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闺女洗完脚,林静秋出包倒水回来,看到林可叮坐在炕上,还在捣鼓她的石块,摸摸她还没拆的小揪揪:“就这么喜欢吗?”
林可叮不可否认地点头,“额吉,它比普通石块重哦。”
林静秋掂了掂,确实有些重量,不过也没多想,全当裹了一层黄土的原因,“额吉送你一只小箱子,专门用来装你的这些宝贝好不好?”
“谢谢额吉。”林可叮捧着石块,水灵灵的大眼睛满是期待。
林华国极力反对她嫁给巴图尔,却又在他们办完手续的第二天,让她的大嫂送来了一对红樟木箱子做嫁妆。
一大一小,大的装衣服,小的装首饰,林静秋不喜欢那些繁琐的东西,首饰盒一直闲置着。
她拿出来给林可叮。
箱子上手工雕了好看的花纹,栩栩如生,林可叮一看就喜欢上了,“额吉真要送给我吗?”
林静秋打开箱盖,里面放着那条红绳铃铛,“早就打算送你了。”
“谢谢额吉。”林可叮将石块小心地放进去,再双手郑重地接过首饰盒,爱不释手地抚摸打量。
林静秋好笑地看着她,“明天我们去供销社买一把小锁,把你的心肝宝贝锁起来好不好?”
“好呀。”这么金贵的东西,确实是要锁起来的。
不然哪天小哥给她拿去把泥巴洗干净,就露馅了。
在所有人眼里,林可叮捡到的这块石头,不过普普通通,甚至有点脏。
然而,只有她知道,一点不普通,而是狗头金。
狗头金多来自流星陨落,是一种含杂质的富金矿矿石,因为大多酷似狗头而命名,也有个例形似马蹄。
林可叮捡到的就是马蹄金,比狗头金更稀少罕见,前世她看过有关报道,狗头金一旦现世就会引起收藏界轰动,世界各国收藏家都以拥有狗头金为自豪。
卖是不可能卖了。
蒙古迄今还没出现过狗头金,要出售的话,需要去其他大城市,比如京城和沪市,林可叮不想折腾,再者,过两年国内局势混乱,暴发户多被批斗打压,还是贫下中牧民更好。
等过了那几年,七八十年代,再把马蹄金拿出来售卖,作为创业第一桶金,她就能遍地拾黄金了。
第13章
额吉吃完早饭就出门放羊了,不能和他们一块去医院接额木格,看到阿布喂家里的自留牲畜,林可叮也把金灿灿的吃食端出来。
阿布一视同仁,狗食里面也拌了獭油渣,香得金灿灿恨不得一头扎进饭盘里。
林可叮蹲地上,看它进食,看得特别投入。
以致巴图尔喊她出发,她都没听到,直到头上扣下一顶草帽,帽檐编得很宽,投下的阴影,足以挡住她整张脸。
巴图尔故意逗她,没把帽子戴正,帽檐几乎盖她脸上,林可叮晃晃小脑袋,想要调整,结果重心不稳,险些摔一大跟头。
巴图尔一把捞起她,抱进怀里,将她的草帽往后拉。
小脸终于重见天日,林可叮拍着胸口,“呼~得救了。”
巴图尔要被闺女可爱死了,架住她的腋下,往上抛了抛,林可叮连忙捂住自己头上的草帽,摸到有颗粒感的硬物。
“阿布缝了小花上去,”巴图尔摘下草帽给她看,是一朵活灵活现的小红花,花蕾镶了细小的紫水晶,在阳光下反射着漂亮的紫光,“这花叫山丹花,蒙古语是萨日朗,小叮当喜欢吗?”
林可叮摸摸小红花,脸上写满了喜欢:“谢谢阿布。”
不光嘴上说,还踮起脚亲他一口,哄得巴图尔捧着自己脸幸福地转圈。
“阿布,我的草帽!”格日乐想要和妹妹一样的草帽,然后一块戴出去多拉风啊。
“少不了你,”巴图尔抱着林可叮上牛车,“包里,自己去拿。”
格日乐兴致冲冲地钻进蒙古包。
林可叮刚坐上牛车,格日乐气急败坏地冲了回来,质问他阿布:“这啥破草帽!?紫水晶呢?帽顶呢?”
