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如果女黑奴长得俊俏,他们也不吝啬于享用她们,还会把她们高价卖掉——即便生下了黑白混血的孩子,那也还是奴隶。而且,就算被男主人睡了,就算怀着孕,女黑奴也还是得继续干地里的杂活。哪怕是在美洲,这时候人们都还没有适应让黑人来做屋里的活计——普遍认为,黑人是肮脏粗野的,像是女仆这样有些门槛,需要品行的工作,在欧洲和美洲都还是留给白皮肤的穷人女孩来做。
在这样的大背景下,被卖到壕镜的女黑人,就非常少了,谭雅之所以来到壕镜,还是因为她的主人当时很迷恋她的身体,也认为谭雅能给自己带来好运——她十三岁就发育得很成熟了,并且用自己原始的魅力迷住了这个在非洲闯荡的商人,因此免于沦落到甲板下的黑奴舱中,被人隔着铁栏倒猪食的命运。
谭雅被主人用一枚银币买了下来,并且跟随他一起到壕镜来找了一份工作——不管别人怎么说,谭雅还是挺感激主人的,虽然他因为对于谭雅的宠爱,被人嘲笑为‘娶不上老婆的老酒鬼’——只有实在娶不上老婆的失败者,才会和女黑人混在一处那。但不管如何,他还是教会谭雅如何在壕镜生活,让她学会说弗朗基话,也学会了一点汉话,而且谭雅跟着他的时候至少能够吃饱,时不时还能吃上荤菜,虽然他偶尔也会因为介意别人的议论,在酒后鞭打谭雅,但是,他醒酒的时候脾气总还算是不错的。
六姐保佑他!希望他在壕镜能够长眠——谭雅的主人在壕镜被买活军占据后不久,就因为顶撞监工,挨了一顿鞭子,随后很快因为伤口化脓而高烧死去了。谭雅知道他的脾气为什么这么不好,他太爱喝酒了,只要三天喝不上酒,就非得给他搞点喝的不可,不然,她可要遭殃啦。而且白人不像是黑人,他们的皮肤薄,受伤后总是好得很慢,对谭雅来说不算太过火的鞭子,就足以把主人打死了。
她听说主人的死讯时,确实是很伤心的,因为对于当时还在战俘营的谭雅来说,这意味着她在壕镜最后一个熟悉的人也死了,而她在战俘营里一个朋友都没有——战俘营其他战俘全都是白人,而且按原本的社会地位分了住处,虽然没有人敢于欺负她,抢她的食物,但,也不会有人和她说话,大家都对她视若无睹,谭雅只能一个人睡在最外围,每天一个人做活,一个人吃饭,她很盼着上课,因为在课堂上她至少还能和同肤色的男人们,用故乡的语言说几句话。
但是,那也就是全部了:谭雅不记得自己的故乡在哪里了,她无法从地图上把自己的故乡指出来,甚至不知道自己被交易的港口叫什么名字。她一直生活在一个小部落里,那是个很少用得到语言的地方,在她刚满十三岁准备嫁人的时候,部落陷入了战争,他们被敌人抓了起来,送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被陌生的人买走,一直到那时候,谭雅都是个没有根的人,她所接触到的一切东西都是陌生的。每当夜晚,她透过葡萄藤仰望着满天的星星时,她想到的都只有主人偶尔告诉她的白人星座,这些星座或许也有属于黑人的名字,但是,她把它们全忘光了,那些记忆似乎已经丢失在了被俘虏后,极度的紧张和恐惧之中了。
不过,现在的日子比以前要好过一些了,吃得比从前更好——谭雅对于米饭,说不上喜欢不喜欢,就像是对于面包一样,那不是她从小吃的食物,在她的记忆中,母亲做的是香蕉饭,味道她已经完全忘记了,大概说不上好吃,至少,调料没有白人和黑头发的人吃得这么丰富。
黑头发的人——谭雅喜欢这么称呼这些华夏人,因为黑人的头发也是黑的,这么说好像让她和他们也有了一丝联系。他们待人和白人是不同的,谭雅很快就发现了这一点,他们待人……就像是他们自己说的一样,是‘平等’的。就算有人用异样的眼神看待他们——那也至少是把黑人和白人一样异样的看待,谭雅能够理解这样的眼神,人们肯定会惊愕地看着外表和他们完全不同的人,她自己也会。
——但是,在这样的惊愕后,浮现的并不是鄙夷、轻视,而是好奇和友善——她在路边被华人的孩子指着大叫过,也会突然地得到一些额外的赠礼,有些孩子指着她叫完了,看到她没有动也没有跑,反而对他们微笑,便会壮着胆子走上前来,送她一朵小花。
对谭雅来说,更重要的地方还在其次,孩子的善意是天然的,他们不懂得种族的区别,她也接受过白人孩子的示好,重要的地方在于家长的反应——华人的家长不像是白人的家长,生气地训斥着自己的孩子,不允许他们和下等的黑奴玩耍,华人的家长时常困窘地跑上前来,“干嘛指着人家叫啊!这样不礼貌!”
