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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活_分节阅读_第495节
小说作者:御井烹香   小说类别:穿越小说   内容大小:6.14 MB   上传时间:2024-12-17 19:12:59

  虽然她是以更士的身份支援过去,但陶珠儿一路走来已经认清形势了:以如今彩云道的衙门人手来说,哪怕宣威都不怎么仔细区分部门权责,多面手是太常见的现象了。尤其更士署和驻军,肯定是到处借调的,可以想见在楚雄只会更加缺人,所以她虽然只是更士,却也对楚雄的经济发展很上心,已经盘算起来:“夷人多的地方,办厂可以吸引更多的汉人,促进汉、夷融合。不过如此说来,行事就绕不开知识教了。”

  她便不免瞟了谢阿招一眼,“找时间可以多和小祭司聊聊,听听他的建议,这次邀请他去楚雄走走,有些仓促了,可以先请他写封信,介绍楚雄的祭司结识一二,等他从安南回转,再请他到楚雄来坐坐,彼此间保持联系,这……也是彼此两利,完全……处于公心……”

第1051章 祭司=吏目=祭司?

  果然, 过了宣威,再到昆明,一路上就好走得多了, 虽然道路依旧狭窄难行, 但沿路人烟也逐渐稠密, 站在山路上四下望去, 也逐渐出现了田地垄垄、炊烟处处的熟悉画面,而非是一片莽荒浓绿, 除了偶尔看到的夷寨吊脚楼顶之外,一点儿人类活动迹象都没有,叫人心中发慌的野山了。

  “没想到这里有许多玉米!”

  这一点是颇为新奇的发现,因为玉米毕竟是个新东西, 在买化明显刚刚开始的彩云道,普及程度好像已经超过了衙门的治理程度,不像是两三年内,能铺开的局面。在宣威, 大家吃的还是当地的大米呢, 待到逐渐接近昆明之时,绿茵茵的玉米林竟已经随处可见了, 这当然也是知识教的功劳。

  不过,彩云道的玉米产量没有买地的高,因为这里每年买种子很不方便,并不能做到每年换用新种,两年换一次新种,已经算是不容易的了,这样第二年玉米的产量就不算高,均匀下来的话, 亩产量要比老买地低上两成左右,运气不好的话,还会更低,除了种子的影响以外,还有本地的耕种,毕竟不如老买地那么富有经验,那么精细的原因。

  “其实有水的地方,大米也总是不缺的,滇池、洱海边上都是种水稻多,再往西南走,和缅人接近的地方,就更是种水稻为主了。现在彩云道以南的开发情况其实挺不错的,这里和南洋相比,有一点好,毕竟是我们汉人的地盘,已经圈定下来,在这里活动,顾虑肯定比在南洋更少,这样买地的百姓就愿意到彩云道来开农场。种烟草,还有去年从羊城港流行开来的咖啡,这些都有,也都是贵重又轻便的东西,很适合于如今彩云道的交通。”

  交通是彩云道的吏目经常挂在嘴边的词语,也没有别的缘由,就是因为彩云道什么都好,但就是受到交通影响太大,商贸的确难发展起来,所有运输难度大的产品,都很难量产,‘重量’成了一个重要的衡量标准,而且,在了解省道局势的时候,还要结合矿产图来看——只要是有银矿的地方,都会有敏朝修建的官道,发展难度会低很多。

  要是一处所在无矿无盐,那就等着吧,出了县城全是土路小径,想要去村里?不好意思,本地没有村子啊,只有一个个夷寨,由土司管辖,从来也不交税的,想要搞买地州县分家分田那一套,首先要把人口普查一遍吧,土司都得感谢你,很多土司也很少派遣人手去底下的村子,尤其是一些居住在深山的村子,一年都难得来镇上几次,下雨天把路给淹坏了的话,那就彻底失去联系了,过上几年再过去,人去楼空,人家早就搬迁的事情,也并不鲜见。

  基本上,就等于是从零开始建城了……去这样的州县做更士的话,工作难度有多高,陶珠儿都想不出来,目前为止,买活军也没有开始全面改土归流,彩云道还有很大一部分区域归土司统治,他们只是把效忠的对象,从敏朝天子换成了买活军的军主天菩萨谢六姐——在知识教的串联撮合之下,这改信的脚步还是非常顺畅的,知识教的祭司,现在在一些地区,说话要比土司家族还更加管用。

