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反派崽崽虽然撒谎功夫一流,但说出口的保证还真没有做不到的。上回他们说自己不轻易打架,在沙滩碰到煤球块等人挑衅时,就真的掌握好了分寸。
瞒着进山捡蝉蜕的事情就这么翻篇。
楚安晃悠到正在洗碗的男人跟前,心情很好地拿起水瓢,大喇喇露出手腕上戴的机械表。她干咳一声,问道:“我看这洗碗水有点少,再帮你舀一瓢吧?”
“不用,洗完了。”霍泽野把饭盒整整齐齐放到橱柜里。
楚安换了个方向,拿起干净的擦手毛巾,又说:“辛苦啦~我来帮你把手擦干净~”
霍泽野安静地任她摆弄,只见楚安装模作样地吸了几下水,然后把毛巾一扔,矫揉造作地“哎呀”了一声:“稍等啊,我把手表先取下来。这可是两个崽崽攒钱给我买的手表,可别沾水弄坏了~”
霍泽野挑了挑眉:“没关系,这款手表防水。”
“是吗?你也觉得这款手表造型好看功能强大性能优越呀!”楚安无中生有地说。
旁观的小霍然和小霍棉眨眨眼:刚刚大哥有说这么长的一串话吗?
霍泽野早看出楚安想臭屁一把的小心思,绷不住轻轻笑了:“手表确实不错。”
他其实还挺惊讶于两个孩子会送楚安礼物。
毕竟以往回家,孩子们跟他不甚亲近,对楚安这个嫂嫂也敬而远之。霍泽野其实很想问问他不在家时两孩子的境况,但每次得到的答复,都是小霍然和小霍棉的摇头敷衍。
不过现在看来……他们俩和楚安相处得应该还不错?
不对,简直可以说是融洽了。
霍泽野看着两条小尾巴缀在楚安身后,楚安走哪他们走哪,不由弯了弯眼睛。
楚安带着身后两条小尾巴刷牙洗脸洗澡,又把他们喊到主卧里,让小崽崽乖乖坐到床上,一个一个检查伤口。
山路不好走,小朋友的皮肤又嫩,被乱七八糟的树枝划出来好几道痕。
小霍然和小霍棉都不怕痛似的,涂药的过程中,还在哇啦哇啦分享山里的见闻:
“山上的知了壳都被人捡光光了,我们往里一直走,哥哥找到一片没人去过的地方,地上有好多知了壳。”
“我们还看到一条绿绿的小蛇,有、有六七根面条加起来那么细,眼睛红红的,尾巴也是红色的。我和棉棉就绕开它走了。”
从两个崽崽的口述中,楚安判断出他们应该是遇到了竹叶青。
全身翠绿,头部呈现三角形,尾巴末梢大多是褐色或者红色。虽然它们多以蛙类、鸟类为食,不过其实算是毒蛇。
楚安听得气血上涌,手指蠢蠢欲动。
不然还是把这两熊孩子打一顿吧!
两个崽崽及时察觉了她不善的面色,赶紧用小手捂住嘴巴。
快别说了,感觉嫂嫂的表情要吃小孩了!
楚安给崽崽们涂药,没好气地问:“疼吗?”
语气虽然不善,但手里的动作却轻得像羽毛。
小霍棉笑得露出小梨涡,脚丫子翘起:“痒。”
楚安高涨的怒气又被萌化了。她缓下声音说:“其实今天我也给你们买了礼物。”
小霍然和小霍棉同时竖起耳朵:“礼物!??”
“是啊,就放在你们身后。”楚安指着床头柜。
霍然循着她的视线,看到了放在床头柜正中央的一本书。书本的封面就画着大大的城堡,很像嫂嫂带他们在沙滩上堆过的沙堡。书名是注了音的,两个小孩头碰头研究片刻,还是小霍棉先一步念出来:
“少儿童话!”
翻开扉页,里边有一行用黑笔写出来的字。约莫是为了让崽崽们看懂,每个小字的上方也工工整整注了音。
霍然磕磕巴巴地辨认着拼音:“送给然然和棉棉的故……故事书。”
下面还有落款,1986年8月12日,楚安。
这书是今天楚安去邮局寄稿子的时候,顺便买回来的。
“嫂纸要讲睡前故事吗?”小霍棉漂亮的眼睛眨巴眨巴,闪烁着期待的光彩。
霍然开心地抱着书在床上滚了一圈:“睡前故事!睡前故事!”
“呃……”楚安的本意其实只是想让小孩自己看,顺便能多认识几个字。
没有要给自己揽活的意思呀!
可她对上两双期待又明亮的目光,却又说不出拒绝的话。
正举步维艰的时候,主卧外晃过了一道挺拔的身影。
霍泽野洗完了澡,穿着纯黑的男士睡衣,用毛巾擦头发上的水珠。
楚安灵光一闪,机智地说:“这样,我们让哥哥来讲睡前故事好不好?”