但他们当然不会追回送出来的小礼物了,反而会从桌边的盘子里取过一片点心来请她吃作为赔罪,好奇地问着她的来历,“你会说官话吗?唉哟!官话说得很好!”
“你从哪里来?”
“你是怎么到鸡笼岛来的?——我们也是外来的!”
“你成亲了吗?多大?”
“吃了吗?”
在这一连串好奇的问题里,‘吃了吗’是最棘手的,因为它随时可能触发一起用餐的邀请——华人实在是很喜欢请人吃饭的。而不管吃不吃这顿饭,只要这么聊过一次天,下次再经过这个区域,彼此遇到的话,就像是熟人一样招呼寒暄起来了。
“是非洲来的大姑娘!”
谭雅不止一次听到认识的大妈这么骄傲地向别人介绍,好像认识她很光荣似的。“壕镜过来的——还会做弗朗基人的海鲜砂锅呢!”
是的,在买地,她没有感受到一丝轻蔑,谭雅所感受到的只有无穷无尽的自由,就像是瓢泼大雨浸入春天的土地一样,浸润着她,让她欢喜,让她几乎有些不敢相信的自由。
她是自由的,自由的,自由的!
她不是在一开始被宣布为自由时就确认了这一点,她是在漫长的生活中,在吃下的每一口饭,说出的每一句话中,反复地确认着这一点——她是自由的,谭雅,一个连名字都没有,被前主人随口起了一个名字的黑人女仆,从此以后再也不用为了生存,去勾引一个五十来岁浑身酒臭的老男人了,她是自由的,她的工作,她的收入,她的食谱,她的身体所有的一切,全都由她自己做主!
而这一切,全因为远在异域的国王——人们说她还不是国王,但她迟早有一天会是的——全因为那个女君王的话语,她的意志,化为了谭雅所享受的自由,所学习的知识,谭雅出身的部落没有姓氏这个概念,但是,她学习到了其中的含义之后,便主动地选择姓谢——而不是姓乌。
毕竟,她已经把故乡的一切都忘得差不多了,就连美好的回忆都留不下多少。她认为她不必怀念自己的故乡,因为她的离开也是故乡和白人共同作用的结果,当然,或许会有人说这一切全是白人的阴谋,部落的战争也由他们挑唆……或许吧,但这些都是很复杂的事情,谭雅并不愿去考虑,现在她还有很多更值得专注的事情。譬如说,把自己的工作干好。
作为一个女黑洋番,谭雅在壕镜也可以找到不错的工作,如果她愿意的话,但就像是很多男同胞一样,她还是选择了离开壕镜,去新的地方看看,因为壕镜留有和过去的联系,而且,这里注定有很多洋番来来往往,留在这里的白人们,不断停靠过来的海外商船……这些黑人既不愿意被停靠的旅行者当做奴隶呼来喝去,也不愿意和过去的白人老爷们多打交道。
再加上,他们只要会说汉话,找工作实在是不成问题的——何必一定要做和洋番打交道的工作呢?他们可以去建房,去种地,进工厂……任何地方,只要需要勤勉而且有力气的工人,他们就都可以胜任,而且绝不偷懒,虽然他们在白人手底下,有时哪怕挨鞭子也不愿动弹,但那时他们吃不饱睡不好,实在是没有力气,现在,在买活军这里,做得好会受到夸奖甚至是收到奖金,就算不说报答买活军的恩泽,他们又有什么理由不好好干呢?