  “大多数土司也都跟着改信了,去年一整年,只有大理方向出过一次事情:那里的土司陆家,不服知识教祭司的权威,也不愿改信,试图用‘传播妖言’的名义,把祭司囚禁判罪,当地的夷人收到风声之后,立刻兵分两路,一面出兵讨伐土司,一面来找衙门报信。我们更士和驻军大概三百人,立刻动身前去,组织夷人攻下土司府,夷人做主,把土司一家处死。这样在当地建起了我们的衙门。”

  陶珠儿支援的楚雄这里,就是很典型的彩云道小县城:距离昆明比较近,但没有什么矿,也不在矿路上经过,这样交通就非常不便,从昆明出来,走的就是只能隐约辨认的土路,很多时候基本上是在野地里穿行,没有马帮带领,根本不知道是在赶路还是乱走。

  走了三天多时间,到达了连城墙都年久失修,整个县城不过是千把人的小城。这千把人里,至少五百人间接和买活军衙门有关,剩下五百人和原土司府有关,再加上一些匠户,就是全部了,在内地必然有的地主、商人等等城关常见居民,全都欠奉。因为整个楚雄全是山区,峰峦起伏,河间谷地遍布夷寨,除了和昆明接壤的田地有一些汉人以外,根本就没有地主发展的土壤,在买地统治之前,大多数夷寨是猎耕结合,在山间拥有好几个住址,轮换耕作,佐以狩猎、采集维持生计,除了买盐以外,进城的需要很少。

  这样的地方,更士署能发挥什么作用?几年都出不了一个案子,村寨里的事情,‘村有村规’,根本不会进县城来寻更士评理。更士所存在的特别必要,就在于给衙门——或者说,绝大多数时候,给知识教的祭司撑腰。哪家土司敢对祭司下手,邻近州县的更士、驻军就要迅速集合去找他的麻烦,所以,别看平时没什么本职工作,但对身手的要求反而比内陆更高多了。

  陶珠儿在内陆,可没有在楚雄一样,把武装拉练当成工作的一部分,一周总要训练两天,什么负重越野、山野存活。她到楚雄没一个月就瘦了五六斤,人也黑了好几成,皮都蜕了两三次,累得每天回宿舍倒头就睡,早已无暇对比本地的木屋和买地水泥房的差距了。

  除了不能懈怠的拉练之外,更士的工作并不算繁重,主要起到一个到处顶班的作用,平时没事,在小城内外走走,看看有没有什么麻烦、纠纷,扫盲班老师下乡或者告病、出差、休假的时候,顶班上个课,吏目要下乡去村寨,跟着保护一二……

  哪里缺人就跟着顶上,什么都不要求完全精通,但是得会,陶珠儿已经抄了三大本笔记,遇到大多数常规事务可以照本宣科:进城做买卖的夷人,如果来衙门询问种田的疑难,就让他描述情况,种玉米的对产量下降的疑问该从哪里开始解释,种烟草的来问烟草常见病该怎么处置。夷人的巫医学徒来问接生事宜,该怎么教他们使用产钳……

  如果一切正常,这些都有专职人员来解决的,但楚雄这里,一个萝卜一个坑,没有备岗,大夫去了东山夷寨,西山夷寨的疑问就只有别的吏目顶上了,整个衙门都被培养成多面手。反正,如果有夷人登门,不得推诿,只要是合理诉求,都要想办法帮他们解决问题——要珍惜这样的机会啊,这些会来衙门求助的夷寨,对衙门至少都还是信任的,如果衙门不把他们的心给抓住,夷寨有问题只去找祭司的话,衙门的存在感岂不就更弱了吗?

  虽然暗中存着较劲的心思,但衙门和知识教,仍然是非常紧密地结合着,可以说衙门对知识教的依赖程度,比知识教对衙门的依赖程度要高多了:知识教在整个南洋,那是通杀一般的存在,祭司赤着一双脚就敢走过整个澜沧江流域去到处传教,在安南那些地方,可没有买活军的更士军队来给予背书保证,不也一样把教给传开了?