还在擦头发的霍泽野微怔。
两个崽崽显然也有些迟疑。大哥终日寡言少语,话都讲不了两句,会说故事吗?
楚安看出崽崽们的心思,冲霍泽野眨眨眼:“哥哥,证明你自己的时候到了。”
霍泽野也没再推辞。
他擦干了头发,把毛巾挂回去,然后坐到床上。
梳妆台前的窗户正对着大海,透过矮矮的院墙,可以瞥见外面深沉的夜色与一轮高挂的明月。经过修整的后院干净整洁,花圃里种下的种子已经长出了小小的芽儿,移栽过来的桂花树约莫明年或者后年的秋天就能开出小花。
室外的场景一片静谧,室内点着蚊香,霍泽野手捧故事书,旁边坐着两个孩子,还有懒洋洋半靠着床的楚安,在一片浪潮声中清了清嗓子。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美丽的乡间农舍,一只母鸭蹲在窝里寂寞地孵蛋。”
“鸭蛋裂开,探出了许多小小的脑袋。瞧,这些小家伙们多么活泼,张嘴发出嘎嘎的叫声。但是,还有一个蛋安安静静的,没有一点儿动静……”
他讲的是《丑小鸭》的故事。可惜如此有意思的开头,被男人平直且毫无波动的声线讲出来,活像是在给人开大会。
小霍然和小霍棉在没有丝毫感情的陈述语气里,歪着脑袋,艰难地想象农舍和一窝窝小鸭子。
想象不出来,甚至感觉像在上课。
小霍棉悄悄在哥哥耳边说:“哥哥,我知道你为什么不喜欢去育红班了,原来听课就是这种感觉吗?”
小霍然郑重地说:“大哥辛苦给我们讲故事,我们可不能犯困!”
“好,棉棉不困,棉棉不打哈欠!”
两个崽崽商量好要哄大哥,所以把眼睛睁得大大的。
其实把他们俩对话听得一清二楚的霍泽野:“……”
他干巴巴地问楚安:“我讲得很无趣?”
楚安摇头:“不会。”
在霍泽野稍微松了口气的时候,她把话补充完整:“有种让人肃然起敬稍息立正的庄重感。”甚至还想敬个礼。
霍泽野挫败地放下了故事书。
见他一脸受到重大打击的表情,楚安也有些于心不忍。
讲故事的大哥有什么错呢,他只是想要哄弟弟妹妹罢了。
于是楚安再度提议:“虽然哥哥不会讲故事,那让他给然然棉棉唱睡眠曲儿怎么样?”
霍然感兴趣地瞪大双眼,第一个带头鼓掌:“好!”他还没听过大哥唱歌呢!
小霍棉也一骨碌坐起来,等着听兄长的晚安哄睡曲子。
霍泽野被挫伤的自尊心重新得到治愈。虽然讲故事他不在行,但唱歌应该人人都会。更何况他在部队里还学过唱军歌,四舍五入他的唱功也算是进修过的!
这么想着,霍泽野就挑了首温柔婉约、脍炙人口的《小城故事》。
在两个崽崽和妻子专注的目光中,男人郑重地开了口:“小城故、事多,充满喜和、乐,若、是你到小城来……”
楚安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世界上,怎么能有人跑调跑成这样!该停顿的地方没有停顿,每一个转音都出现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偏偏又中气十足,把一首温柔的歌唱出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
“咳。”
“噗。”
“嘻。”
激昂的《小城故事》中,三位听众努力板直了脸,眼角眉梢却克制不住露出喜色。
霍泽野暂停演唱,静静地与他们对视。
终于,楚安和两个崽崽还是憋不住,在床上笑了个前仰后合。
“哈哈哈哈……”
霍泽野无奈地看着三人,眼里没有丝毫被落了面子的怒气,反而透出些纵容的味道来。
楚安试图安慰:“其实作为哄睡的摇篮曲,已经唱得不错了,真的。”
霍泽野揭穿她:“所以哄得你们毫无睡意?”
“emmm……”楚安回忆着刚刚诡谲的唱腔,又想笑了。
小霍棉把故事书抓在手里,提议道:“还是我们哄大哥嫂嫂睡觉吧。”?!
楚安拒绝:“那倒是不用。”
她都这么大了,让四岁还有六岁的小孩哄睡觉,传出去多不好意思呀。
可惜两个崽崽都很坚持。
小霍然指挥他们躺下:“你们盖好被子。”
楚安和霍泽野对视一眼,不得不在崽崽的连声催促中盖上被子躺好。
小霍然和小霍棉坐在中间,一人照顾一个,伸出小手拍他们后背。小霍棉打开少儿童话,随便抽了个故事:“今天我们讲《皇帝的新装》。”
两个崽崽的表情皆是郑重无比,连蒙带猜地念着童话书里的故事,你一言我一语: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皇帝。”
“他非常喜欢穿好看的新衣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