谭雅便在这样的情况下,来到鸡笼岛,成为了蒸汽机制造厂的一名女工,她很快就受到了厂里同事们的认可——和一般人的想法不同,机械厂很喜欢聘用女工,不仅仅是因为传说女人更擅长机械,在工作中大家都能发现,女工的心很细,手也很小:心细,就代表能够遵守操作流程,每一次都做好检查,而不是大喇喇地糊弄了事,要知道,机械厂发生生产事故是要死人的。更重要的是手小,手小就表示好拧螺丝,好做精细工作。
如果还是小个子,那就更好了,机械厂的大个子很多都是搬运工,因为小个子对于蒸汽机的维修是很有优势的——要钻到犄角旮旯里去维修的话,个子小而又有力气的女性是最优先,谭雅不但个子小,心细,而且力气非常大,一进厂就被大家认为是个好苗子,推荐她去学蒸汽机维修,这可是个金饭碗!有经验的维修师傅,和蒸汽拖拉机一起出门,不但一天有五十块的高薪,而且还能好吃好喝,都不需要自己出餐费!
就这样,谭雅很顺利地在鸡笼岛落脚了,她工作的蒸汽机制造厂,一个洋番都没有,甚至在生活的区域中也很少看到洋番——也有黑人在鸡笼岛生活的,但他们很多是在务农,或者出海捕鱼,因为这些活计更加的自由,这些当过战奴的黑人,受够了被人鞭打着去适应某种规矩,所以对于规矩严格的工厂不太喜欢,还有些不愿干农活的人,也愿意去建筑队当搬运工,慢慢地学些盖房子的手艺,他们对于这种活,是有兴趣和有天份的。
因为生活中完全没有能说外语的人,她的华语很快就变得很好了,虽然到现在还不能认什么汉字,但谭雅已经学会了拼音,可以靠着拼音在买地顺畅地生活着。她住在制造厂的宿舍里,很积极地参加学习——维修工如果只干活,不读书的话,只能永远拿三十块一天的工钱,做‘学徒工’,所以谭雅必须把空余时间用在读书上,想要升等,在文化课和专业课上都有要求。
有空余的时间,她就去和女工们一起玩耍,去海里游泳——也叫洗海澡,在天气最炎热的时候,非常受到工人们的欢迎。一起去夜市上大吃大喝——谭雅必须很小心才不会一次把工钱都吃光——向同事们学习华人的刺绣,谭雅虽然会缝缝补补,但是她不会绣花,没有人教过她。当然她们也一起锻炼身体,一起玩角抵——这个没人能玩得过她,谭雅的底盘很低,力气又大,就像个小砲弹,撞在人身上没几个人能受得了。
当然,她也因此成为了第一批接触到篮毬的人——鸡笼岛最有钱的就是蒸汽机制造厂了,这个厂子是永远没有销路问题的,只有别家等着要货,而且他们也是最需要橡胶的地方,理所当然,他们接触到了第一批橡胶制品,篮毬不过是其中的一种而已。
拿到毬的当天,谭雅刚好在场,但只有她一个女孩子,她试着和男同事们玩了几把,发现自己很有天份——投篮的话,她不算是最有优势的,毕竟她身高矮,但是谭雅只要拿到毬,因为身高低,好拍球,很少有人能从她手里把毬拿走,用后来逐渐学会的属于来说,她是个很好的控球后卫。
就这样,谭雅开始打球了,因为球不多,都是凑到了就打,不分男女,谭雅是很少见地在男女对抗间还能取得优势的球员,这主要是因为她灵活,而且势大力沉,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打球的时候她在面对别人的抢断和觊觎,在这种直接的对决中,会突然间想起小时候和同伴一起玩的狩猎游戏——这和角抵时的感受很像,但在角抵时,谭雅战无不胜,不像是打球时这样时时受到挑战,因此,她会变得更加的狂野无畏。谭雅发现,她在体育运动中都很容易找到这样的感觉。
说不上好或不好,但在对故乡空白一片的回忆中,能够找到一点和过去的连接,这是让她很珍惜的东西。谭雅尽量多分配一些时间去玩篮毬,也很快就被邀请参加了厂子组织的球队——现在,篮毬比赛已经被附带了许多别的东西,谭雅可以名正言顺地把时间花在上头了,为此她也感到很幸运。说实话,篮毬这个东西当然是很好玩的,不过谭雅在之前从没想过自己会以篮毬手的身份加入体育大会,她本来以为,即便是参加,也是以角抵运动员的身份参加——结果,最后谭雅选择的还是兼项,只是因为她在篮毬上要投入练习时间,所以角抵就只报名了单人赛,没有参加多人赛。
如果真的有人来和她聊天的话,她会很乐意谈谈自己的这些故事,她是怎么一步步地从一个小小的战俘来到鸡笼岛的,她曾经的痛苦——在故乡被俘虏后,反复的强迫,被卖给奴隶贩子之后,家常便饭般的虐待,她怎么在一次有偿服务中把主人迷住,抓住这个机会,从奴隶船爬了出去,来到了壕镜——她怎么看待壕镜和鸡笼岛的生活,怎么看待在买地的新生,怎么评价现在的工作,有多么感谢六姐——
如果可以的话,她会想把这一切都说出来。而且就算是今天说这些,也不会影响明天比赛的状态。不过,在提出异议之前,谭雅还是问了一句,“采访我的人,是什么人种呢?”