  在彩云道的传教,衙门是否给予保护,影响根本不大,无非锦上添花而已。但衙门依靠知识教的地方,那就太多了,知识教开路,把汉语的口子给打开了,高产粮种传播了过去,对女军主的崇拜种下了根子,对粮种的依赖培养了出来,衙门才有插手夷寨运转的基础,吏目们才能放心大胆地前往夷寨,去做后续的工作。

  到了夷寨,该怎么和当地人交流?那就要学着说夷人的土话了,这土话向谁学习?基本只有两个选择,土司府里养的通译,或者是知识教信徒。这不论怎么看都是选后者,前者和买地怎么可能是一条心?谁也不放心和他们学土话,那等于是把自己的唇舌交给敌人,是授人以柄般的愚蠢行为。

  没了知识教,买活军衙门万无可能在彩云道这么快就打开局面,于楚雄这样,夷人为主,只有少量汉人的生地,在几年间也至少把衙门给扎根下来,找了一点存在感——这里八成要归功于知识教的拓荒。

  甚至可以说,把楚雄改土归流,而没有爆发一次冲突,流一滴血,知识教是有首功的,敏军则为次功。楚雄这里,汉人逐渐增多,和昆明距离又近,昆明衙门多次打击楚雄、武定等地的土司家族,扶植亲善汉人的世系上位,甚至干脆如白杆兵一样,任命汉人来做土司,虽然往往只是担任一代,但这种终生任职的土官制度,使得当地夷人之间,派系林立,互有恩怨不能团结,无法形成对昆明的军事威胁。

  买活军手持敏朝皇帝一纸敕令,令沐王府俯首称臣,彩云道汉衙门归于买地之后,楚雄土司也没有乘势闹事,反而被楚雄这里的买地长官‘杯酒释兵权’,仙画一看,仙酒一喝,再把眼镜带一带,听长官介绍一下‘体检’、‘长生’,这些平均寿命不超过五十岁的土司,转念一想,还不如搬到羊城港去做富家翁,带了家中近亲,把自己的寨子一卖,一走了之,这样楚雄这里就只有汉人衙门,土司府人去楼空,算是被买活军衙门把地盘给占住了。

  这些土司,上路的时候,能把直系亲属带全,那都不错了,庞大的家族自然少不得有留下来的亲眷,这些亲眷也受到买地的栽培,府城这里,常年开设的扫盲班,主要就是针对这些已经会说汉话的常住人口,还有一些知识教在夷寨中发现的读书苗子,都是有了汉话基础,过来学买地学问的,只要把扫盲班的毕业证书拿到,他们就可以参加吏目考试——和多年前临城县招考吏目意思差不多,门槛是很低的。只要肯学习、有天份、会来事,想吃上食堂饭并不困难。

  楚雄这里,两年间也招收了二十来个通晓两族语言,机灵肯干的夷族吏目,这是一拨人,还有一拨就是如陶珠儿一般,两年间陆续被派来支援的外地吏目,再加上接收时就在军中,接收后就地转业,形成衙门班子的骨干派,三拨人加在一起,三百人不到,组成了楚雄府下属八个县城所有衙门班子。

  按道理讲,三拨人本该各成派系,不说勾心斗角吧,彼此往来也要小心谨慎,不能交心。然而事实却恰恰相反,尽管出身、样貌、习俗都是截然不同,但吏目们彼此却很和睦,甚至可以说是极为抱团——把隔阂打通的,依然是知识教,陶珠儿本来还担心,自己对知识教的好感会成为仕途上进步的阻碍,但很快就发现自己完全多虑,起码在楚雄,衙门能绕开知识教的时候根本不多,夷族吏目全都是知识教的虔诚信徒,这甚至成为了衙门招收本地吏目的一个标准:一个夷族,如果不信知识教,是哪里学来的知识,通过吏目考试的?如果是来源于土司府的栽培,那么,他必然是土司府的重要人物,这样的人,在很多时候都是买地衙门的假想敌,致力于拔除土司府影响的衙门,能放心的任用土司府的嫡系么?

