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个多月,就不能提前吗?”格日乐想尽快赶上阿古拉。
“我是没办法,你自己琢磨。”吉雅赛音随口一句,没想到格日乐对自己那么狠。
刚回包抱起地毡,就听到外面林可叮哭着跑进来跟她说:“额木格,不好啦,小哥,小哥他吐血了!呜呜呜……”
吐血了!
吉雅赛音扔掉地毡冲出去,然后就看到小孙子站在人群里,使劲地往上蹦哒,右手举过头顶,像是要给她看什么东西。
吉雅赛音哪有心情看他手里的东西,所有的注意力都被他那张往外喷血的嘴吸引。
格日乐一点不在乎,龇着牙傻乐呵,跟捡到了钱似的,挤出来,跑向吉雅赛音和林可叮。
“额木格,快看,我的牙齿掉了!哈哈哈哈……”格日乐可骄傲了,摊开手心展示。
只见裹着血水的半颗门牙,吉雅赛音太阳穴突突地跳,捏住格日乐的下巴检查,最中间的那颗上门牙从中间断开,根部那一半还留在牙龈里,吉雅赛音用手拨了拨,纹丝不动,“怎么断成这样?”
格日乐扒开她的手,笑嘻嘻地指向牛车轱辘,“不是额木格让我自己想法子吗,然后我脑瓜子一动,龇着牙往上面一撞,就把牙齿磕掉了!额木格,你说我是不是很聪明了?”
边说血水顺着嘴角流下来,格日乐胡乱一抹,朝吓得小脸煞白的林可叮挑眉道:“妹妹,小哥长成大人啦,可以进山打猎,卖了钱给你买糖吃啊。”
太感动了,加上心疼哥哥,林可叮一时间没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扑上去抱住格日乐,抽抽搭搭:“小哥,不疼吗?”
格日乐搂住她的小身子,笑嘻嘻地安慰道:“不疼,小哥一点不疼。”
看到这一幕,吉雅赛音再大的火气也发不出来,对小孙子真是又心疼又好气。
蒙古包不像中原修房子费事,巴图尔他们用了三天完成后,晾了两天,吉雅赛音和林可叮就搬进了新包。
新包没有旧包宽敞,但胜在小归小,足够温馨,放了一张床和一个衣柜,还有一张矮木方桌,铺上了崭新的地毡。
桌上搁了一只旧陶花瓶,插了一把五颜六色的菊花,是格日乐一下午的劳动果实,一进包,花香扑鼻。
林可叮舍不得和额吉阿布还有小哥分开,洗漱完在旧包炕上和格日乐玩,直到困得不行,眼皮子撑不起来,吉雅赛音才抱她回新包。
放上新炕,林可叮猛地睁开眼睛,呆呆地盯着包顶看了会儿,才想起自己身在何处,翻身爬起来,手脚并用下床,从衣柜里拿出自己的百宝箱。
新包没搭火炉,空气更好些,但有好处也有坏处,不如旧包暖和,坐在床上的吉雅赛音担心她受凉,让她赶紧回来。
林可叮抱着百宝箱,小跑回去,钻进暖烘烘的被窝,挪动小屁股往吉雅赛音身上靠。
吉雅赛音笑眯眯地将她搂在怀里,给她盖好被子后,顺手帮忙理了理散下来的碎发,“怎么又想起翻自己的大宝贝了?”
林可叮打开百宝箱,里面除了原先的红绳铃铛、马蹄金、三毛钱和玉镯子,多出了一样用红纸包裹起来的指甲盖大小的小玩意儿。
她拿出来,放在自己手心,“有点想小哥了。”
为了早日长大成人进山打猎赚钱给林可叮买糖吃,格日乐自己龇着牙往牛车轱辘上撞,如愿以偿地磕掉了半颗门牙。
可把林可叮感动坏了,抱着她小哥哭了好久,格日乐别提多高兴多骄傲,觉得妹妹天底下最喜欢自己了。
为了让这份喜欢维持更久,格日乐央求吉雅赛音不要扔掉自己的牙齿,他要把牙齿给妹妹保存起来。
吉雅赛音问他:“不把牙齿献给长生天,就不怕长不出新牙吗?”