“没帽顶,戴头上才凉快。”巴图尔笑哈哈说他不懂。
格日乐尝试地往头上一戴,整个脑袋瓜露在外面,太阳叮着晒,他觉得更热了。
热不热,巴图尔不知道,只知道儿子看起来好好笑,巴图尔笑得肚子疼,格日乐气到不行,将草帽扔地上。
巴图尔笑够了,抹着眼泪跟他说:“好了,不逗你了,昨晚编小叮当的帽子了,你那顶还没弄完,明儿就给你一顶完整的。”
格日乐捡起地上的半成品,哼哼道:“那还差不多,臭脚丫!”
“臭小子,赶紧上车,别让你额木格等急了。”不然又要跳窗了,巴图尔想想都觉得好笑,这一老一小简直就是他们家的俩活宝。
收购站离医院不是很远,巴图尔先带林可叮他们去把獭子皮和獭子油卖了,一共卖了三块零三毛钱,巴图尔抽出一张一元钱的纸币给林可叮。
树荫底下晒不着太阳,林可叮取下草帽抱在怀里,小小的她,大大的帽,遮掉她大半个身子,她摇摇头,“这是阿布打到的旱獭。”
戴过草帽的小揪揪有些散架,巴图尔重新帮她绑了一下,“你还打到两只呐,阿布没跟你客气,你跟阿布客气什么?”
见人坚持,林可叮抽走巴图尔手里的三毛钱零钱,“就这么多,不然我要生气哦。”
故意做出生气的表情,无奈一张脸过于软萌,怎么看怎么可爱。
巴图尔拿她没有办法,牵着林可叮往收购站前面的供销社走,“行吧,那阿布请你吃好吃的!”
林可叮有样学样,招呼格日乐,“小哥,我请你吃好吃哒!”
进了供销社,里面琳琅满目的商品,看得兄妹俩眼珠子都快转不过来了,巴图尔搂住林可叮的后脑勺,豪气万丈地问:“闺女想吃什么?阿布给你买。”
林可叮眨眨眼睛,扭头问格日乐:“小哥想吃什么?”
“别管他,你想吃什么,我们就买什么。”巴图尔指着玻璃柜里的大白兔奶糖,“想吃兔兔糖吗?和你一样可爱。”
林可叮摇头,小手指向大白兔奶糖旁边的关东糖,“我想吃那个。”
关东糖又称灶王糖,在中原,只有在小年前后才能买到,因着蒙古小孩儿尤为钟爱此类糖果,这边供销社才会常年备货售卖。
乳白色的关东糖,三寸长一寸宽,呈丝条状,放嘴里一咬,又脆又香,还有粘性,比其他糖果更有一番风味。
年初的时候,巴拉送格日乐吃过一块,一直记到现在,光是看到,口水就没停过地往外流。
闺女和儿子感情好,巴图尔心里高兴,斥巨资地让销售员称了一斤,装进食用的牛皮口袋,拿到手后,边往外走边分给林可叮和格日乐一人一块,他自己也吃一块,三人咬了一口,齐声发出感叹:“好甜啊!”
“姐夫!”一道女声带着几分惊喜地从头顶传来。
林可叮抬起头,一名民国风美人随即映入眼帘,对方穿一件酒红色修身旗袍,烫了一头复古大卷,慵懒地披散在胸前,虽然整体造型偏暗色调,她人却明艳得不可方物,犹如一朵盛放的红芍药。
巴图尔看到对方,很意外,“小姨子,你咋回来了?”
林可叮眨眨眼睛,阿布的小姨子,也就是额吉的同胞妹妹,林静月,五年前不是随丈夫定居海外了吗?
“等我一下。”林静月扭着腰肢,踩着高跟鞋,进了供销社,巴图尔带着儿女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吃着关东糖等她。
约莫十分钟后,林静月出来,手里大包小包塞给巴图尔,有两匹新上市的绸缎,一袋砖茶和一瓶草原牌白酒,还有一些糖果和饼干。
“小姨子发大财了?”巴图尔将剩下的关东糖塞嘴里,不客气地双手把东西接过去。
林静秋笑盈盈地将胸前的卷发拨到脑后,不甚在意回了句:“我丈夫死了。”
林静月的丈夫做皮货生意,业务从国内转到国外,这些年肯定赚了不少,人没了,林静月作为妻子,多少能分一笔,那不就是发大财了!
