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姑母的如此,侄女更是有样学样。
华锦娘被林杲的誓言断了路,满心的怨恨无处可泄,自然是恨毒了姜姒。
逮着机会,她少不得要出一口气。
姜姒被她堵在一处假山旁,心知来者不善。
不知是不是为了掩盖自己红肿的眼睛以及眼下的乌青之色,还是因为林征的归来而喜形于色,她今日的妆容更浓,说是浓妆艳抹亦不为过。
“姜五,你们别得意!我姑父回来了,他最是听我姑母的话,只要我姑母不愿意,你们的盘算定然不能成!”
姜姒“哦”了一声,不欲与她纠缠。
她见姜姒爱搭不理,心里的那团火“噌”地窜起。
“姜五,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心思。你故意表现得和姜四不和,其实你们根本就是一伙的,你一直在给姜四打掩护。如今你把我拉下了水,是不是以为姜四一定能成?我告诉你,不可能!”
姜姒没想到她会误会成这样,但也不会解释,甚至还巴不得她做出什么事来,毕竟她们的目的倒是一致。
她瞪着姜姒,思及自己的心愿落了空,那种刀割火灼般的难受与不甘如火如荼,烧得她恨不得将姜姒的花容月貌化成灰烬。
“你们姜家算什么书香名门,我呸!”她啐了一口,“一个个长得跟狐媚子似的,还不是打量着以后要以色侍人。你姜五不过是个庶子之女,听说你还自小身体不好,哪个世家高门也不会聘你当正室。如果若想高攀,唯有当妾一途,做个烟视媚行的玩意儿,若是哄得男人高兴了,倒也能过几天富贵日子。”
“啪!”
姜姒想也不想,一个巴掌过去。
不仅华锦娘脸疼,她的手也打疼了。
气氛一时凝固,华锦娘半天回不过神来。
华家门第虽然不显,但她却是从小娇宠着长大的。后来又随华氏在侯府生活,一应吃穿用度比肩高门大户的嫡女。
侯府没有其他的姑娘,唯她一人,没有人与她相争,她也因此越发的娇纵。哪怕是姜嬗不喜她,明面上对她也还过得去。莫说是被人扇嘴巴子,便是大声喝斥都没有过。
忽然她看到往这边走来的人,委屈瞬间不管不顾涌上心头。
来的人是林征,陪同的是华氏,全都是她的靠山。
“姑父,姑母,她打我!”她控诉着,故意侧过脸,好让他们都看清她脸上的巴掌印。
林征是武将不假,长相粗犷也不假,但却最是一个偏向弱小,怜香惜玉之人。若不然当初也不会被华氏的枕头风一吹,脑子一热就应下了将对方将侄女养在身边的事。
他看着华锦娘脸上的印子,皱起眉来。等他转向另一边的姜姒时,眉头皱得更是厉害,甚至是有些纠结。
自家夫人这个侄女养在侯府也有几年,平日里在他面前很是懂事活泼,他自是有几分喜爱。而亲家这个五姑娘生得娇娇弱弱,让人忍不住怜惜。
如此一来,倒是让人为难。
姜姒大概估摸出他的性情,遂低下头去,声音如泣,“侯爷,您怎么不问问华姑娘刚才都说了什么?她骂我是狐媚子,还说我长成这样,又是庶子之女,日后也别想什么正头娘子,天生就是男人的玩物。”
谢氏赶到时,听到的就是这样的一番话。
身为姜家的后宅之主,又是姜氏一族的宗妇,莫说她已然把姜姒当成了自己的亲女儿,便仅是侄女,她也容得不旁人如此诋毁。
当下朝林征发难,“侯爷,您听听,这话是人说的吗?”
华锦娘自是不会认,哭着喊冤,“我没有说过这样的话!都是姜五她胡编乱造,她是想陷害我。”
“你的意思是,我家五丫头为了陷害你,居然把脏水往自己身上泼,如此恶毒地诋毁自己的名声?”
谢氏看着她脸上的红印子,猜到了大概,“我家嬗姐儿还在月子里,娘家姐妹来陪着住一段时日,不想就被人说成这样,简直是欺人太甚!”