“呃?”队长显然没有预料到她会从这个角度问问题,想了想才说。“好像是个洋番编辑——一个白皮肤的女洋番。她要感谢你呀,这些女洋番好像都没有参赛,是你为女洋番争了光!”
哦,那就不着急了。谭雅立刻放弃了自己的想法——如果是白人编辑的话,什么时候采访都行,反正她们也绝不会问这些的。那些白人一旦离开了童年,就永远也不会真正地关心黑人,她们只会问自己想问的问题,听自己想听的话。当然,她们更不会觉得谭雅为她们争了光。
“没事,”她说,“我们还是来聊聊明天的比赛吧——我们在比赛中打算采取的战术——这才是更重要的东西,不是吗?”
“当然!”队长一下也来了劲,“明天肯定得靠你了——我们的铁姑娘谭雅!”
第581章 运动的意义
确实, 战术这个词,对于很多篮毬运动员来说也都还是很新鲜的,比赛前的时间与其拿来讨论宣传, 还不如讨论一下队伍在明天的决赛中打算采取什么战术——实际上,表演赛一路走到现在,蒸汽机厂还没有遇到什么真正的对手,至少在半决赛之前, 还没有什么对手是值得她们上战术的, 因为她们的篮球队个人能力都很强,传球的准头好, 说句难听点的,别说运球过人了, 就是站在篮下彼此传球来个远射,都可以把对手灌出个很大的比分差来。
——值得一提的是,这种彼此站立传球, 然后走几步找角度投篮的办法,实际上也正是篮毬最开始的样子,大家得到这个毬的时候, 还没有人想到把它拍着走呢,就是这样靠传球的准度和长度来取胜, 从己方半场长传给中线的球员,球员在中线就投篮……这就是最早的游戏方式。
当然了,这种方法在个人能力完全胜过对面的时候,还是很好用的, 只要传球够快、够远,够准,就可以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投篮, 但是,人们很快就发觉,因为这个游戏没有禁止跑动,所以完全可以在对方传球的时候,预判位置抢落点,这就迎来了身体的冲撞——
当他们发现冲撞抢点也不违规的时候,游戏就开始丰富起来了,有些队伍,比如蒸汽机厂女篮,有谭雅在,防守几乎是无敌的,谭雅的抢点极准,而且她永远能抢到点——她太勇了,很少有人能拼得过她,而且,她得毬之后,传球也很准,可以准确地传到队友的位置——只要她们能及时出现在投篮有利的位置,就几乎可以确保一次高质量的投篮。
只要一个谭雅稳住后防,蒸汽机厂女篮就很难输了,再来一个高效的投篮手,她们就可以轻松愉快的随时得分,这里的战术当然是非常简单的——但是,对手的战术往往比他们的还简单,足毬、篮毬毕竟是新兴的运动,篮毬这里还好,足毬很多时候还会出现守门员也参与进攻,一旦对方拿球才立刻往自己球门那边飞跑,极端的时候十个人都在对方半场深处的画面呢……篮毬打着打着变成打群架,大家抱球玩冲撞,根本不运球,而是径自往前冲的情况也不少,如果不是有裁判在,还有持球时间的规定在,谭雅一个人就能抱着毬从自己的篮筐冲到对面的篮筐去。
迄今为止,蒸汽机厂面对的对手中,唯一有些威胁的,便是半决赛遇到的海军女篮一队了,她们是在轮休的海军女兵组成的球队,虽然兵士不参与运动大会——但那是奖牌赛,表演赛不影响奖牌榜的结果,因此她们临时组队,几乎没有什么训练,玩着似的就打到了半决赛——因为她们接触篮毬的时间少,所以球感不好,传球、投篮都不是很准,但是,海军女篮队的强项在于战术执行力,以及抢点、抢篮板的能力,这些女兵的下盘功夫都是极好,别看身材未必多高,但跳起来抢篮板、冲撞抢点时,就像是安了助力器一样,根本没几个人能和她们比。
这样一来,她们虽然进攻的质量低,但架不住次数多啊!她们也打定了主意,要进行这种全面进攻的压迫战术,就是不给蒸汽机厂女篮有进攻的机会,一旦传球,立刻抢点去拼抢接球,这样蒸汽机厂女篮是很吃亏的,因为如果大家都没有接到毬的话,按照规则,球权属于对方,又是海军女篮一队进攻了——如此简单的战术,就因为执行得到位,大家都拼抢得坚决,蒸汽机厂的毬甚至很难到对方半场!