  不是知识教的虔信者,没有祭司的介绍信,衙门都不敢招收,这是夷人的情况。衙门这里,不分骨干、外援,都要在知识教的组织下来学习夷族土话,没有知识教,无法去寻找老师,夷、汉言语严重不通,现状就是,楚雄这样的地方,除了土司府,村寨里根本没人会说汉话的情况很常见,少了知识教的祭司,衙门上哪去找精通两族语言的老师?固然夷寨中有很多人都完成了基本的汉语词汇学习,但这不意味着他们的水平足够做语言教育。

  就算是敏朝衙门的通译,很多也是滥竽充数,水平无法和祭司相比,立场更是值得怀疑,知识教的祭司可以说是整个南洋,或者说整个天下最会做异族语言互通教育的群体了,想要绕开他们,进行大规模语言培训,那完全是事倍功半,不知要绕出多少远路了。

  以衙门和知识教密切的关系,以及衙门非常有限的资源,极为繁重的任务,困难的目标来说,回避知识教就等于是自掘坟墓,在昆明还能看出一点分野,到楚雄府之后,上上下下好像都选择性地遗忘了‘六姐不喜迷信’的说法,和知识教已经达到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程度。

  甚至有好几次,吏目之间私下开玩笑,都说他们其实才是知识教在本地最模范的信徒:对知识教徒来说,学习就是苦行,就是献祭,那要这么说的话,不是在学语言,就是在练习行军技能,温习山野求生知识的吏目,岂不是每天都在苦行和献祭了?知识教又没有官方的皈依仪式,也没什么清规戒律,把大家的情况一套,他们难道不是知识教在彩云道最虔诚的信仰者吗?

  “只要把教义一学,那我们也可以做祭司了吧!我看我们平时只要是去教书的时候,和祭司的行为举止,不也没有什么大的差异吗!”

  虽说派系之分不显,这些外援的吏目,因为都还在学语言,彼此间走得还是近一些的,这一天下了语言课之后,陶珠儿要好的吏目肖美宝,便是半开玩笑地拉扯陶珠儿道,“我们今天先不去吃食堂了——我们衙门的食堂真是丢了买地食堂的脸,还不如街边摊贩好吃,一会儿我请你去吃玉米包粑粑,这会儿你陪我去知识教祭坛走一遭!”

  “我们把知识教的讲道听一听,也学一些在心底,下回要是定向越野,迷失方向,要去夷寨求助的话,我们就装成知识教的祭司,胆气岂不是更壮了一些?也不怕夷寨的人,看我们是女娘身份,生出什么不轨的想法来了。”

  说着,便把半推半就的陶珠儿,死活拉着,嚷着“走、走、走”,笑嘻嘻地跟着知识教在城内常驻的祭司,叫道,“张老师,你等一等我们”,公然和张祭司一起,去参加知识教的半月祭仪了!

第1052章 祭仪很厉害

  知识教在彩云道的发展, 和中枢衙门提倡的政策,多有抵触之处,迹象是相当多也相当昭然的, 譬如说他们居然在楚雄府城之内, 有一个祭坛——这个地方, 最开始肯定不是作为祭坛建起来的, 只是知识教的祭司落脚歇息的地方,但是因为他们身边往往有夷寨护卫, 再加上预算有限,老住客栈,各方面都并不合适,于是在城外搭建了一个吊脚竹楼, 作为祭司们和扈从固定的住处,这也符合夷寨人的习惯。

  若是盖房子,那是有些难的,土房和城内的木楼相比, 未免有点不好看, 要扩建的话花费也高,吊脚楼要建起来就轻松多了, 对夷人来说,无非多花力气而已,一两年的时间下来,吊脚楼这里已经初具雏形,成为城外一个新的定居点了,很多夷人来楚雄办事,都喜欢在这里借住。只要住得下,又是信徒, 并不收钱,只是住在里头需要遵守知识教的规定,参加仪轨而已,很多夷人行商,就是这样一步步成为真正的虔诚信徒的。

  这里的吊脚楼,修得特别的高,在一层也没有设常见的猪圈、厕所等等,而是做成了课堂的样子,摆着一些竹制的小桌,信徒们跪坐在蒲团上,或者抱腿盘膝的也有,姿态相当随意,都是专注地抬头看着黑板前的祭司,听他犹如扫盲班教师一般,循循善诱地问道,“所以,我们会发现,生活中的大小问题,其实多可以用——”

  “理性和学习来解决!”