华锦娘急了,“姑父,锦娘真的没有说过那样的话,这个姜五…她平日里最是跋扈!您可别被她骗了。”
她衣着艳丽,珠光宝气且还一脸的脂粉,从模样上看应是一个张扬之人。反观姜姒一身粉色的衣裙,首饰简单娇颜素净,瞧着就是个乖巧听话的好姑娘。
林征又不瞎,一眼看去谁更跋扈一目了然。
他眉心已拧成了一个川字,看向华氏。
华氏软着嗓子,委屈道:“侯爷,锦娘可是您看着长大的,平日里最是懂事孝顺不过,她怎么可能说出那样的话来?”
姜姒不用故意,声音又娇又软,“侯爷,您阅人无数,您觉得晚辈是那等跋扈之人吗?”
当然不是。
林征在心里说,这般娇弱的小姑娘,哪里可能是跋扈的人。
但一边是自己夫人的亲侄女,一边是自己儿媳妇的娘家妹妹,又是两个小辈之争,他一个长辈还真是没法说什么。
这时林杲来了。
一看到儿子赶到,林征长长松了一口气。
华锦娘有些慌乱,她能吃得准林征,却吃不准林杲。
眼珠子乱转时,不经意看到不远处的人,计上心头,“姑父,世子表哥,锦娘真的没有说谎,就是姜五姑娘打的我,不信你们问那个人,他必然看得清清楚楚。”
姜姒朝那边看去,对上慕容梵耷拉的眼睛。
慕容梵很快被叫来,如同上一次一样,华锦娘还是先发制人。“你说,你刚才有没有看到姜五姑娘打我?”
“看到了。”
华锦娘得意起来,“姑父,世子表哥,你们听到了吧,就是姜五打的我!”
“你若不曾用言语诋毁我,我又如何会打你?”姜姒也问慕容梵,“你说,你有没有听见华姑娘骂我?”
一听她这么问,华锦娘越发得意。
这个老花匠耳背,必是没有听到的。
谁料慕容梵的回答完全出乎意料,他说:“听到了,华姑娘说姜五姑娘长得像狐媚子,以后只能当妾,哄男人开心。”
“你不是耳背吗?”华锦娘一急,气急败坏地质问道。
慕容梵的声音苍老沙哑,不徐不急,“年纪大了,耳力越发不中用,时背时不背。”
姜姒低下头去,生怕被别人看到自己眼底的笑意。
第34章
事情到此,是非曲直一目了然。
任是谁都看得出来,骂人是真,打人也是真。必是华锦娘诋毁人在前,姜姒忍无可忍打人在后。
说起来,祸首应是华锦娘。
但华锦娘不服,她咬死姜姒打了自己,拒不承认自己说过那样的话,情急之下口不择言,“这个老东西肯定是故意的,什么时背时不背,哪有这么巧的事?他定然是被姜五用什么法子收买了!”
这个什么法子,明摆着是说姜姒利用了自己的美色。一个是已经老态的孤寡男子,一个是正值韶华芳龄的少女,到底是多恶毒的心思才能将两人扯在一起。便是市井泼妇骂街,也很难说出这么难听的话来。
所有人都这么想,谁的面色都不太好看,包括华氏自己。华氏再是不算聪明,再是没什么心机城府,也知这样的话万万不能明着说出来,当下频频朝自己的侄女使眼色,无奈华锦娘正在气头上,压根没有接受到自己姑姑的暗示。
唯有姜姒和慕容梵知道,华锦娘的话也不算说错,毕竟他们的确是私下有往来。
“够了!”林杲沉着脸,目光更是无比凌厉。
他知道,若是任由华锦娘再说下去,必定还有更难听的话。
“人是你叫来作证的,若他真是被人用什么收买了,那收买他的人也是你!”
华锦娘闻言,整个人都要崩溃了。
“世子表哥,你怎么能这么说我?你知不知道姜家姐妹俩没有一个好的,这个姜五瞧着一脸的天真,实则也是个有心机的。她和姜四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骗得我们好苦啊…她们就是冲着侯府来的!”
