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了。”他说,露出一副天真而受教的表情,就像是每一个行差踏错
后,急于表现的浪荡子一样讨喜,发红的,长长的睫毛闪动着,看了看他那装聋作哑,跟在马下亦步亦趋的黑奴,“保持低调,给这些远东佬一个惊喜……放心,老爹,我保证做到。”
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这其实是个很大的破绽,可惜,弗朗机人过于粗心,竟然没有留意到这点,而是被富宽的花言巧语给迷住了,在他的许诺里舒心的笑了起来:“惊喜——绝对有,一个很大的惊喜……是的,绝对能把人吓一大跳……”
第1116章 俘虏交换
“什么叫做完全没有准备——你们是去作战,不是去郊游,怎么能做到毫无准备的?胡安,你让我感到很陌生!难道你不是在战争中建功立业过的老兵吗?难道我已经完全无法依靠你了吗?只是一个定居点而已,我甚至准备了上百瓶的烈酒,给你们做开路用——这些酒并不便宜!还有辛辛苦苦凑出来的口粮,你——”
埃尔南说不下去了,他生气地一屁股坐到了宝贵的弹簧海绵沙发上,并且因为想到了沙发的生产地而更为愤怒:这个沙发,可是来之不易,它是阿卡普尔科——美尼勒城航线带来的礼物,生产地正是远东的恶魔之地。
这个散布着各种危险思想,到处蛊惑百姓闹事,而且还一反常态,把触角伸向世界各地的混乱渊薮,甚至也把自己的影响力扩展到了阿卡普尔科,银矿总督区。毕竟,他们所产的沙发,质量比法兰西的还要好得多,他们的弹簧能给使用者提供更好的支持,而这是任何人都无法否认的优点。
掌管着大三角航线的港口官,把这个昂贵的礼物郑重其事地送到了总督府,而埃尔南虽然也很烦恼于大三角航线的艰难,以及这个罪恶渊薮对银矿总督区带来的负面影响:当时,为了支持美尼勒城战役,银矿总督区慷慨地支援了数千战士和几艘战舰,最后,虽然战舰逃回来了,但战士们却多数葬身吕宋。
这极大地影响了银矿总督区的稳定局势,甚至可以说,今日在新大陆北边的局势,也受到了长期影响。正是因为当时损失了精锐战士,导致如今能派出征讨定居点的人马,多少有些太过业余了,他们多数都没有参加过什么像样的战争,所见的血——不过是在种植园里,鞭打奴隶时见到的一点伤痕罢了。
没有上过战场,也就意味着没有一点警惕心,而且,这些所谓的民兵,他们实在是过的太安逸了,对他们来说,每一次战争的胜利都来得很轻松,他们总是占据了绝对的优势,没有得到什么像样的抵抗。甚至在大陆的重心,南部都是如此,对于那些比南部更加落后的游牧土著,他们就更轻视了。战斗……不就是把队伍拉出去,把能使用的武器拿出来摆弄摆弄,看着对面的敌人,尽管拼尽全力,也只能在他们轻松的玩闹中,不甘地败退而去吗?