  夷人们的汉话,还不算是太娴熟,平时发音也有些含混,但这句话却非常的字正腔圆,一听就知道熟练地重复了多次,陶珠儿抱着手臂站在人群后方,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毛:她没想到所谓的祭仪,居然不是幼年乡间常见的跪拜烧香,在神像前祈祷祝愿之类,而居然是如上课一般,从我问你答的对话开始的。

  “正是了,知识本身,就是我们的魂灵渡过苦海,达到开悟的小船。世世代代积累的智慧宝库,是先祖们留给我们的财富,这比什么有形的财产,都要来得珍贵……我们这些在世上艰难地生活着的受苦人,从降生开始,就不完整,我们出生的时候,什么都不会,有一大部分魂灵,不存在我们的肉身之中,而是存在于祖先的智慧宝库里。”

  “我们通过学习,取回越多的知识,也就是找到了越多的魂灵碎片,也就越来越完整,这样,在我们去世了之后,我们通过兹兹普乌,前往来世的时候,我们的身躯就足够伟岸,可以抵御一路上的阴风邪气,甚至,我们中学习最好,魂灵最完整的人,或许还可以跋涉到量子天宫这种,在黑洞中尽享着灵魂的无尽丰满,甚至达到没有任何疑问、迷惑的全知境界……”

  “夷人口中的兹兹普乌,就是昭通……那里是这一支夷人的老家,他们之前是认为,人死了以后都会回到故土昭通去,在那里生活……”

  肖美宝很显然不是第一次来看知识教的祭仪了,虽然她只比陶珠儿早到了一个多月,但对本地的了解要比陶珠儿丰富得多,她细声在陶珠儿耳边介绍,“不过,昭通冥土的生活是怎么样的,神话传说中没有道明,知识教说,冥土有一条艰难的道路,通往六姐的量子黑洞天宫,只有很少数人能走完这条路,享受极乐。能走多远,关键就在于在生的时候,学会了多少知识,学习能力有多强……做了多少善事,帮助多少人学习,散播了多少知识……”

  走完的人,是这个待遇,那走不完的人,那些不爱学习的人呢?他们会过什么样的生活?

  陶珠儿虽然并不信奉兹兹普乌,但好像也很自然地有了这样的疑问,并且展开了丰富的想象:按照她从小接触的阴司地狱那套的传说,似乎走不到极乐净土的灵魂,都会在十八层地狱中受刑,赎罪之后再去转生。这样的话,不爱学习的信徒,哪怕腰缠万贯,死后也无法超脱。想到这里,她也不由得投入地颤抖了一下,似乎感受到了他们的痛苦,肖美宝则低声回答,“不知道,没有说,我也问过张老师,那些去不了的人怎么样了。张祭司说,这边的原生神话没有讲,所以他们也不能乱编,那就是利用恐惧传教,可能会激发一些人的反感。”

  两个女更士都不由得看向了黑板前正在主讲的张祭司:这是个颇有卖相的年轻人,大概二十五岁左右,个子生得不算高,肤色黧黑,看不出是汉人还是夷人,一双眼睛很有神,总是亲切含笑地看人,给人很和善的印象。的确很难想像这样的祭司去编造传说恐吓百姓,他看起来就是‘多栽花、少种刺’,非常亲和的性子。别说夷人信徒了,就是汉人百姓乃至衙门吏目,对他都很亲近,有什么事情,只要张祭司出面调解评理,大家立刻服气,都愿意给张祭司这个面子。

  也不知道如此和本地神话紧密结合的故事,是张祭司自己编的,还是多人商议而成,哪怕是对兹兹普乌没有任何概念的陶珠儿,都听得如痴如醉,更不要说这些夷人信徒了,他们中大概也有一些是第一次亲自听张祭司讲道的,也有很多疑问,张祭司鼓励他们有话就说,大胆地问出来,如果用汉语就更好了,不过时不时还是有人激动地用土话在发问,张祭司听完了便先用夷话回答一遍,再用汉语回答一遍。

  “……人出生的时候,除了哭和吃奶之外,还会什么呢?连排泄都不能自主,这就是魂灵只有一半,还不完整的关系。不就是通过长辈的教导,和自己的学习,逐渐地取回灵魂吗?”