“华姑娘,你说别人有心机,难道心思不正的人不是你自己吗?”姜姒抬起头来,“沈郡王可以作证,我亲口发过毒誓,若我盼着我大姐姐出事,想当大姐夫的续弦,就让我天打五雷轰死无葬身之地。我四姐姐虽然没有发誓,但我知道她必然与我是同样的想法。四姐姐,你说是不是?”
所有人闻言,顺着她的目光看向不知何时过来的姜姽。
姜姽原本一直作壁上观,等着坐收渔翁之利,没想到姜姒突然调转火力,直接朝自己开火。
谢氏一脸悲愤,“我姜家门风清正,绝对不可能这等心思不正之人。姽姐儿,你五妹妹问你话,你照实说便是。”
照实说是不可能的。
姜姽无法,只好顺应,“我自是没有的。”
“你们听到了吧?”姜姒骄傲起来,如同得到夸奖的稚子。“我们姜家的姑娘,个个心思清正,万万不可能有那等龌龊的想法。我和我四姐姐姐妹同心,她同我一样,若是盼着我大姐姐出事,若是想当我大姐夫的续弦,就让我们天打五雷轰死无葬身之地。四姐姐,对不对?”
姜姽咬着牙,从牙缝中硬出一个“对”字。
如此一来,她的路也断了。
姜姒断了她的路,自是不会放过华锦娘,“华姑娘,如今两家长辈都在,你敢不敢当着长辈们的面发誓,如果你盼着我大姐姐出事,如果你想当我大姐夫的续弦,就让你不得好死,死无葬身之地?”
“我…我为何要发这样的誓?”华锦娘脸色发白,那红色掌印越发清晰。她求救般看向华氏,“姑母……”
华氏又气又慌,她根本没料到上回的事情还没完。
姜家这个五姑娘,看着是个直楞子,实则最是难缠。
“亲家母,这都是孩子们之间的玩笑话,你可不能当真……”
“侯夫人,自我家嬗姐儿嫁进侯府以来,上孝公爹,下顺夫君,操持家务管理内宅,从未有过任何纰漏。如今她不过是产后伤了身子,居然有人暗中造谣说她命不久矣,我听着实在是难受。我知道你最是一个明理之人,所以哪怕是为了让她安心,你能不能让你的侄女发个誓?左不过你们也没那个心思,再是毒誓也不会妨碍什么,你说是不是?”
是个屁!
华氏气得想骂人。
天知道她等这个机会等了多久,为此谋划了多时,眼看着胜利在望,她岂能前功尽弃?可是眼下不仅世子在,侯爷也在,她若是不表个态,恐怕糊弄不过去。
“亲家母,咱们可是一家人。嬗娘产后伤了身子,我比谁都心里着急。毕竟我们侯府子嗣单薄,我和侯爷还盼着她给林家多添几个嫡出的孙子孙女。如今她损了元气,也不知道能不能好,一想到此事我是吃不好也睡不好。”
华氏按着眼角,声音更软了几分,含情脉脉地看向魏其侯,“侯爷,妾身知道您也心急,但您再是心急也不要着急上火,妾身相信嬗娘的身体必能调理好,便是不能恢复到从前,以嬗娘之贤惠明理,也知该做怎样的安排。”
谢氏听到她这番话,又是愤怒又是伤心。但以世俗的礼法规矩来看,她说的话又一点也没错。侯府确实子嗣少,嫡妻若伤了身子不好再生养,也确实该尽早给夫君安排妾室通房。
她见谢氏吃瘪,心下得意。
还不等她松半口气,姜姒的话就将她的气堵了回来。
姜姒说:“侯夫人,您怎么扯得这么远?我们不是在说华姑娘有没有那个心思吗?你故意这么一打岔,不会是想将这事含糊过去吧?难不成你和华姑娘有同样的想法?”
“……”
谢氏那憋得又气又痛的心,顿时舒畅。
还得是五丫头啊!
她心里舒服了,添堵的就成了华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