不能说这样的想法是没有来由的,因为实际上,整个四大总督区的基础,就是在这样一次次轻率的冒险中建立起来的,每一次大胜都代表了不可思议的以少胜多,数百人就敢和数万人叫板,而且最后还能取得胜利。强盛的帝国皇帝,在他们这些外来者面前也如同幼儿一样,被玩弄于股掌之间……
这些都是实实在在发生过的事情,南部大陆的帝国,覆灭至今也不过就是一百来年,记忆依旧很鲜明,成为了这些种植园管理者、田庄主祖上的丰功伟业,如今的这一代民兵,从小都是听着这些故事长大的,他们自然会觉得作战是件很容易的事情。
对于定居点也是理所当然的轻视——弗朗机人已经在南部大陆发展了一百多两百年了,即便不算有色奴隶,光是自己人都至少有几万之多,这还是一个总督区而已,用这样大的力气,去对付一个定居点,怎么可能会有第二种结果呢?定居点就算有了三五百人,那又怎么样?勇敢的民兵,在火铳帮助下,个个都能以一敌百,这是在多次镇压起义的过程中真正发生过的战斗,他们对于自己的无敌,是很有信心的!?发生在吕宋的作战,毕竟太过遥远了,而且,谁也不会把这样的丑事到处传播,这或许也是埃尔南的一点私心作祟——支援美尼勒城,是他的决定,从任何角度来看,这个决策是必然的,因为美尼勒城是大三角航线的一个节点,而这条航线对银矿总督区来说至关重要。他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错,所以理所当然,也不愿听到大家谈论此事,那些从吕宋狼狈败退回来的幸存者,都得到了告诫:闭上嘴,好好地过自己的日子吧。
如果把这批人也掺进民兵队就好了,至少他们对于远东的敬畏,或许会让大家小心一些……埃尔南也感到了轻微的悔意,但现在考虑这些已经于事无补了,再说,也不全是他的原因。那些士兵从吕宋逃回来之后,多数都饱受后遗症的折磨,有些甚至已经半疯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根本没有参加民兵队的条件。
事已至此,再怎么埋怨胡安也没用了,事实就是事实:这群傻子民兵,甚至都没有看到定居点的屋顶,在半路上就被狡猾的远东人派出党羽,不知怎么地就蛊惑了周围的土著,以及他们带去的战奴,在一个没有星星的夜晚,乘夜全部俘虏——只有少数几个警醒的老兵得以逃脱,回来报信,胡安就是其中的一个,甚至哪怕是他都没法把整件事说清楚,提供的全是片面而无证据的见解。
“我觉得应该是弗兰克和他的黑奴。”
他的叙述颠来倒去,最后总是归结于这样虚弱的指责,就这也还有好几个幸存者不赞同,“弗兰克是个诚实讨喜的好小伙子——不怪他,和他有什么关系?他的黑奴更是连弗朗基话都不会说,怎么和我们的战奴交谈?”
“是那些远东人的巫术!他们好像会操纵那些低等奴隶的心灵——土人是这样,黑奴也是如此,这些低等的动物,好像先天就会受到他们的吸引,愿意给他们卖命,哪怕一句话都不说,只要是闻到了一点味道,从风中听到了一点消息,他们就会深信不疑地投靠过去!对!一定是巫术的关系!”
这些老兵,一口咬定了是神秘力量在作祟,并且非常的坚信。埃尔南对此心中有数:这不过是在推诿责任,如果是邪灵作祟,那么,对抗定居点的事情可就不能交给他们民兵了。
比起来,他倒是更愿意相信胡安,因为埃尔南比一般人还是要更了解远东一点的,他知道,现在远东有许多欧罗巴人在聚集,至于黑奴……更不用说了,壕镜惨败后,黑奴在远东、南洋安顿下来早就已经是事实了。
甚至,罪恶渊薮的手也已经伸到了东非洲,还在往西非蔓延,在他和老友的通信中,很多朋友都饱含忧虑地提到:现在的黑奴,没有那么好捕捉了,他们的部落之间也会联合在一起,信仰一种新的邪恶教派,彼此传播着关于欧罗巴的坏话,甚至很多人还在怀念他们从前的国王……不论如何,现在捕奴这个行当,没有以前那么好干了,这似乎都和罪恶渊薮有脱不开的关系。
对南方大陆的四大总督区来说,这又是个很坏的消息,比起本地土著奴隶,他们还是更喜欢黑奴,黑奴总的来说,是一种最受欢迎的劳役奴隶,体健而且生命力强,很容易养活,能发挥的作用和牛马差不多。
黑奴供货的紧张,使得本地的劳作效率大大降低:现在黑奴的价格越来越高,死了是很难有补充的,那就不能和以前一样把他们往死里驱策了,多少得考虑一下长期性的问题,这当然也会造成本地的减产。
这就是海洋的世界,海洋把整个世界联系在一起,让弗朗机人的商船满世界地做生意,同样也会让弗朗机人会受到远洋变化的重大影响。或者说,这样的影响也不仅仅是弗朗机人……埃尔南意识到,这是一种必然的不便——在世界霸主这个极其有限的小舞台上,一个庞然大物要登场,它所带来的巨大风浪,必然会让其余国家都感到异样的颠簸。
而更让人难受的是,这样的事情并非在开始就会让你察觉到它的发展,而当你意识到的时候,它已经近乎于不可逆转了,哪怕是埃尔南这样的高官权贵,都不由得感到无力——他能怎么办呢?该怎么才能扭转这让人绝望的发展?他甚至连拔掉这个小小的定居点都办不到!
