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管,我可是妇女主任,让彭大鹏给小花道了歉也买了糖,”巴图尔唉声叹气,“不过小花心里还是难受,毕竟糖不是原来的糖了。”
“没赔大白兔奶糖吗?”格日乐不解地问。
“是大白兔奶糖。”巴图尔回答。
格日乐被怕绕糊涂了,“都是大白兔奶糖,有什么不一样?”
巴图尔摇头,“你呀,有时候挺机灵,有时候吧,简直就是个木鱼脑袋。”
准确来说,但凡和妹妹有关,格日乐就是小暖壶,照顾得无微不至,对其他女孩子,是油盐不进的钢铁直男。
天气越来越冷,一到傍晚就开始下雪,吉雅赛音去包外捡干牛粪,大包小包夜里都要点火,不然在被子里窝一宿也手脚冰凉,根本没法睡。
尤其是吉雅赛音,她有寒腿病,膝盖更不能受冻,小包便在四年前的冬天就添了小炉灶,专门用来供暖。
倒了洗脚水,吉雅赛音进包后,检查门帘有没有关好,决不能让夜风钻了空子,把她的小乖宝吹感冒了。
林可叮已经脱了皮袍,进了被窝,只露出一个脑袋,黑溜溜的眼睛盯着她的额木格,带着几分期许。
吉雅赛音脱了衣服,一躺上床,就摸到一个圆滚滚暖烘烘的物件,她拿出来一看,是一个输液瓶,吉雅赛音笑眯眯地转头看林可叮。
“张姐姐说了,这批输液瓶质量很好,装开水捂在被子里,可以管到下半夜。”林可叮将输液瓶放回被子里,摸索地贴到吉雅赛音的膝盖上,“额木格,有没有很暖和呀?”
林可叮口中的张姐姐,是知青点的张翠翠,下乡前读的卫校,虽然还没毕业,但常见的一些发烧感冒还是能看的。
大队没有医院,也没有医生,牧民有个头痛发热还得往场部跑,大伙嫌麻烦,要么就在家捡点草药吃,要么就凭自己一身正气硬熬。
为牧民身体健康着想,场部特允张翠翠在知青点办了个小诊所,隔一两个月去卫生所领一批药。
吉雅赛音感动地摸摸她的脸,“暖和,谢谢小乖宝。”
林可叮钻进吉雅赛音的怀里,小脸靠在她的颈窝里,“额木格,等我长大了,给你买更好的。”
听说狼皮裤筒对治疗寒腿病很管用,只要穿上小半年就能痊愈,好多外蒙人都有一副,林可叮也想过给吉雅赛音做一副。
但,实在不忍心。
狼群养了原主三年,哪怕她穿过来后,狼群对她也照顾有加。
恩将仇报,她做不到。
吉雅赛音将林可叮往怀里带了带,低头看见她拧紧的小眉毛,宽慰道,“狼皮裤筒都是那些外蒙人的把戏,我们草原人绝不会穿那些东西。”
林可叮知道,草原人死后进行天葬,这是打娘胎带出来的信仰,魂归长生天,方可永得安宁。
这也是草原人最矛盾的地方,生前与狼斗,死后把自己的肉身送给狼吃,他们对狼既憎恶又崇尚。
而外蒙人不一样,他们和汉人差不多,死了不喂狼,躺进棺材土葬,所以对草原狼毫无敬畏之心。
近两年随着外来户越多,额善打狼也愈发狠了,春天狼崽一窝一窝地掏,一到夜里,丢了孩子的母狼在山谷里一遍一遍哀嚎,大狗狂吠不止,营盘不得消停。
吉雅赛音只要碰到那些外来户,就忍不住苦口婆心劝两句,“长生天终究是偏向狼群的,做过分了,早晚要遭报应。”
外来户不以为然,甚至有激进派说她阶级不明,狼群是草原一大害,她还护着,是与广大穷苦民众作对,他们大可以上报批……斗她。
吉雅赛音不敢把事情闹大,毕竟他们家情况比较特殊,林可叮被狼群叼回去养了三年,这些年草原也一直在传狼群还惦记着她。
一旦把事情闹大,她担心影响林可叮。
雪越下越大,掉到包顶,簌簌作响,吉雅赛音听到动静,心中忧虑更重,“多是今年开春那会儿,狼崽掏太凶了,长生天替狼群不乐意了。”
只怕隆冬会有大白灾,大白灾一出,狼群肯定会报复,到时候……
吉雅赛音不敢想,只剩一声长叹。
“额吉!”深夜,林可叮被二叔巴拉的呼叫声惊醒,睁开眼睛,看到吉雅赛音已经在穿皮袍,她伸手摸摸她的头,安抚道:“没事儿,额木格出去一下,你先自己睡。”
林可叮深知自己二叔的脾性,向来成熟稳重,要不是出了大事,不会半夜来找额木格。
一想到这,她怎么可能还睡得着。
翻身坐起来,打开手电筒,穿好衣服和毡靴,这时,格日乐钻进来,边搓手边哈气,“妹妹,你怎么起来了?外面冷得很,快躺回去。”
“小哥,出什么事了?二叔怎么这么着急?是狼群来了吗?”自从她回来后,狼群很少关顾他们三家。
“不是狼群,好像是二叔家遭小偷了。”格日乐只是听了一嘴,也不是很清楚。
林可叮大感意外,怎么会有小偷?