  这是对“人出生的时候居然只有一半?”这问题的解答,夷人对这个概念,大概是感到很新奇的,很多第一次听到的人,彼此议论纷纷,陶珠儿倒觉得这没什么不可理解的,小孩儿魂不全,不是常有这说法吗?很多时候,有些天生的傻子,大家也都说这是生下来魂就不全。傻子为什么是傻子?不就是因为没有学习能力吗?仔细想想,人通过学习成为完整的人,这说法真是一点也不假。

  “学习能力不好,学到的东西老是忘,是不是死后注定走不到乐土……当然不是了。”张祭司突然用了一个很直接的比喻,“吃了饭,会拉屎吗?当然是会的,但能因为这个就说吃饭没有用吗?学会的东西,就算会遗忘了,取回的灵魂碎片也已经永远融入身体里了,哪怕学了会忘,只要一直学习,灵魂还是会越来越丰满,越来越完整,越来越大!”

  这个比喻甚至可以说是有些粗俗,但效果意外的好,很多虔诚的信徒,仰着脸投入地听着,听到这里,也不由得大笑了起来,争着帮张祭司解释,“就算今天不忘记,明天不忘记,到死前老糊涂的时候,学过的东西也都会从脑子里溜走,如果这样灵魂也会跟着走的话,那学不学又有什么区别呢?灵魂是灵魂,能力是能力,这是两回事!只要认真地学过,就算忘记了,灵魂也不会走的!”

  “再说了,这人啊,总是越学越聪明,溜走的只是一小部分,留下来的东西很多很多,只是你未必都能感觉得到!”

  很显然,这些虔诚的信徒,他们的确要比第一次听讲的信徒要聪明得多,说话更有条理,而且思维也更敏捷,甚至要胜过好几个第一次来听讲的汉人百姓。这些汉人百姓,现在看起来还是有点懵懵的,兴趣虽然浓郁,但对知识教宣扬的理论好像还不能完全理解吸收。

  “这么说的话,哪怕不奉献,哪怕穷了一辈子,只要这一辈子都在学,死后也能有个好归宿?”

  新的疑惑很快被提出来了,而且是带着极大疑问的,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不献祭,只要学习,取回灵魂碎片,死后就能有个好结果,这对夷人来说也有点不可思议,毕竟不管是什么祖先,也都会喜欢血牲,这几乎是刻在所有人脑子里的常识了。哪有不牺牲献祭,光顾着自己学习,就得到神灵保佑的好事?

  “的确,只要时时刻刻都别忘了学习,别忘了向知识宝库索取,就算一辈子不来参加祭仪,不和祭司往来,也能拥有极大的魂灵。”

  张祭司却非常肯定地点了点头,好几个夷人百姓立刻就惊讶地低呼出声,彼此交头接耳起来,好像根本都不敢相信似的。陶珠儿的眉头也微微皱了起来,她有种不是滋味的感觉,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就是觉得听着有点不对劲。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不和我们靠拢,不和信徒往来,你们又去哪里得到知识呢?知识本来就是在人和人之间传递的呀!难道没有人的解释和教导,竹简上的文字会自己讲述自己吗?在知识教和我们买活军衙门之外的地方,谁会把宝贵的知识,白白地教给你们呢?”

  “啊!”

  “也对!”

  “说的也是!如果不是为了传播知识,得到福报,把自己的灵魂弄的大大的,为什么知识教的祭司也好,衙门的好人老爷们也好,这么尽力,这么急切地想教我们啊!连我们自己亲戚的土司,对我们都没有这么好!”

  楚雄这里的夷人,对买活衙门的吏目,有一个特殊的称呼,叫做‘好阿普’,以此作为和土司、敏朝衙门的区别,他们认为买活军的汉人和敏朝的衙门汉吏一点也不一样,好得不像是一种人。这种过分的好意,有时候似乎都让他们有点惶恐了,这会儿,好些听众脸上也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笑容:“这下就说得通了,原来你们也是在为自己的来世修持啊!”

  “大家都是虔诚地信仰六姐,信仰知识!都是自己人!”

  “只要信仰同样的教派,就都是自家的兄弟!我把我的知识教给我,你把你的知识教给我,这样,我们又学习了,又散播了知识,两边都是双重的福报,双份的魂灵!”

  好家伙,这就钻上空子了?陶珠儿微微一惊,先是有点儿啼笑皆非,但很快意识到,这不能说是钻空子,恰恰相反,还是知识教所希望见到的局面:就是要鼓励这样双向的刷福报,鼓励知识的流动,以及交流、分享习惯的培养。因为很多时候,工作的难以开展就在于彼此没有交流,只要有了交流,双方的提防逐渐放下,管理工作就好做多了!