当然,他还远远达不到无人可用的程度,民兵队失败了,但总督区还有撒手锏——他永远不会轻易调拨的矿区守卫,银矿区是总督区的核心,这里理所当然重重布防,哪怕是还富裕的年代,埃尔南一竿子支出了两千多人去支援吕宋总督区,他也没有动矿区守卫一个人。
在不向外求援的情况下,他还有四千人左右的军队,全副武装之下,一路平推掉定居点都是够了,如果向其余三大总督区求援,虽然有被弹劾的风险,但至少也能分别借来数百精兵。埃尔南并不天真,他知道这个数字,在远东根本不算什么,但这里是新大陆,他们的敌人是一个定居点而已——要拔掉这个定居点,这么多兵不至于办不到吧?
如果只有这么个定居点就好了……最让埃尔南恼火的就是这点了——这些民兵队,甚至还没到达交战区,就已经被俘虏了,一点有价值的消息都没带回来,他最想知道的是,定居点有没有手段可以直接和远东联系,如果没有,那他大展拳脚将没有任何顾忌,只需要确保没有活口留下就行了,但如果有的话……
想到传言中,那个冒充东方贤人的女撒旦,她的手段有多么的丰富和酷烈,埃尔南也忍不住轻轻地颤抖了一下。哪怕只是听那些半疯的士兵提过几嘴,他也不想成为‘黑天使’窥伺的目标,黑天使那种阴恻恻的怪笑,似乎也有一种魔力,只是被模仿出来,都能在人心中留下深深的印痕。美尼勒城的大教堂成为了罪恶的证据,难道……他有一天也会被女撒旦打入京观塔,成为塔尖的点缀吗?
埃尔南忍不住又吞咽了几下口水,他心神不宁地在沙发上变换着姿势,又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似乎是要平息那股突如其来的幻痛,他再次确认,“你说,他们只是俘虏了民兵队,并没有当场处决他们?”
是的,当作战意志不是很坚定的时候,民兵队只是被俘虏,都成为了好消息了——只是被俘虏而已,多少也体现了定居点的态度吧?定居点也不想把总督区往死里得罪,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远东人好像其实不是特别喜欢打仗,他们还是很喜欢谈判的。俘虏民兵队,或许就是谈判的开始——如果能通过谈判解决问题,那埃尔南也求之……不,不能这么说……咳咳,只能说他也并不反对……
“带上会说土著语的翻译,再去拜访定居点一次,让土著给我们带路,去探访我们的俘虏,传递出我们想谈判的意愿。”
打,也尝试着打过了,既然出师不利,那就换个办法。埃尔南虽然是贵族,但并不傲慢,或者说,十几年前在吕宋的那一仗,已经把他的傲慢给打没了,他打发胡安又跑了一趟,去尝试着开启谈判:民兵队肯定是要换回来的,这可都是弗朗机人自己的血脉,也是他们在本地统治的基础。