第39章
林可叮有些意外,草原每个蒙古包只有门帘没有门锁,很少出现进贼这一说。
林可叮来这个世界四年多,
第一回 听到发生这种事,想了想,问:“基建队的人吗?”
格日乐赞同道:“很有可能。”
“他们胆子也太大了吧,”林可叮回头看向衣柜,装她宝贝的首饰盒就放在里面,“就不怕大狗咬断他们的腿。”
草原的大狗们从小放养,只要不靠近畜圈和蒙古包,它们不会看你一眼,反之,以死相搏。
蒙古獒犬体型庞大,一口下去不是闹着玩的,连草原狼都忌惮的存在。
“要不出去看一眼?”妹妹这么一说,格日乐也好奇,小偷有没有被狗咬,出门前,格日乐给林可叮披上斗篷,戴上狐狸风雪帽。
林静秋也起来了,看到林可叮和格日乐从小包出来,上去帮她系好斗篷,“冷不冷?”
林可叮摇头,“额吉,二叔家进贼了吗?”
看到巴图尔骑上马,林可叮又问:“阿布也要去一趟吗?”
林静秋知道闺女的性子,不搞明白事情,不等婆婆回来,她一宿都睡不着,便让丈夫把俩孩子一并带去。
家里的羊群要有人看,她抽不出身。
三人两匹马,马鞍未坐暖,已经到了包前,萨仁闻声出来,急切地招呼巴图尔去一趟知青点,将张翠翠请过来,“记得让张知青带上狂犬疫苗。”
巴图尔一听,眉头都皱紧了,边调转马头边嘀咕道:“狂犬疫苗那么稀罕,也不知道张知青那边还有没有剩,到底哪个牛瘪犊子吃饱了撑得慌,大晚上不睡觉跑来偷鸡摸狗。”
要不是被狗咬了,运气不好,小命都得搭上,巴图尔压根不想管。
让他不干正事,就该长点教训。
“辛苦大哥了。”萨仁也想给小贼吃点苦头,但和巴图尔想法一样,罪不至于死,人心都是肉长的。
“哎呀!哎呀!痛死我了!巴拉,我要个三长两短,范代表饶不了你们!”包里传来熟悉的声音,林可叮一听就认出是彭勇,阿尔斯郎也给她和格日乐说,“那小贼不是别人,就是彭大鹏的阿布。”
格日乐问:“他不睡觉,跑你们家偷什么?”