而且,这些女兵们的体力,怎么是别人可以比拼的呢?蒸汽机厂算是吃得很好的了,也依然无法和女兵们相比,到了下半场,蒸汽机厂女篮已经疲态尽显、汗水涔涔了,海军女篮一队还谈笑风生,一副行有余力的样子。而分数上,蒸汽机厂女篮还稍有落后,足足有十分的分差呢!
回忆起刚过去不久的半决赛,大家还都是心有余悸,若不是谭雅发挥了定海神针的作用,在‘长传快投’战术被破解之后,立刻更改了战术,改为快速运球过人,强行突破到对方半场后,凭借短距离传球制造了好几个投篮,更是在关键时刻通过假动作——现在人们还不这么叫,叫‘花球’——迷惑了对手,对手以为她要传球,立刻去盯防队里的投篮手小高,而谭雅立刻抓住机会自己投了一个高质量的两分,成功将比分反超,蒸汽机厂女篮还未必能赢呢!
虽然只是表演赛,但这篮毬比赛,对于会看的人来说,让人热血偾张之处,实在是要胜过角抵很多的,角抵虽然很容易看懂,与民同乐,但是毕竟不像是篮毬,有个毬在,变数更多,比起来局势也更焦灼。在蒸汽机厂女篮反超比分之后,海军一队女篮不知组织了多少次疯狂的进攻,却被姑娘们顽强的拼抢挡了下来,抢不了点,就只能扰乱投篮的判断,运球时抢断,用身体来阻挡对方找到好的投篮角度——好几次进攻都险些进球了!但最后,篮毬还是弹在篮筐上,不甘心地落到了地上。
当终场哨吹响的瞬间,蒸汽机厂女篮以2分之差险胜,这时候就连一向是轻松观赛的后勤组、替补队员,以及带着蒸汽机厂所有员工运动员出席运动大会的厂领导,都兴奋得大喊大叫——这时候,有没有奖牌已经不再重要了!这场精彩的比赛,已经让所有‘自己人’都完全投入了进去,心跳甚至比场上的运动员还要更快得多!
“这样一场比赛,真的该让我们厂所有人都看一看!实在是给我们厂争光了,姑娘们!”
带队的副厂长高兴得满面红光,反复地念叨着,更自掏腰包请大家吃红糖冰棍——这个东西,因为是冰的,所以非常的值钱,哪怕原料不贵,可一根也要卖到十块钱呢!
“谭雅!最大的功臣就是谭雅!”
那一天,谭雅可是得到了极大的礼遇,她退场时,挤挤挨挨的观众席都在自发地为她欢呼——虽然不是每个人都能看清场地上的比赛,但是,还是有人奢侈地拿出了千里眼,大声地向周围的观众们转播着她的表现。而大家一旦意识到谭雅是关键人物,便很容易从人群中分辩出这个小黑炮来了,虽然还是看不清脸,但至少可以看清篮毬那一个小点在空中飞舞的轨迹,以及谭雅在场上灵活的身姿了。
“踢得好呀!”
“你就是那个蒸汽机厂女篮的洋番姑娘吗?”
在那天晚上,云县百姓们在仙画里看到了那场比赛之后,谭雅走在路上都会有人上来询问了。包括蒸汽机厂女篮的其他成员,只要穿上绣了队名的篮球服,去场地练习,也能得到尊重,运动员们都过来夸奖她们打得好,并且说她们是唯一一支面对军队运动员取得胜利的小队。
“其余人都输得厉害,只要是表演赛,只要有兵丁参加,便是难赢,他们又强壮又聪明,而且配合得很好,和我们比,几乎是不可战胜的!”