除此之外,双方划定边界,互不干扰,这也是埃尔南能接受的条件,虽然这会让总督区的日子更难过,但权衡下来也只能接受了。他甚至还报了一点指望——如果能把银币结算谈下来,回复阿卡普尔科和美尼勒城的结算方式,那对总督区来说,反而是因祸得福,能让他们缓上很大一口气了。
当然,银币结算也是他的一个小试探,这件事肯定不是定居点能做主的,如果定居点敢就这件事展开谈判,那就说明他们能联系上远东渊薮,如果他们不谈,埃尔南也就知道该怎么拿捏相处时的分寸了。
远征的民兵队铩羽而归,虽然总督府明令禁止,但这个消息还是传遍了城里,甚至很多邻近的乡下都有人得到了消息,不少焦虑的主妇驾车进城打探消息,这也给总督府带来了一定的压力。埃尔南总督除了前些年吕宋大败之外,很少有如此食不下咽的时候,在焦虑的等待下,十余日光景一闪即逝,胡安等人带回了定居点的答复:
为什么说远东人不喜欢打仗,总是喜欢谈判?这一次,埃尔南总督是尝到滋味了,他对着定居点的答复,半晌无语,明明是看透了定居点的心思,却依旧感到了一阵一阵的无力——
银币结算,定居点说可以慢慢谈,他们已经把话回传了,这就说明他们的确和远东有快速联系的办法,不管用的是什么邪术。边界勘定、互不侵犯,这些都可以谈,当然俘虏交换也是可以谈的,胡安说民兵队的人都好端端地活着,吃得也不错,除了要做活和上课之外,没受什么折磨——但是,定居点提出的条件就有点刁钻了。
他们不要钱也不要物资,他们要总督用人来交换——这些被俘虏的民兵,他们的农庄、家庭中使用的所有奴隶,不分人种,全都要赠给定居点,用来交换这批民兵!
“这是这些战奴帮助我们的条件,我们素来信守约定。”
定居点的信差,一个能说流利弗朗基语的远东人,似笑非笑地说,“我想,总督您应该也能聆听到这些宝贵民兵,他们家人的心声吧,用不值钱的奴隶,来交换主子的自由——这难道不是很划算的买卖吗?”
如果是个愚笨的贵族,大概恐怕还真会这么想,但不巧,埃尔南总督多少有几分小聪明,他能够预见到这个交易背后蕴藏的陷阱,他肥厚的脖颈上方,那双狭长的眼睛少见地瞪大了,仔仔细细地看着这个邪恶的远东人,确认双方已经建立起了这样的默契——你知道这个约定背后意味着什么,我也知道你已经知道了,可我还知道,你没有半点办法,来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一整个农庄的奴隶,一次性得到自由,这样的事情,怎么可能不在总督区广泛流传?!那些听到了这个消息的奴隶,他们又会怎么想?
虽然可以约定互不侵犯边界,但……明摆着的,这些邪恶的远东人,已经要把他们的触角探到总督区里来了——而埃尔南总督对此能有什么办法?
他没有半点办法!