  交流的习惯一旦形成,绝不可能只局限于知识层面,感情、风俗,都会在交流中达成理解,这人世间很多时候本来就没有那么多冲突,只要大家的态度都是好的,小矛盾就没有排解不了的!

  知识教为什么在南洋如此风靡,于西南边境又表现出了这么强,甚至可以说是恐怖的传播速度和统治能力……陶珠儿感觉自己已经咂摸出了一点原因了,怎么说呢,这的确是衙门做不到的事情。有些事情是知识教可以做,但衙门不能做的。

  知识教管得没有衙门这么细,而且也不收税,这些事情衙门可做不到。这也难怪百姓更喜欢知识教了,买活衙门的管理,当然他们也能接受,也觉得已经非常好了,但知识教的好甚至更夸张到了他们难以理解的地步,甚至会因为太好而有一点戒心,直到得知了知识教到底还是希望教徒能亲近自己,团结自己,接受自己的命令,这才安心下来——还是有所图的,那就还算是能理解,不然,真会感觉太好了,都不像是真的,好像背地里一定藏着什么没说的坏心眼似的!

  “祭司说得有道理,我们除了祭司和衙门之外,还能去哪里找到知识?还能亲近谁?”

  听众们,立刻七嘴八舌地用两种语言表起了忠心,语气狂热而肯定,那些第一次参加祭仪的夷人,似乎也已经把传说给烙印在心底,完全理解接受了,开始进入这种新的修行模式,模仿着身边的同族,开始学着积攒自己的魂灵和福报。汉人听众则小心翼翼地提出了他们特有的问题,“我们不是夷人,死后不去兹兹普乌的汉人,也能信仰知识教么?在阴司地狱也有道路通往量子黑洞吗?”

  “当然!”

  张祭司毫不考虑地回答,“黑洞本身是包含了无数可能性的极为致密的集合,万事万物都蕴含其中,这世上所有的神明背后都有通往黑洞的道路,只要参悟到这一点,都可以从你从前信仰的神明背后找到一条新通途——不需要背弃原有的信仰,你们还是要感谢从前信仰的旧神,如果没有他们的引路,你们也发现不了新通途,这是永远存在的香火情分!”

  不强制要求放弃原来的宗教……而是在上头再构造出一层吗?

  好厉害啊!这样搞,岂不是要把别的教门全都吞进去了?就信徒本身来说,这样当然再好也不过了,原来信的还是信,只是多信了一个而已。至于更信什么,这完全可以之后再慢慢看嘛!

  楚雄这里的汉人百姓,明显原本是有信仰的,而且可能还比较虔诚,听到张祭司的答案之后,都各自流露安心,夷人们更是更加放松了——陶珠儿已经知道他们原本崇拜的是自己的祖先,这种信仰要放弃起来肯定是不容易的,并存之后逐渐淡化才更合理。她仔细思忖着知识教的种种理论,不断在心中低叫道,“好厉害啊……这都是谁想出来的,太厉害了,这叫夷人怎么能不信?难怪一村一村传得这么快,这比天花还厉害——世界上唯一能胜过病毒的,大概就是宗教了!病毒越发展传播性越高,宗教也是如此,知识教对比彩云道南洋这些原始宗教,不知道又发展了多少代,那真是一个照面就斩落马下一般的厉害!”

  祭仪中,向第一次前来的信众讲道的部分,历来是大获成功的,虽然对一些饱学之士来说,有点过于浅薄,但在开化程度不高的人群中却是恰好。结束了整个信仰体系的构建和描述之后,张祭司就开始引导信众来重温(或者新学)知识教的日常行为规范,除了遵纪守法做好事,这些基本所有教派都有的劝善之言以外,知识教的特色就在于最开始所说的口号:以理性与学习之心,指导日常的一切行为。

  “人的一辈子,就像是在河里划船,路上行走,有时候道路坎坷,有时候水上起波浪,心也跟着颠簸起来,种地的遇到了虫灾,狩猎的被老虎抢走了猎物,捕鱼的渔网破了个大洞……”