“那是当然喽,我们买活军本来就是战无不胜的!”
也有运动员这么自豪地说着,他们似乎并不认为自己输给兵丁队伍是耻辱,不过,却也很为蒸汽机厂女篮高兴,认为正因如此,进入决赛是前所未有的壮举。“在决赛和你们比的,是陆军女篮二队——她们是淘汰了海军女篮二队进决赛的,你们可要小心了,如果能取胜的话,那……那就说明谭雅实在是太强啦!”
谭雅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因为游戏玩得好,受到这样广泛的敬重和赞誉,虽然这并不能改变她的生活,也不能让她获取更多的收入——角抵取胜倒是有奖金的,篮毬这里,大概厂里会奖励一点吧,也不可能太多的,毕竟没有牌子……这是一种很新奇的,叫人有点儿无措的感觉,不过,她还是没有忘记自己在从前的主人那里学会的一些察言观色的技巧,立刻说,“是我们全队都强!大家都能支持我!信任我!才让我显得很强!”
大家都笑了,队友们认为,谭雅实在不必照顾他们的心情,“确实全靠你!”
“谭雅是我们队的大英雄!”
如果有人说,洋番在买地也遭受着歧视,谭雅会觉得这个人大概是有点儿毛病,她作为曾经最被歧视的黑人女奴,在买地所感受到的只有真诚和善意,以及和从前比更多更多的机会,谭雅几乎要溺毙在这些赞扬里了。她在工作上虽然也非常努力,但毫无疑问,绝不会像是在篮毬上这样,出类拔萃到足以赢得这么多的褒扬。
虽然赚不到钱,但是……谭雅认为,这样的感觉比赚钱要更美妙得多。她不太在意钱——她生活的部落没有钱,谭雅很长一段时间内也没有自己的财富,钱不过是用来换取食物和衣服的东西,她吃不了太多,也穿不了太多,但是,快乐的记忆——快乐的记忆在谭雅的生命中是很稀少的,她认为快乐要远远比金钱更加珍贵得多。
所以,她非常珍惜现在的时光,很快,谭雅又要回到自己的工作中去了,下一次体育大会还在四年之后,但是她会把此刻这种纯粹的快乐永远封存在心里,就算将来她再次沦为奴隶,再回到捕奴船上——这是谭雅常做的噩梦,但即便噩梦成了真,这份快乐也会在梦中长久地给她力量,让她心中拥有不灭的向往,只要知道这世上有这样一处,黑人也可以欢笑着和别人走在一起,坐在一起,吃着一样的食物的地方……谭雅便认为这个世界是足够好的,是值得她在苦痛中忍耐,在苦痛中等待的。
但是,她的语言能力还不太好,不足以把这些都表达出来,所以她只是一再憨厚地笑着,似乎对于这样的夸奖十分的招架不来,反复地说着,“我是真的很喜欢顽篮毬。”
“我们还是来讨论明天的战术吧。”
“对呀,队长,虽说还是得靠谭雅,但也不能就只是这一句话吧!”几个队员也都聚了过来,亲昵地拍打着谭雅的肩膀,表达着对她的喜爱,“经过半决赛,谭雅已经名声在外了,如果明天陆军的人重点盯防她怎么办?如果她们二防一甚至是三防一呢?”
“哎呀!”队长也立刻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已经是决赛了,大家肯定都会互相研究,对陆军的人来说,她们可能已经派人来看过半决赛了——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嘛!但是,蒸汽机厂的队伍好像有点儿粗心大意了,或者说她们根本没想到自己能过半决赛,所以,她们根本没去看陆军队的比赛!
糟糕了,本来就是落入下风的情况,现在还有点儿雪上加霜,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连谭雅也不知道该想什么办法的时候,门口突然有人插了话进来。
“我有陆军队半决赛的录像。”
一个身材高挑、腰肢异常纤细的瘦姑娘,手里拿着一个长方块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优雅而矜持的笑意,她的红发整齐地梳成了麻花辫,白皙脸颊上的雀斑,在阴影中似乎闪着一点点的亮光,“如果允许我对你们的队伍进行采访的话,我可以提供给你们观看——队长,这个交换,你们有兴趣吗?”