第1117章 新生镇隐忧
【在定居点的建设中,不能说是完全一帆风顺,的确也有过困难和紧绷的时刻,但是,大体来说,在黄金地这块自古少有人居住的土地上,生存还是要比较容易得多……】
周老七写到这里,笔锋不由得稍微一顿,在纸上留下了一个小小的黑点,他沉思了一会,才往下写道,【没有历史记载,是个突出的缺点,如果用历史来衡量文明程度的话,可以这样说,离开华夏,几乎都是蛮荒野地,唯一稍微能比较的,大概是欧罗巴了。
但根据学者所说,欧罗巴的历史记载之风,兴起得也很晚近,他们系统记载历史的意识成型得太晚了,很多古早历史都只能用史诗来呈现,但史诗几乎是不能当做信史看待的,太多模糊和夸张的地方了……
同样的现象也见于华夏周围的蛮族,只有真正经过中华教化的藩国,从教化实现的那一刻开始,才有真正的,可以用来参考的历史。不过遗憾的是,这种历史也常被毁去,只留下一些含糊的遗迹,一点点微小的希望——只要存在过,或许就有重现的一天,如果连存在都不曾有过,那就真的是半点希望都没有了。】
【黄金地的历史,就遗憾地处在‘半点希望都没有’的阶段,如果把一整片黄金地大陆分为南北来看待的话,目前大家普遍认为,黄金地的精华在于南大陆,南大陆的气候更好,大多数地区都可以完全定耕化,而我们到达的北大陆,是更接近于鞑靼草原一般的存在,土著为游耕结合渔猎放牧——但是,很有趣的是,本地的畜牧业发展得相当晚近,还是伴随着欧罗巴白番的到来才兴起的。
这主要是因为黄金地原本是没有马的,也没有其余可以骑乘的大型牲口,土著要放牧,只能靠着一双腿,这是无法扩展牧群规模的,直到他们用数十年的时间,适应了马,不再把它当成一种神兽,并且壮着胆子去捕获了一些从白番那里逃逸后,逐渐形成族群的马匹,他们才开始发展畜牧业。
到如今,已经有不少土番学会了放牧,但也有不少依旧坚守旧俗,还是游耕制结合渔猎采集,其实如果没有白番,他们这样的日子也不是过不下去,因为这里的土地一直是很多的,人丁颇为的稀少,还受到了瘟疫的重大打击,根据我们从南边来的新成员介绍,天花、白喉、伤寒、斑疹等疾病,在南大陆造成了非常惨烈的减员,在一百多年以前,白番刚刚来扎根的时候,至少令土著减员一半以上,这么惨烈的打击,哪怕没有白番作祟,帝国要继续维持统治也是很艰难的。
因此,才有让白番津津乐道的那些大胜出现,这其中,武器的对比,仅仅是原因之一,最重要的原因还是他们自身携带的病菌,可以说,当他们登上大陆时,病菌就已经决定了黄金地土著大量减员的命运……哪怕是现在,本地的土著,对疾病的抵抗力依旧没有完全建立起来。
那些从前在种植园干活的前黑奴说,他们经常会莫名其妙地得病死去,而与此同时,他们黑奴却压根没有什么不适——自古以来,欧罗巴、非洲和亚洲就是连成一片的,我想,我们这些生活在大陆上的百姓,对病菌的抵抗力的确很强,可能在祖先一辈,就早已付出了抵抗病菌的代价。】
【这种连续不断的死亡,是让人沮丧的,但目前来说,没有办法改变南大陆的局势,弗朗基在南大陆已经建立起了颇有规模的统治,定居点薄弱的势力和物资供应,只够我们立足于北大陆扩张发展……眼下的阶段任务,还是把这些定居点附近的新百姓安顿好,让他们学会用新式办法种田,腾换出土地来,安顿从老家来的移民。】
【这些工作,在我们的努力下,完成得……】
周老七又停了停笔,仔细寻思了一下,才慎重地落下了自己的结论,【还是相当不错的。定居点——现在可以称为新生镇了——新生镇在土人心中,已经拥有了崇高的威望。出人意料的是,土人们都被我们拿奴隶来换战俘的行为,大为感动了。虽然这些部落暂且还是自由民,而且平时在言谈中,对黑人以及南边的土人,似乎很看不起,但他们的反应,其实已经说明了一切——他们心底还是把对方当成了自己一个阶层的人,大概都是受白番剥削欺压的,社会地位同样都在底层的人。】
