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解释跟阿布听呢?他会相信吗?他一定会害怕吧?
就像上辈子她的父母那样。
林可叮一颗心惴惴不安,她比巴图尔更怕,怕好不容易得来的亲人离她而去。
“长生天庇佑!”巴图尔回过神,再度将林可叮拥入怀中,搂住她的小脑袋,下巴搁在她的发顶。
滚烫的眼泪掉到林可叮的脖子上,她抿了抿小嘴,试探地问:“阿布不怕吗?”
“当然怕了。”巴图尔回答。
悬着的心终于死了,林可叮闷着不出声,然后听到巴图尔笑嗬嗬地开口:“怕野猪把我闺女吃了,怕得要死要死的。”
林可叮意外地抬起头。
巴图尔屈指在她小鼻子刮一下,“对阿布来说,没有什么比你平平安安更重要。”
这么短时间咬伤就不治而愈,虽然不知道闺女怎么做到的,但他心里更多的是感恩,闺女完好无损有什么好怕,难道还要她缺胳膊断腿吗?
“阿布~”林可叮将小脸埋进巴图尔温暖结实的胸膛里。
原来真正在乎你的人,是不会在意你身上任何的附加值,他们在意的只是你。
“狼群走了,我们也回家吧,闺女。”巴图尔站起身,把手伸给林可叮。
原来不是做梦,白狼王真的来救她了,林可叮握住巴图尔的手。
大手牵小手,一晃一晃,巴图尔笑得合不拢嘴,“那头野猪得有三百多斤,要是换成冬天,肉可以储存,我们一家子能吃一年。”
天色渐晚,守在崖边的格日乐,眼睛都快望穿了,也没等到阿布和妹妹。
“啪啪——”
格日乐抽自己两个响亮的大耳光。
都怪他太自以为是,不听阿布和额木格的话,擅自把妹妹带到山里来。
格日乐悔得肠子都青了。
阿尔斯郎抓住他的手,往自己脸扇,“格日乐,你打我!我该死!”
是他执意要下山沟。
“走开,别碰我!”格日乐甩开阿尔斯郎,他气对方,也是气自己。
阿尔斯郎不像阿古拉感性,凡事大咧惯了,很少有抹眼泪的时候。
这会儿再也忍不住,阿尔斯郎将头撇向一边,想到小叮当要是不能平安回来,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滴到他抱在怀里的草帽上。
小叮当,求求你,一定要没事,六哥哥把你的帽子找到了。
阿尔斯郎一哭,其他几个也伤伤心心地哭起来。
“格日乐!”
格日乐听到他阿布的声音,边用手抹眼泪,边趴去崖边往下望:“阿布,是你吗?”
没看到人,格日乐往上看,嘴唇抖了三下:“阿……阿布……你升长生天了?”
“要天葬才能升长生天。”阿尔斯郎抽搭着安慰格日乐,跟着望向长生天。
抱着林可叮站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巴图尔:“……”
你们几个能不能不要傻不拉几地看天了,哪个瞅一眼屁股后面行不行?
“小哥~”
奶声奶气,又甜又软。
格日乐如梦初醒,蓦然回首,看到巴图尔和林可叮,眼睛睁了睁,充满了震动和惊喜。
“阿布!妹妹!”格日乐朝他们跑去。
朝鲁他们紧随其后,只有阿尔斯郎没动,不敢相信,不敢往前。
林可叮从巴图尔身上下来,和哥哥们紧紧地抱在一起,格日乐一遍一遍地问她有没有伤到哪里?身上的血哪来的?衣服怎么也烂了?
林可叮求助巴图尔。
巴图尔将林可叮捞回去,摁住格日乐的脑袋,“怎么那么多话?对你阿布还不放心?”
巴图尔把他弄疼了,格日乐也不恼,笑嘻嘻地道:“妹妹平安回来就好,没衣服穿……”
注意到林可叮盯着崖边的阿尔斯郎,格日乐话锋一转,提高音量招呼:“阿尔斯郎,快把衣服脱下来给小叮当穿。”
阿尔斯郎抬起头,就对上林可叮那双笑得很甜的眼睛,她冲他挥挥小手:“六哥哥,回家了。”
阿尔斯郎用手背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笑咧咧地翻身爬起来,“好嘞。”
穿过草林,看到那头熟悉的大野猪,格日乐立马张开双臂挡到巴图尔和林可叮前面。
阿尔斯郎要抢位置,巴图尔一脸无奈:“都死了。”
金灿灿首当其冲,跑上去对着野猪嗷嗷地叫,气急败坏的样子,还在对野猪欺负小主人的事耿耿于怀。
格日乐和阿尔斯郎一同上去查看,确定野猪死得透透了后,格日乐问:“阿布,你咬野猪了?”
