,今日被逼到这个份上,指不定有多伤心。”
这话姜姒不爱听了。
华锦娘委屈,别人就不委屈吗?
“侯夫人,我今日可是被华姑娘指着鼻子骂狐媚子,还说我只能给人当妾,这辈子都是男人的玩物,难道伤心的人不应该是我吗?”
姜姒说着,眼眶微红,娇软的声音中带出几分委屈,听起来就让人心疼。“我知道在侯夫人心里,旁人必是不能和华姑娘相提并论。所以哪怕是别人再伤心再委屈,你都是不在意的。”
谢氏闻言,不由得疼惜起来,上前一把将她抱住。
“五丫头,你受委屈了。”
“大伯娘,往日里我只听人说大姐姐嫁得有多好,夫家有多荣耀,没想到才住了几日,我都受了这么多的气,料想大姐姐平日里过得有多艰难。”
林征和林杲父子:“……”
这是在点他们呢!
林杲赶紧表态,“岳母,五妹妹,你们放心,我日后定然不会再让嬗娘受委屈。”
“姑爷,你是个男子,又时常不在后宅,你便是有心,也力不能及啊。”谢氏顺势而上,抹着眼泪,“可怜我的嬗姐儿,生孩子遭了那么大的罪……没有人关心呵护也就罢了,竟然还有那些个龌龊的算计等着她,早知如此,这门亲事不结也罢!”
这下林征不得不发话了,“亲家母,我向你保证,这种事情以后不会再有。”
他看了华氏一眼,华氏忍着气也跟着说了几句软话。
至此,事情以还算理想的结束告终。
等人都走了,谢氏无比感激地拉着姜姒的手,“好孩子,大伯娘替你大姐姐谢谢你。”
这声谢,不止是为了今日之事。
她看得出来,这孩子明显不喜欢惹事,但又极有主见,想来应该喜欢过那种闲情惬意,又事事随自己心意的日子。日后她和嬗姐儿一定给这孩子谋个好亲事,要那种家风清正公婆明理的人家,不要嫡长也不能是庶出,最好是受宠的嫡幼子。
还有一事她心里也有了主意:那便是将来这孩子出嫁,她必定要当成是嫁自己的亲生女儿,备上一份丰厚的嫁妆。
姜姒不知她心中所想,弯着眉眼一脸娇憨。
她看着姜姒,越看越觉得喜欢。
世上怎会有如此可心的孩子!
貌美而不自骄,聪慧却不外露,心地善良待人以诚,干净澄明行事磊落,她是左看右看怎么看都觉得稀罕,慈爱怜惜地替姜姒整理了头发。
两人亲昵有加,宛如亲生母女。
不远处,有人回头瞧见,却如目中生刺。
姜姽眼神阴晦,心下生恨。
那样的亲近,她和二姐姐都不曾有过。原以为母亲只对大姐姐一人如此,没想到还有一个五妹妹。
她求而不得的东西,为何五妹妹能轻而易举地拥有?
呵。
不过是随口应下的话而已,她出尔反尔又如何!