【新生镇对黑人和土人的关切,让这些部落彻底放下了心中的顾虑,转而狂热地向我们靠拢,他们不再担忧我们会给他们的村落带来不祥了,而是争着邀请我们前去做客,当然了,最大的改观还在于社会风俗方面,在这方面,我们的态度一直是很谨慎的,从来不会对他们内部的习俗多嘴多舌,哪怕有很多规矩和我们的道德观念是相当冲突的。
不过,这毕竟不是要实施精细化统治的核心领土……我们比在南洋时还要更加注意,从来不说三道四,而是很注意和各种人协商,定下简单的,在集市上大家都要尊重的规矩。土人们对此也相当受用,他们好多次都说,这是我们比白番更好的地方,我们带来的只有好处,从不会做让他们不舒服的事情。
但是,当他们彻底被我们打动了之后,哪怕我们什么也不说,部落里也出现了一股风潮,越是那些因为疫病减员极多的部落,就越是下意识,或者说有意识地模仿着我们的行为习惯,并且——在没有任何人传播的情况下,积极主动地加入知识教,开始信仰新的神灵,并开始苦行修炼。
这是白番用鞭子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事,据他们自己说,传教士把他们这些土人列为‘无法皈依者’,宣判他们死后是一定要下地狱的,因为他们虽然被诱惑去听过布道,但很少有人改信白番的教派,让教士们感到非常的挫败。】
【然而,在知识教这里,土人们表现得就完全不同了,这个道理,还是一个叫鹿一.美酒的土人自行琢磨出来的,他发现,知识教对于非信徒没有丝毫惩戒,而在教义里,只要学习就是苦行,只要是苦行就会受到神灵的嘉奖,给予赐福——虽然这赐福也并不是保佑风调雨顺的那种,但只要是赐福,又有谁会不喜欢呢?
本来,学习就是他们常常来做的事,如果多信一个教的话,就等于在完成日常工作的同时,就能多一个神灵来保佑,什么多余的努力都不用付出——等于是白白多了的好处,又有谁会不喜欢呢?本地的原始宗教,还停留在万物有灵、祖先崇拜阶段,本就是多神教,只要我们的宗教,不反对他们继续敬拜祖先和自然,他们也乐得把知识教编织进自己的信仰里,并且很迅速地就把牛痘、医药这些好东西,和知识教结合在一起,当成了神灵的赐予。】
【鉴于以上现象,以及日益增长的仪式需要,我本人认为,必须邀请知识教的祭司来了,至少要来一个有能力的年轻祭司,在这里完成一些奠基工作……而且这个祭司必须是聪慧的汉人,能在短时间内学会多门土著语言为宜。再来一个黑人祭司作为帮手,在本地培养出土人祭司,这就差不多够了——白番祭司如果不愿来的话,富宽或许也可以胜任。具体的设想,另有报告行文,这里就不赘述了。同样的,如果有语言能力强的历史学家、人类学家,愿意到黄金地来的话,或许也能对黄金地这里,各种族之间支离破碎,正在飞快消散的历史,完成一定的抢救工作,不过这并不是当务之急。
新生镇的大局,只要有医药和布料,就能发展得很好,只有一些隐忧是需要注意的——土豆在本地非常疯产,但不能完全依赖土豆作为主粮,主粮的多样化,以及备灾储蓄,都是重中之重,必须要发展玉米种植。
否则,如果某一年土豆种毒性爆发,大范围减产的话,脆弱的平衡局势顷刻间就会被完全倾覆——也要祈祷玉米不要出现灾情,因为玉米正是南大陆的主食,如果有一年,玉米减产绝收的话,很难说四大总督区的眼神,会不会瞄上北大陆的粮库。】
写到这里,周老七开始字斟句酌了,【我们的依附者以疯狂的速度在发展,在他们都完全武装起来,能和四大总督区的职业士兵对抗起来之前,我们需要粮产量的稳定,但我们也要小心,不能给他们太多武装,如果他们骚乱起来我们无法控制,那等于我们在黄金地所做的一切,就都成为无用功了。】