不等巴图尔回答,阿尔斯郎一脸崇拜:“大伯牙口真好,野猪肚子都咬破了。”
第25章
就这两货的脑回路,巴图尔解释不了一点,把林可叮放到地上,让她和其其格走前面,他和格日乐他们抬野猪上去。
坐上牛车,阿尔斯郎当真脱了衣服给林可叮,山里蚊子多,见着光溜溜的人肉,就像苍蝇看到有缝的鸡蛋,四面八方地围上去。
林可叮不忍心接衣服,阿尔斯郎就不赶蚊子,大包小包一个接一个,林可叮没有办法,硬着头皮小手一伸。
另一件衣服也搭上来,光着身子的格日乐碰向阿尔斯郎,“好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朝鲁和阿古拉仗义,都把衣服脱了。
大热天,林可叮身上裹了四件衣服,要不是她及时出手,其其格也得光溜溜。
有了四个活生生的新鲜血包,大黄蚊不再光顾林可叮,腰间的艾草荷包似乎成了摆饰,流苏随着哥哥们的打闹声,绽开,收拢,绽开——煞是好看。
巴图尔坐在前面驾着牛车,听着身后的祖国的大喇叭花们一路喧哗,耳根子虽然没清净过一刻,但脸上的笑也没下去过。
进入大队营盘,天已经黑透,家家户户亮着微弱的洋油灯,稀松平常,直到一束电筒光照过来。
是他们第二生产小组的组长,傲木嘎老人问:“巴图尔吗?”
巴图尔应了一声。
傲木嘎老人猛夹马肚骑过来,手电光扫了圈牛车上的几个孩子,一个没少,大松一口气后,劈头盖脸对巴图尔一顿批评:“你这孩子咋回事?从小就这样,由着性子来,现在都三个娃的阿布了,还这样没章法,事前也不知道给你额吉打声招呼,瞧把人急成啥样了?”
巴图尔被骂懵了,没等他反应过来,傲木嘎朝着就近的一个蒙古包喊:“快去告诉吉雅赛音一声,小叮当找到了,让她别再晕了。”
“组长,我额吉又晕了,严重吗?送医院没有?”巴图尔着急追问。
“已经醒过来,请陈赤脚看过了,说问题不大。”
巴图尔大舒一口气。
傲木嘎斜愣他一眼,“还知道心疼你额吉啊?也不看看这会儿几点了?都快九点了,这么晚,一个孩子没回去,你额吉能不着急吗?”
巴图尔懊恼地挠挠头,在山里太紧张了,把时间都忘了。
草原夏季的白天特别长,凌晨三四点天亮,晚上八九点天黑。
回家的路上,巴图尔从傲木嘎老人口中得知:吉雅赛音从仓房回去后,没看到林可叮他们,当时就急坏了,立马告诉赛罕和萨仁,几个婶子和她们一块找,河套附近翻了遍,林静秋放牧回来,一听说孩子们不见了,连马都没下,直接骑去了组长家。
傲木嘎组织大伙找人的时候,有牧民站出来,说中午看到几个孩子赶着牛车去了白头山。
上回去白头山,还有那么多大人,可是今天就几个孩子,和一只刚断奶的小狗崽。
“婶子,先别急,孩子们常去白头山,熟得跟自家似的,不会有事的。”
“再说了,巴图尔早上不也进山了吗?说不定他们已经汇合往回走了。”
“草原长大的孩子,没那么脆弱,只要不碰到狼群……”
吉雅赛音听到这话,情绪大起大落之下,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大儿子说,狼群盯上了她的小乖宝,会不会趁今天这个机会,又把她的小乖宝叼走?
已经醒过来,躺在自家炕上的吉雅赛音,双手合十地对着包顶的木格,嘴里不停地念着:“长生天庇佑,只要小乖宝平安回来,我愿减寿十年、二十年……”
哪怕现在让她去见长生天。
包外一阵喧哗后,吉雅赛音听到有人在喊:“巴图尔回来了!孩子们回来了!”
吉雅赛音赶忙下床,颤颤巍巍,由林静秋和萨仁扶着往外走,手电光点亮了草原漆黑的夜,包前的空地上围满了人,吉雅赛音挤进去,蹲下身子,张开双手,哽咽地喊道:“小,小乖宝,……”
林可叮迈着小短腿,哒哒哒地跑上去,扑进吉雅赛音的怀抱,小手环住她的脖子。
吉雅赛音激动地捧起她的脸,亲了又亲,又是哭又是笑,“我的小乖宝,回来了,太好了……”
林可叮用衣服擦吉雅赛音脸上的眼泪,表情心疼,“额木格不哭了好不好?”
吉雅赛音红着眼睛,笑嗬嗬地点头:“好好好,额木格不哭了。”
“婶子,该高兴才对啊,看孩子们给你带回来了什么好东西,一头肥美的大野猪,这得多能干啊。”
看到巴图尔拉回来的野猪,所有人都羡慕,要知道野猪比家猪好吃得多,收购站给出的价钱也高,一斤家猪八毛钱,野猪能卖到一块五。
这只野猪至少有三百斤,除去皮毛和内脏,能出二百多斤肉,可以卖到三百多块钱。
三百块!在这个年代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再添一点就能搭一个新包了。
羡慕之余,有人质疑:“白头山怎么会有野猪?”
“就是啊,我阿布也算老猎人了,隔三差五进一趟白头山,也没听他说那边有野猪啊。”
“倒听说过边防线那几个野场时有野猪出没,那些个汉人军官最喜欢吃烤野猪肉了。”
“巴图尔,你可别唬大伙了,快说说,这头野猪是不是在边防野场打到的?”
“实话跟你们说了吧,野猪是我在白头山沟里捡到的,”巴图尔煞有介事地回忆道:“另外还有三四只半大的野猪,不过被狼群啃得七零八落,就剩下一些骨头了。”
“也就说,是狼群把几只野猪赶到白头山来了,你运气好,捡到一只。”
“小叮当捡兔子,捡旱獭,她阿布捡野猪,你俩父女运气怎么这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