  “遇到了困难,心里痛苦,想要哭泣,见到了钱,心里想要抢夺,见到了漂亮的姑娘、英俊的小伙子,想要和他们亲近……所有一些心里的变化,没有经过魂灵的考虑,直接就反映到了身体上,反映完了,就没有后续了,我们不会吸取教训,没有反思,没有学习,这是知识教最不提倡的行为,学习,不单单是从知识宝库中学习,还是从过去自身的经历中学习,学习自己的性格,学习自己的缺点,把这些知识总结出来,是为宝库增添新的知识,把这样的习惯,养成了保持终生,才是积累福报……”

  张祭司叫了好几个信徒起来,向大家分享他们从学习中得到的好处,尤其是以学习来指导自己行为的例子,有些其实是很小的事情,一个夷人讲了他进楚雄府城的故事:他之前都是被人领着来的,知道在城门处要登记才能进去,这一次自己来,由于不太会说汉话,有些胆怯,第一反应是找别的地方翻墙进城,但通过理性克制住了,去学习了翻墙进城的惩罚,这样知道了后果,克制了恐惧,又去和城门的吏目,学习了该怎么登记。

  这样,两次学习之后,他堂堂正正地进入了府城,虽然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对他来说,却是贯彻知识教戒律的结果。张祭司对此也表示赞赏,再三强调了翻墙进城的后果,以及学习的好处。

  “府城之前就很困扰夷人翻墙进城……”

  肖美宝附耳对陶珠儿道,“我们是不收进城费的,只是要登记一下而已,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就是不愿意,和张老师提了一次,果然有回应……”

  而且,可想而知,必定会非常管用。陶珠儿端详着不知不觉,已经聚起数百人的场所,也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她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知识教能办到的事情,很多时候,买活军衙门是办不到的,哪怕是在买活军老地,衙门人手齐全的情况下,也是如此。人们不可能会如此虔诚地接受衙门的行为指导,永远不能。

  这也能理解吧,这毕竟是极为不同的机构。陶珠儿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她望着张祭司并不高大的身影,咽了咽口水,心跳得有些厉害。她对此简直有些诧异了:要说对牛均田有过一点好感,这倒是可以理解的,小牛算是不错的婚配对象了,他们的条件也比较匹配。可不论是张祭司还是谢阿招,外形不说了,其余条件和她也一点都不合适,她这是怎么了,年纪到了?想成亲了?接连对两个知识教的祭司,都有点异样的反应?

  虽然买活军这里,对于女娘的感情道德好像没有特别严格的要求,但大致来说,大众好像也还是推崇从一而终,陶珠儿对于自己‘水性杨花’的天性,也有点儿不安,这一天剩下的时间都有点魂不守舍,等问答环节结束之后,祭仪进入最重要的考试阶段,她们也跟着领了卷子,胡乱一做,交卷的时候,她都不敢看张祭司的脸,也没有参加后续的评讲卷子活动(考试内容对外援更士来说肯定比较简单),而是托词回了宿舍,独自托腮苦思起来:怎么就特别对知识教的祭司,好像有偏好似的呢?

  ‘从自身的过去中不断学习’,她算是直接把知识教的教诲给学以致用了,陶珠儿不断回想自己的人生经历,挖掘内心的软弱,苦思冥想了许久,一个似乎有些不可思议的答案,逐渐浮现,连她自己都不觉有些吃惊:

  她所喜欢,不,应该说是迷恋的,似乎并不是祭司本人,而是这些祭司所代表的一种状态……一种坚定的、自信的,知道自己从何而来去向何处的状态,这种状态让陶珠儿非常的向往,也因此让她逐渐意识到了自己内心的空虚。

  不错,她,陶珠儿,一个极其幸运,也还说得上比较优秀的女更士,内心深处居然似乎缺少一种信仰,让她感到自己缺少了一种内核,感到缺少了一种指导,她似乎居然没有理想更没有追求,好像也很难获取到有益的参考,这一切,造成了她心中那确然存在的空虚!也因此,她才会受到祭司们如此的吸引!

第1053章 评价体系缺失

  自小生活在深山客户围屋之中, 对童年的记忆,大抵是已经多数磨灭了的,只记得迁徙之时, 在背篓、箩筐中望着不断颠簸的, 细细密密的竹编格漏的光影, 至于其余时候, 是如何在一个新家乡艰难地站住脚跟,当时的生活有多么困窘……这些陶珠儿的记忆都已经不太清晰了, 她似乎并没有生活质量骤然下降的感觉,反而感到从小到大,生活是越过越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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