格日乐掷地有声,“一颗新牙怎么比得上妹妹的喜欢,妹妹要是一辈子最喜欢我,我愿意一辈子豁牙。”
这话一出,林可叮又感动哭了,跟她小哥保证一辈子都会喜欢他。
巴图尔太羡慕了,要不是林静秋和吉雅赛音拦着,他也要往牛车轱辘上撞牙。
不愧亲生父子,脑回路一样清奇。
“傻孩子,小哥就住在隔壁,明儿个醒来就见到了。”吉雅赛音哄着林可叮快睡吧。
林可叮收好百宝箱,依偎在吉雅赛音怀里问:“额木格,小哥把牙齿给我了,会不会真的长不出新牙呀?”
担心得小眉毛拧起来。
吉雅赛音给她抚平后,吹灭床头的羊油灯,躺到床上,侧过身子,将林可叮往自己怀里带了带,抚着她柔软的细发,“他还剩半截牙呢,等到掉了,再献给长生天就可以了,小乖宝别担心。”
林可叮点点小脑袋,小手一伸,紧紧地抱住吉雅赛音。
“下个月就是小乖宝生日了,小乖宝想要什么生日礼物呀?”小乖宝回来后的第一个生日,吉雅赛音打算给她大办一场,生日礼物自然也不能马虎。
林可叮认真地想了想,“想要一家人高高兴兴地在一块吃好吃的。”
对于上辈子亲情淡薄的她来说,没有什么比家人更加重要。
家里的每个人都是长生天送给她的最好的生日礼物。
“这样的话,下个月你大哥打电话回来,额木格和他商量一下好吧?”吉雅赛音说。
“旗里离家太远了,大哥哥回来一趟好累哒,”虽然林可叮很想大哥哥陪她过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个生日,但一想到大哥哥读的高中本来就是寄宿学校,一个月才放两天假,“大哥哥把礼物提前送我,就是因为不想来回跑。”
“你呀,小小年纪总是顾及那么多干嘛?”小乖宝懂事,吉雅赛音感到欣慰,但太懂事了,她又心疼,摸着林可叮的小脑袋瓜,“就不能像你小哥那样,没心没肺,只要自己开心就行了。”
“小哥也不是没心没肺。”林可叮帮说道。
“好了,知道你小哥好。”
“额木格也好呀,”林可叮撒娇地蹭蹭吉雅赛音的脖颈,“我最喜欢额木格了。”
立马把吉雅赛音哄得眉开眼笑,低头在她额上亲了又亲,“生日宴的事,就交给额木格,你啥都别管了,好吗?”
“好。”林可叮小小地打了个哈欠,娇气兮兮地往吉雅赛音怀里钻,“额木格,我困了,您给我唱摇篮曲好吗?”
在吉雅赛音轻柔的哼唱下,林可叮沉沉地进入梦乡,梦里都是欢声笑语,她嘴角一直微微翘起。
*
一晃到了十月底,蒙古高原还没迎来第一场雪,除了早晚冷些,白天太阳晒到身上,像随身带着烤炉,暖和得很。
看来,今年是个暖冬。
今儿个是和牧仁约好通电话的日子,吉雅赛音一家全体出动,没有别的事情,也就没太早出发,等到太阳升起来后,才慢慢地赶着牛车动身。
到场部,正好饭点,草原人一天两餐,但家里有林静秋,加上为给林可叮养身子,吉雅赛音在家时,中午都会简单地弄些吃食,两三个月下来,一家人已经养成了一日吃三餐的饮食习惯。
这不,打国营饭店门口过,一家子齐齐转头张望。
吉雅赛音瞅了眼咽口水的孙子孙女,当即拿定主意,“和牧仁约的是下午一点,时间还早,先进去吃点东西吧。”
国营饭店离邮局不是很远,吃完午饭过去正好差不多。
饭店中午人不多,一进去,吉雅赛音直接去前台点了五碗面片汤和五个羊肉包子。
虽说国营饭店吃饭价格贵了些,但味道好,份量也实打实地给得足,装面片汤用的海碗比林可叮的脑袋还大,她一低头喝汤就看不见了。
格日乐直呼妹妹喝汤的时候好可爱。
林可叮眨巴两下大眼睛,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可可爱爱没有脑袋吗?