第582章 第一代(上)
既然有了陆军队的比赛录像, 这个交易实际上就没有什么拒绝的空间了——实际上,如果让副厂长来说的话,能有被采访的机会, 就算什么情报也不能提供, 依然是要配合的。更何况这只是个不生产奖牌的表演赛呢?第一次碍于队长的面子, 他没有多说什么, 这会儿他便急不可待地做了主。“当然,当然,爱采访多久采访多久, 今天时间的确有限,明天不论比赛结果如何,咱们都一定配合——马编辑,要不明晚大家一起吃个便饭吧?我们从鸡笼岛带了不少罐头!——不是水果罐头,都是肉菜!”
这个邀请, 在现在这特殊的环境下是很有份量的,因为云县的物资供应相当紧张,食堂菜也没有大鱼大肉的, 就是每天能按人数保证供应鸡蛋, 就已经是极限了, 其余的海鲜也好、干菜也罢,都是混着大量的萝卜白菜,米饭、面条能保证吃饱而已。如果去外头的餐馆, 那都是大排长龙的, 就算捏着钱也未必能吃上肉。
当然了, 天气还热,蔬菜的供应是充足的,但是其余的缺口呢?很自然的, 人们把主意打到了罐头身上,月初就已经有船、有车马去外地的罐头厂采购了,最近这几天,甜水果罐头在云县逐渐常见起来了——其实,水果罐头和肉菜罐头这两样东西,在买地都受到极大的欢迎,行销敏朝也是供不应求,只是最近正是水果罐头的旺季,肉菜罐头出货量就少了一些。这批甜水果罐头,截的还是京城的单子呢,它们本来是要运到京城超市里去卖的,而且在超市的销量要比肉菜罐头还更高一些。
理由当然是很明确的,固然,水果罐头很贵,但再贵,能比得上快马送上京城的荔枝贵吗?那可是一株一株用大盆子装着,精心的养护着,用纤夫拉着送上京城,就连皇帝一次也只能吃个十几颗的东西,说是一颗价值百两丝毫都不过分!甜荔枝罐头呢?一大罐也不过就是二两银子!来个五十罐都够吃一夏天的了!
除了荔枝以外,凡是熟透了便软烂容易腐坏的水果,都是非常适合造罐头的,蜜橘、黄桃,嫩生生的安珠儿,草莓、葡萄——梨、频婆果,都能做罐头,他们各有各的用场,像是安珠、草莓这样的东西,如果不做罐头,根本不可能有人上量去种植,多只是乡下人家自己种自己吃,最多是城边农户种了,挎着篮子进城叫卖,价格也便宜不了。它们做罐头,主要是为了能运得比从前更远,让南方的水果被北方买上。
梨、频婆果呢,则是南方人在秋天时做了冬天吃的‘反季节水果’,是为了在时间上打出余量来,在寒冷的冬季也能吃上香甜的水果。真的北方倒是可以窖藏这些水果,若是冻上了,也不是太容易坏的。但即便如此,能有糖水罐头吃,不也能丰富丰富口味吗?
如此一来,罐头的销量就呈现出明显的南北分化之态了,在北地,甜水果罐头一年四季都畅销,蔬菜罐头冬季也很畅销——有钱人总是愿意掏钱来换换口味的,只要不是甜菠菜罐头,西红柿丁罐头、黄瓜罐头、蚕豆、莲子、莴笋……等等一切罐头都很受到欢迎,当然还有笋罐头,这个是最畅销的,总是供不应求,因为在北方冬笋本就是昂贵的食材,而这东西在南方实在相当的便宜——莲子罐头也一样,嫩莲子鲜发发的,作为甜汤的点缀再清雅不过,总是上一批就卖空一批,还不断有人来问货。
在南方这里呢,销量是随着季节变动不定的,夏季肉菜罐头卖得最好——夏天太热了,小地方压根就不杀猪,买肉成为大难题,除了海边人吃海鲜以外,内陆的百姓,家里有个小聚、待客什么的,筹措荤菜就是个大难题,这时候来个红烧肉罐头、火腿烧肉罐头,一大罐现开现往碗里一扣,多么体面?