有太多原因可能形成骚乱了,都一一分析的话,篇幅有些不够用的。周老七只是提到了新生镇的无奈,【乌勇敢的目标是要解救这片大陆上受苦的同胞,他也是用这点和战奴达成协议的,我们信守协议,要来了这些战奴在总督区的同胞,也给总督区种下了动乱的根源,埃尔南总督对此感到极度恐惧,他预感到银矿总督区混乱的根源已经被埋下,他再怎么努力也只能缓和局面的崩坏,却无法逆转结局。】
【但是,他不知道的是,我们对于南大陆的全面战争,心里也有些发虚。如果南大陆大乱,混乱不可能不波及到北大陆,到时候,新生镇也一定会接受严重的冲击,我们很可能只能护住核心定居点成员。到时候,如果这些附庸的新群体能抵抗住南大陆的冲击,那皆大欢喜,如果抵抗不住,对新生镇也会是个重大损失,我们的工作可能停滞甚至倒退——而这还不是最坏的结果。】
最坏的结果,当然就是新生镇也没抵住冲击,只能用船转运走一拨人逃回老家,另一波人就只能在乱军中自寻生路了。这也意味着,立志城下了血本的迁徙行动以失败告终,同样的,大量对新生活怀抱憧憬的同胞,他们的心血也付诸东流了。
这是周老七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看到的景象,虽然他在新生镇只是借调,但这两三年时间下来,看着山脚的新生镇从无到有,居民的人种逐渐丰富,汉语也逐渐成为了集市上的通用语言……等等一些积极的发展,周老七也很难不对新生镇产生深深的感情,就像是他对立志城的感情一样,虽然不是土生土长,但他也已经把自己当成多半个本地人了。
是本地人,自然就会设身处地,站在本地的立场上去向中枢要政策,并且还担忧自己的声量不够大,不能引起重视,周老七稍微设想了一下新生镇被四大总督区联军冲击的景象,就忍不住皱起眉摇了摇头,【当然,这是最悲观的预测,也有可能,四大总督区的兵力早在镇压内乱中就被消耗殆尽了,根本没有余力远征到北大陆来。但我们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单纯的幸运上,还是要尽可能地做好准备。
新生镇需要武器——以及专家,在过去数年的勘察中,我们幸运地发现了一个小铁矿,当然,土著不是好的矿工来源,但银矿总督区送来的数千奴隶中有很多黑人,他们有些曾做过矿工,而且对帮助新生镇壮大非常的热心……乌勇敢发挥了非常重要的作用,而且他是知识教徒,所以这些黑人全都信仰起知识教来了,这也算是个小插曲吧……不管怎么说,信仰知识教的番族的确要好打交道得多,知识教几乎可以算是成为一个完全开化的百姓的预备班了……】
【如果在这里能办起钢铁厂,同时,汉人移民再来三千人左右,新生镇应该就不会惧怕来自南大陆的任何冲击了。六千汉人作为核心,附庸者如果达到数万,并且都拥有铁器,以他们的作战意志,四大总督区也只有节节败退的份儿。这样我们就能真正在这里站住脚跟,可以考虑下一步往哪里去开拓——如果四大总督区凌乱起来,那就往南走也不错,南边的气候更好。】
【如果四大总督区的局面居然勉强维持住了,那我们也没必要立刻发生冲突,可以翻过山,往大陆中部进发,现在我们对大陆的了解已经比较详尽了,据说,中部是一大片一大片的平原,几乎没有起伏——按说,这里非常适合发展大机械耕种,一如六姐的预言,不过,也因为是平原,没有任何可以挡风的地方,这里到了夏天经常发生风灾,对农业有毁灭性的影响,而且一旦发生范围就非常大,本地人谈到风灾,就像是我们老家谈到雹灾一样,都认为是收成季最可怕的灾难。这几年我们一直在沿海山脉的西侧,因此感受还不是很深,更进一步的信息,要翻过山开始定居之后,才能给出详细的报告。】
【因为风灾的关系,中部目前的部落都以游耕和狩猎为主,没有定居,他们也因为瘟疫损失惨重。渡过大陆中部,到东部去的话,就是英吉利和法兰西的地盘了,他们在那里种田,以及买卖珍贵的毛皮,设立了很多贸易点。目前来说,他们和我们相距还非常遥远,我们知道他们,但他们应该完全不知道我们,在数十年内或许也没有冲突的机会,因为他们那里的定居点也只是刚刚开始发展。