羊肉包子个头也很大,比巴图尔的拳头还大,吉雅赛音和林静秋分着吃才吃掉一个,多出一个给了巴图尔。
而格日乐和林可叮,别看他们年纪小,饭量却不小,一个人捧着一个羊肉包子,一口接着一口地啃,不带歇气。
吉雅赛音担心林可叮噎住,一直端着面片汤,见缝插针地投喂两口。
对儿子就简单粗暴多了,林静秋一巴掌呼过去,强行将格日乐脑袋拍向面片汤,格日乐也不甚在意,呲着个豁牙喝一口汤,继续吃羊肉包子。
羊肉包子给的肉馅也多,加了大葱,很好地去腥提味,一口下去,满嘴爆汁冒油。
“好吃,太好吃,马肉包子更好吃,妹妹是不是还没吃过马肉包子啊?”格日乐大口吃的同时,还不忘借着妹妹暗示自家大人,“要是明儿个我们过生日能吃到马肉包子就好了。”
他这点小心思,吉雅赛音他们能听不出来?只是别说供销社,就是草原,羊肉常见,马肉不可多得。
如果不是特殊情况,比如马群造袭受伤,或者自然灾害受损,大队不可能平白无故杀马分肉给牧民。
第32章
“想吃马肉,自己想法子,”吉雅赛音直接说他,“别拿妹妹当幌子。”
格日乐也不否认,“我是想吃马肉,但是,也更想妹妹可以有马肉吃,马肉真的太好吃了。”
格日乐满嘴流油地感叹道,“要是山里有野马就好了,额木格打猎那么厉害,肯定能打几只回来,给妹妹做马肉包子吃。”
到了秋季草场后,吉雅赛音东山再起,这一个月都在打猎,秋后旱獭上足了膘,不光肉多油多,皮毛也长厚实了,一只能比夏天多卖两三块钱,也就是说,秋季打一只旱獭可收入五六块。
吉雅赛音已经打了十多只旱獭,加上六只狐狸,为家里添了差不多十张大团结,抵得上羊倌三四个月的收入。
吉雅赛音之所以跑这么勤,就是为了给林可叮办个像样点的生日宴。
“你以为打猎是上山捡蘑菇,这么容易,”林静秋心疼婆婆,本来就有寒腿病,为了攒钱,早出晚归,又劝不住,“知道额木格天不见亮就去山里……”
吉雅赛音怕林可叮担心,打断儿媳妇,岔开话题,“以前山里当真是有野马的。”
“我就说嘛,”格日乐伸着脖子,好奇地追问,“现在为什么没有了呢?”
林可叮也成功被转移注意力,求知欲渴地睁大眼睛等着额木格科普。
“那是因为我们祖先把野马都驯服了。”吉雅赛音说。
“这个我知道,就是压马。”在额善,每年春季前后,场部领导都会从马群里挑选一批新两岁马出来,分发到各大队各小组,让需要坐骑的牧民去压马,一旦驯服,支付比市场便宜不少的钱,这匹马以后就归你骑了。
吉雅赛音却是摇头,“当时的野马野性十足,没人驯服得了,亏得我们祖先智慧过人,发现把马骟了就能骑上去。”
一听这话,格日乐立马夹紧大腿,倒吸一口凉气,林可叮不明所以地看向他,格日乐傻乐呵地挠头解释,“骟马就是把马的小鸟割掉。”
林可叮小脸微微泛红,默默地收回视线,埋头喝了一口面汤。
“骟了马就能骑上去的话……”格日乐小声嘀咕地若有所思。
巴图尔有不好的预感,警告格日乐,“别想回去骟小叮当的那匹小马驹啊。”
格日乐不服气地反驳:“为什么不能骟?额木格都说了,马儿骟了,去了野性,到时候妹妹就能骑马了。”
巴图尔一个头两个大,揉着额角说:“母马,请问你骟它干嘛?”
“哈哈哈哈……原来是母马啊。”格日乐尬笑,“那就不骟了。”
要不是巴图尔提醒,还不知道格日乐要割个什么东西下来。
小马驹那就遭大罪了。
吃完饭,一行人赶着去邮局接电话,电话下午一点整准时响起,巴图尔抢先拿起话筒喂了一声。
那头传来大舅哥的声音,说:“电话给小叮当。”
这年头的电话筒扩音明显,跟后世按了免提一样,扒着柜台的林可叮,将大舅舅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她踮起脚,从巴图尔手里接过电话。
巴图尔抱着她坐到椅子上,耳朵贴着电话筒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