而且最好的一点是,罐头菜经过高温蒸汽消毒,比较不容易腐坏,在炎热的天气里放个两到三天也不会长毛,有些余钱的人家,怎么也备上一两个罐头在家里——买中等大小的,一个大概三百文左右,价格和水果罐头差不多。虽说是贵吧,但有二百文是铁罐子的价钱,拿去铺子里卖,人家是没有二话的。等于这道菜只卖一百文,虽然还是贵,但是那也就贵得有限了,而且也算是贵得有道理——省去多少麻烦那!无非是占用了一点钱而已。还是很值得储备一点应急的。
到了冬季,卖得好的就是水果罐头了,南方人喜甜,也爱新鲜,夏天的水果只要做成罐头,他们都很喜欢,至于蔬菜罐头,在南方销路不佳,因为他们一年四季绿叶菜是不怎么断绝的,品种也丰富,并没有北方的困扰。
现在这几天,不说别的,甜品摊子上,‘凉镇罐头水果饮子’,逐渐开始供应起来了,虽然这会儿正是水果的出产时间,但云县自己的出产,早已被游客们吃光了,他们对于一份五元的凉镇饮子也很喜爱——木瓜水、杨梅水、里木水在井水里湃得凉沁沁的,加几片薄荷叶,沉浮着酸甜的橘子瓣,饮子也被糖浆染黄了,有些人还加一点陈醋,放一点苏打粉,喝在嘴里酸甜可口,还直起气泡,最是解暑不过。小贩们也乐得笑开了花——一个罐头本钱五百文,可以做一百五十份饮子还不止,这赚头算得上是很丰厚了。
不过,因为这种食物,现在已经很常见了,所以用来作为请客的大菜,未免有点跌面子,副厂长因此要特别言明,他们是一早就带来的肉菜罐头——如果是刚到货的水果罐头,蒸汽机厂能搞到一点也不算什么本事,就是要在一开始,大家都不明白云县的供应有多么紧张的时候,就把罐头给准备好,才能说明厂子的富庶,也能说明他在后勤上的确是下了很大的功夫的。
对于谭雅来说,副厂长的想法是很容易看透的,不过,她曾经是什么人,而总督府的小姐又是什么人呢?所以,当马丽娜对于蒸汽机厂的‘有办法’表示惊讶,夸奖他们在后勤准备上比得过陆军队时,谭雅是很有些吃惊的——这些白人家的阔小姐,变化的速度可真快!
不过,她很快就如痴如醉地欣赏起了墙面上小小的仙画投影:马丽娜随身带了一种神奇的装置,可以在白墙面上投出很小的影子,没有仙画那么大,也有点模糊,但是,她想放什么就放什么,马丽娜很快就灵活地操作着,点开了陆军队的比赛放给她们看。
陆军女篮也有两支队伍,一队是被海军女篮一队给淘汰的,这倒不是巧合,实际上一队、二队只是参赛的时候按照上下赛区的顺序,随便起的代号,在上半赛区的都是一队,因此不能说二队的球技就不如一队。谭雅看了由‘黑天使’拍摄的比赛,很快就得出了结论——陆军女篮二队也有一个谭雅一样的核心人物,她的个人能力明显更强,主要体现在投篮上:
这个女孩个子很高,大概有一米八呢,手长脚长,比谭雅高了一个头不止,只要毬给她,站在三分线上,她投球的成功率就很高,而且,因为她高呀,传给她的毬可以抛得更高,是对手很难抢断的,海军女篮二队就输在了这点上,她们采取的策略,和一队是一样的,都是靠抢点,但是,这个女孩又高又壮,海军女篮的队员没有一个能抢到她的点,这就无法可想了,又能抢点又能投篮,只要毬在陆军队手上,她们就总能组织起质量很高的进攻,进攻得分的几率比对手要高多了。
“而且,你们发现没有,她们的毬很难防——”
小高敏锐地发现了一个棘手的问题,“陆军队在毬出手的时候,总是保持在这个女秀才前方有一个球员——如果两个人来盯防秀才的话,在毬原本的落点其实还是有人等着,这个人个子矮,她和女秀才的接球点是不一样的,所以就算女秀才没抢到点,她也能保证接到球再组织一次传球进攻。这样陆军就始终都打得很主动。”
确实,大家很快都发现了人群中其貌不扬的小个子女兵——当然她的小个子是和秀才相比,实际上也有近一米七了,她始终能和秀才保持在一个直线上,和秀才形成很好的配合,秀才有时如果没有很好的投球角度,便交给她来接球,自己调整位置再传球一次。这下,大家都感到棘手了:只要把毬交给女秀才,蒸汽机厂队这里几乎就是束手无策,而陆军二队这里却总是能把毬交到女秀才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