……
姜姒环顾四周时,已不见慕容梵的踪影。
等到了园子的拐角处,才看到他弯腰驼背地在修剪着枝条。隔着老远的距离,他的样子是那么的陌生。
祝平和祝安见她一直朝那边望,似乎还要往那边走,便知她的心思。
两人对视一眼,祝平道:“姑娘,他是个下人,说实话都是应该的。您上回已经谢过他,还给他送过点心吃食,委实是足够了。若是您再和他来往,万一被人瞧见,传到华姑娘耳朵里,她必是有难听的话等着您。”
祝安也说:“姑娘,您亲自去给他送吃食的事…有些不太妥当。下回您便是有这个心思,交给我们去做就是。”
她们都是为她好,毕竟人言可畏。
京里到底比不了京外,规矩和礼数都更严苛些。若非原主是在京外长大,若非祝平祝安都是一起长大的人,上回她夜里独自出门的举动已是惊世骇俗。
她知道自己若是现在还要执意去找慕容梵,多少有些说不清楚。
思及此,她点点头。
“你们说的也对。”
祝平和祝安听她这么一说,齐齐放了心。
但是她们不知道,她其实心里另有打算。既然明面上不能再做出格之事,那就只能是背着人行事,比如说等所有人睡下之后再行动。
所以夜深人静之时,她压根没睡着。
暖黄的夜烛燃着,上等的银霜炭在炭盆里烧着,一室的温馨暖和,与外面的凛冽寒风形成强烈的对比。
这个时辰出门,考验的不止是决心,还有勇气。
她刚翻了一个身,细微的动静就传到了外面。
隔着一扇窗,不知在寒风中屹立多久的人这才伸手敲了敲窗。三长一短的叩击声,听得她瞬间坐起。
她趿鞋下地,推开窗户。
冷风灌进来的同时,窗外的人也闯入了她的眼睛里。
飘逸的身姿,无上的容颜,最是世间一见难忘的男子。淡泊如冷月,眉间尽清辉。寒凉的夜色中,越发显得不似凡尘之人。
天仙般的男子,在看到她之后不见欣喜,反倒皱眉。
“去披件厚衣服。”慕容梵说。
她低头看去,这才发现自己一时心急,身上只有单薄的寝衣。长袖长裤的什么也没露出来,仅是觉得冷而已。
很快,她裹了狐毛的斗篷过来。雪白的狐毛围着她的小脸,被桃红色的锦缎一衬,越发的欺雪赛霜。
“王爷,我方才还想着去找您呢。”
“为了白天的事,想谢我?”
“对啊。”她老实点头。
今日可谓是大获全胜,不仅彻底断了华锦娘的路,还顺利堵住了姜姽的路。若是她们将来言而无信,自有世人的评判等着她们。
“虽说大恩不必言谢,但您又帮了我,我想着礼多人不怪,总不能得了您的恩惠而一声不吭,岂不显得自己不懂事。”
“过于懂事,反受其累。”
“我不累。”她靠在窗边,不知想到什么垂下眼皮。“我觉得若是不懂,才会累。以前我就是不懂,以为只要自己足够乖巧足够听话,他们就会喜欢我怜爱我。我拼命地讨好他们,想成为他们眼里最乖最听话的好女儿,可是我好累……
……若是我一早就懂得不是所有的父母都会爱自己的孩子,若是我从一开始就懂自己在他们心中的分量,或许我就不会那么累。”
夜风呼呼,如同她此时的心情。哪怕隔着不同的时空,哪怕跨越了前世今生,她还是会觉得难过。
但她又不允许自己难过,因为纵然以前再不好过,如今也好过了。她想要的一切都有,又何必在意那些不值得在意的人。
她吸了吸鼻子,道:“我觉得现在挺好的,该懂的都懂了,我一点也不迷茫。哪怕是有人把我说得那么难听,什么只能做妾,当男人的玩物,我也是半点不放在心上。
说起来还得感谢王爷,是王爷让我知道自己的命格,所以我知道自己不会嫁人,更不会做妾。至于当男人的玩物,更是不可能。相反,假使我以后借人生子,那么从另一方面来说,应该也是我玩弄别人。”
玩弄二字,听得慕容梵眼神一暗。
倘若真有那么一天……
被玩弄之人或许也是心甘情愿。
气氛一时安静,倒是没有半点不自在。
烛火继续燃着,霜炭也在烧着,屋子里暖热的空气被窗户涌进的寒意一冲,忽冷忽热却不让人难受。
半晌,慕容梵打破宁静。
“你今日开罪了林征的夫人以及她的侄女,她们必定不会甘心。后宅与后宫相似,手段也无非是那几样。针对未出阁的女子,一是谋其性命,二是毁其名声。她们不敢害你性命,但应该会让你吃些苦头,或是让你名声有损。”
姜姒深以为然,她想过这点。
“多谢王爷提醒,我会注意防范的。”
慕容梵看着她,递过来两样东西。
“此一种是百毒解,事先服用,可化解入口鼻之毒。另一种是清心丸,不能解毒,但可清心宁神,一旦身体异常立即服下。”
姜姒不知该说什么好,这样面面俱到的为她着想,她觉得自己这辈子必是撞了大运,才会认识像慕容梵这么厉害又慈悲为怀的人。
慕容梵又道:“姜姒,你记住,主动害人是罪孽,顺势而为即可。”
这话她听懂了。
不能主动害人,因为那样就是作恶。但如果察觉到别人的心思而善加利用,最后达到报复回去的目的,这样才占理。
“我听王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