阿尔斯郎指了指堆在蒙古包东面的干牛粪,下雪天家家户户都用旧毡子盖住,避免打湿受潮。
而草原大狗们最喜欢在干牛粪附近就着毡子搭窝,彭勇平时和牧民走得不近,不了解情况,还以为大狗们晚上睡在包里,大摇大摆地跑来偷牛粪,结果一靠近就被两只大狗扑倒地上。
他带了棍子,往其中一只大狗身上砸,成功激怒另一只大狗,一口咬住他的手臂。
阿尔斯郎家的两只大狗,一公一母,都是蒙古敖犬,也是金灿灿的父母,母狗善于看护畜群,公狗猎性极好,巴拉常带去打猎,是额善出了名的两只凶狗。
“牛粪也偷?看来他们家是一点没有了,下午就在基建队跟人抢牛粪来着。”格日乐拉着林可叮的手,裹在自己的手心里,早知道是彭大鹏他阿布偷牛粪,他就不带妹妹来看热闹了,好冷啊。
“快进屋暖和下。”萨仁掀开门帘招呼孩子们。
门帘一撩,寒风一阵一阵地往包里灌,把半躺在炕上的彭勇冻得连打好几个激灵,“快,快把门关上,我要冷死了。”
吉雅赛音看到林可叮和格日乐进来,将兄妹俩叫到炉前的矮木方桌前,心疼地拂掉他们衣服上的雪霜,再没好气地愣了眼彭勇,“要不是你大晚上闹这出,我们这会儿都在温暖舒服的被窝里睡觉呐。”
“还不是怪巴拉不肯送我牛粪。”今天半下午的时候,彭勇碰到外出放牧的巴拉,厚着脸皮问对方讨牛粪,被无情拒绝后,回去和杨工头一家掐了一架,彭勇半瓶白酒下肚,酒壮怂人胆,就生出了偷牛粪的想法。
“又不是没送过你。”萨仁给格日乐和林可叮倒了两碗热奶茶,跪在炉前加了一把干牛粪进去。
本来冬天家里牛粪就紧张,接济一次两次,问题不大,但彭家跟无底洞似的,隔三差五讨要,他们哪能顾得过来。
总不能温暖了别人一家,把自家俩孩子冻坏了吧。
“蒙汉一家,一家不说两家话,你们家门口堆那么高,分我们家一点怎么了?巴拉,这家到底谁做主?作为男人,咱可不能怂,该说说该骂骂该打打,别让小娘们吃死了,太丢男人脸了。”彭勇挑拨离间。
巴拉一脸平静,“我家萨仁做主。”
彭勇鄙视地翻白眼,“没出息。”
吉雅赛音听不下去,“就你有出息,怎么不让你媳妇去捡牛粪,自个儿大晚上跑来偷东西就不丢人了?”
彭勇不自在地扯扯嘴角,“婶子,你这话说得也太难听了吧,什么叫偷?我这是借!”
“未经主人允许就是偷!”吉雅赛音强调。
“不是偷……”彭勇说不过就嗷嗷直叫,“哎呦呦,我的胳膊,断了……疼死我了。”
林可叮捧着暖烘烘的奶茶碗,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故意提声问格日乐:“小哥,上个月隔壁大队那个道基叔叔是不是也被狼咬了一口啊?听说连续打了好几天的狂犬针呢,也不知道张姐姐那里还有没有针了。”
“阿布说了,狂犬针可稀罕了,张姐姐每次都只能领两三针。”格日乐和妹妹闲聊道。
“狂狼病可要比狂犬病厉害多了,道基叔叔是为保护集体财产受的伤,张姐姐肯定要先紧着他。”
“狂犬病也不比狂狼病轻多少,以前就有人因为被狗咬丢了命,死得可惨了,据说吐了三天的白沫,活活给吐死了。”
“啊?”林可叮受惊地拍着胸脯,加强语气重复格日乐的话,“因为被狗咬就把命丢了!还吐了三天的白沫,太可怕了吧!”
兄妹俩一唱一和,把彭勇吓得直冒冷汗,说话都结巴了,“巴,巴拉,我是被你们家狗咬到的,你们得对我,对我负责啊。”
说话间,张翠翠披着风雪进了包,彭勇激动地大喊大叫:“张知青,活菩萨,快,救我!救命呀!”
张翠翠不受其乱,有条不紊地打开医药箱,从里面拿出药水和绷带,在准备狂犬疫苗针的时候。
巴图尔有先见之明地问彭勇:“先说清楚了,治疗费由谁出?”
彭勇一脸莫名其妙,“谁家的狗谁出呗,这还要问?”
“那可不行,这钱得你出,要不是你偷东西,巴拉家的狗不会咬人。”
“凭什么?”彭勇顿时不乐意了,“我挨了一口,还要自己出钱?”
“不出钱也行,张知青就别给他打了。”自从当了妇女主任,巴图尔处理起这档子事,相当得心应手。
张翠翠停下来,等他们商量好。
“不打怎么行?”彭勇让格日乐和林可叮聊的事吓坏了,“狂犬病要死人的,巴图尔,你疯了!为了两个钱,你要我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