巴图尔拉格日乐,挑眉使眼色:“喊人。”
格日乐心领神会,超大声地用汉语喊:“妈!”
林静月掩嘴笑得花枝招展,另一只纤纤玉手指着巴图尔,“姐夫,你还是这么风趣。”
巴图尔跟着哈哈大笑,“以后格日乐就是你儿子了,这孩子打小就聪明懂事,长大一定会孝顺你的。”
这年头,女同志穿着打扮都比较朴素,牧区以蒙袍为主,镇上时兴绿装,林静月一身旗袍本就够引人注目了,两人还明目张胆地当众“调情”,供销社的工作人员以及顾客恨不得扒他们脸上围观。
她喊他姐夫!他让儿子喊她妈!
三俩对话,信息量也太大了吧!
“懂事不知道,聪明倒和你有一比,”林静月在格日乐头上揉一把,“小乐想拿我的钱孝顺你阿布你额吉对吧?”
“孝顺他们干嘛?”格日乐吃完糖,舔手指头道,“我要孝顺我妹。”
林静月早就注意到了父子俩中间的林可叮,穿着大红色的蒙袍,小小的一只,扎着可爱的小揪揪,脸上稚气未脱,但五官已显精致,长得特别的可爱,尤其是那双大眼睛,明亮透澈,像她第一次去草原看到的长生天。
看得出来她有些紧张,但还是很有礼貌地冲她甜甜一笑,软乎乎地喊她:“小姨~”
“你好呀,小叮当,”林静月蹲下身子,捏她的小脸蛋,“和你妈一样,是个小美人呐。”
林可叮表情诚然:“小姨是大美人。”
“小嘴真甜。”林静月点她的小鼻子。
林可叮抿了一下唇,煞有介事地解释道:“阿布昨天做了獭油果子,很甜,我吃了五个,所以也变甜了。”
林静月笑着逗她,“我也想变甜,我也要吃果子。”
“小姨不吃也甜,又甜又美。”林可叮眼睛亮晶晶,小孩子的喜欢不加掩饰,全部写在脸上。
把林静月哄得像已经吃到了獭油果子,甜到了心坎上,和巴图尔打商量:“要不闺女送给我?”
巴图尔如临大敌,抱起林可叮拔腿就跑,将林静月和格日乐留在原地,两人结伴往医院走,林静秋两手空空,格日乐大包小包。
“小姨,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格日乐实在好奇,“你的头发是自己用火钳烫的吗?”
林静月将长卷发拨到一面,尽显风情万种,并露出自己的祖母绿耳坠,“别侮辱有钱人好吗?”
*
坐上回家的牛车,吉雅赛音情绪高涨,一路和林静月摆谈,聊林华国家里那些鸡毛蒜皮。
说来也是缘分,吉雅赛音和林华国居然同岁,今年都是五十三,以致每次见面,林华国喊她婶,都尴尬得扣紧脚趾。
倒是她媳妇大大方方,和吉雅赛音很聊得来,有次开玩笑,吉雅赛音要是再有个孩子,跟他们闺女结婚,那就是亲上加亲。
林华国路过听到脸都绿了,这不胡闹嘛,妹妹的小叔子和他闺女……差辈分了啊,再见吉雅赛音,他是喊婶还是妹?
林华国和他媳妇生有一儿一女,老大是儿子,今年二十五岁,五年前结的婚,媳妇比他大两岁,林静秋和巴图尔当时还参加了婚礼。
巴图尔却是今天才知道,林子程居然是插足第三者,激动地频频回头问林静月:“啥?你说啥?李丽那会儿有对象,婚都订了?是你搞错了吧?”
草原风吹乱了林静月的复古长卷,她不在意地随便捋了两下,笃定道:“她对象跟我说的时候,哭得可惨了,错不了!”
“我记得他们结婚没多久,李丽就怀上了,该不会孩子有啥问题吧?”巴图尔很敢想,大舅哥的儿子让人喜当爹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