从各种角度来看,我们的敌人主要还是来自于南面,来自于弗朗基——这也是我们的老敌人了,我们彼此之间,大概是积累了一些仇恨在的,吕宋之战中,那些幸运逃走的弗朗机人就是回到了这里。因此,在考虑局势发展时,或许还要考量到他们心中遗留的恐惧和仇恨。
那些被交换的奴隶,告诉乌勇敢,在银矿总督区流传着一些逼真的鬼故事,讲述的就是魔鬼在人间行走,到处恐吓百姓,发出怪笑的故事,在银矿总督区,莫名其妙的大声怪笑,被认为是非常不祥的举动,会被立刻严厉地喝止……我认为这事或许和吕宋大战有一定的关系……】
把银矿总督区的威胁,再用曲笔委婉地描述了一番,周老七认为自己能写的也都写了,他把自己的报告抄录了一遍更整洁的完稿,随后慎重封好,准备明日交给回程的船只——如果一切顺利,这封信大概一个月后就能抵达中枢案头了,同时周老七也会启程回立志城去,这样的安排是为了双保险,毕竟是远海航行,而且航线还不能说是非常成熟,新生镇往回发报告都是要上保险的,宁可一切顺利,上头收到两份报告,也比报告耽搁了、灭失了,递不上去耽误事来得要好。
“信写好了?”
在新生镇,当然不会有空余的人力跑腿,大家都得自己跑着办事,城主亲自把报告送到即将启程的船上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好在地方也不大,周老七从自己的屋子里出来,走了十分钟不到就到码头了,万义也是刚送信回来,两人就站住脚说话。周老七不瞒他,道,写好了,叫了好一番苦,要人要钱要物,你呢?”
“那当然也是一样了!我还讲了好久去年的局面有多惊险什么的,好像新生镇覆灭也就只有一步之遥。”
万义和周老七是一般心思,他冲周老七扮了个鬼脸,两人也是会心一笑,“你说,老周,咱们这信能不能起到作用——中枢会不会把我们想要的东西都拨过来啊?”
“这就得看老家的情况是如何了……”周老七其实也在寻思这个问题,在他计划中,至少三千的新增移民——这个不会是问题,普通移民还是好找的,但专家能不能要来,这就很不好说了,真得看老家的摊子铺得怎么样。
过去几年里,不仅仅是立志城、新生镇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老家的局势也一样处在激烈的变化之中,里面有很多事,不是他们这些远游者能知道详细的,别说来了黄金地,就是在立志城,他们也经常有耳目闭塞的感觉,趁着新一班船到了,大家都收到了亲友的来信,也免不得互相打听着。
“老万,我家里人不是在辽东就是在立志城,川蜀老家……那太远了,都没法通信!还是你好,你们十八芝老班底都在沿海,消息灵通,怎么样,这次有没有收到老关系的来信,老家这几年,究竟如何?南洋那边发展得怎么样,昆顺走廊修通了没有?现在还是巨量移民南下?还是说,气候好些了,局势已经和缓下来,又太平起来了?”
第1118章 借调祭司
“新生镇的报告到了啊?这是从立志城送过来的?知道了……我看看节略——哦,和上次那批中心思想差不多,那就不用往上送了,同一批的,看来这次两艘船都平安到了。”
“好的,周主任,那我就送去归档了。”
“去吧!”
伴随着简单的对话,章叠翠抱起手里十来份颇有分量的报告,想了想,没有放到门口的大竹筐里——秘书处每天都有很多文档要送到档案处入档,已经形成惯例,每个人都会把分管的资料包扎起来,写好登档要点,筐满了,谁有空就跑一趟档案处。
所以,秘书处这里别看都是和文档打交道,但也要求有一把子力气,至少要能把竹筐倒腾到自行车上才行,尤其是一些还没被委以重任的新人,每天多干的都是这些跑腿的活计,久而久之,臂膀可都是练得结结实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