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亮亮嚷嚷着让妈妈给他多盛点儿藕:“阿婆说吃啥补啥,我多吃点儿藕,跟哪吒一样厉害!”
小朋友们:“妈妈我也要!”
薛珍喝着汤,忽然问:“汤是不是藕的洗澡水。”
“噗……”大人们差点儿喷出来。
“快吃吧。”薛皎也绷不住了,给孩子添了点儿她爱吃的菜,试图用美食把嘴堵住。
第二天就是大年三十,今天一整天都忙得很,下午要祭祖,晚上要做年夜饭,大家一大早忙忙碌碌准备起来。
薛皎头一回被吵醒,一大早鞭炮声震耳,关着窗户声音都挡不住。
这是当地的习俗,大年初一零点各家各户都会开始放鞭炮迎新年,但大年三十也会放,一般是早上,也有中午放的。
薛皎家就是早上,前几年禁鞭不许放,今年好不容易放开,她大堂哥去买了超级大一卷鞭炮。
薛皎被从梦里炸醒,穿上衣服洗漱下楼,一大盘鞭炮堪堪炸完。
她刚迈下最后一级楼梯,就听见大堂嫂的怒吼声:“薛文彦!不许带弟弟妹妹捡鞭炮!手给你炸掉!”
一整挂鞭炮里总有没炸开的,薛皎记得她小时候,小孩子们喜欢去鞭炮堆里捡这些,也遇到过延迟爆炸的炮,炸坏了手指。
她赶紧找珍儿,珍儿蹲在院子角落里不知看什么。
“大哥哥,我们的蜂窝煤被炸烂了!”薛珍大声喊。
第84章
薛皎从未听见过,有人的哭声会像牛叫,浑厚有力,一声接一声。
薛文彦那么大的个子,就地一蹲,抱着他爸的大腿嗷嗷哭:“你赔!你赔我们的蜂窝煤!”
薛皎大堂哥腿上挂着个快一米八又高又壮的大儿子,根本抬不动脚,咬牙道:“你先起来,让弟弟妹妹们看笑话。”
“笑就笑吧。”薛文彦不为所动,哭得像讨薪的农民工:“我钱都没了,全没了!”
他刚去看过了,靠外面的蜂窝煤全被炸烂了,大概有三分之一都有损伤,这种瑕疵品,肯定不能正价卖了,他亏多少钱啊!
大堂哥一脸无奈,他不是故意的,孩子们费老大劲做的蜂窝煤,他咋会手欠到给他们炸了。
可村里做蜂窝煤,都是平摊在地上晾的,院子就这么大,孩子们做的蜂窝煤,都快占了一半院子,这也就是太奶奶宠重孙子重孙女,才宁愿院子里摆着蜂窝煤碍事,也什么都没说。
今天早上他放鞭,已经尽量往另外一边院子放了,但鞭炮太长要拉开,而且燃放的过程中,炮会到处乱炸。
那蜂窝煤还没晾干,也不结实,炮一嘣,可不就烂了。
“你赔!我的蜂窝煤……”
薛文彦哭得太惨了,闻者伤心听者流泪,长辈们不落忍,大堂哥也扛不住了,准备掏钱平事儿,却被薛皎大伯拦住了。
“小彦,你先别哭,听爷爷说。”
薛文彦抽了抽鼻子,泪眼朦胧地看着他爷:“爷爷,你管管我爸吧,欺负人啊,我们辛辛苦苦做的蜂窝煤……”
“爷爷知道,这样……”薛皎大伯说:“这炸烂的蜂窝煤,和点儿水粉成泥,还能重做,你们要是愿意重做,这部分蜂窝煤,爷爷让你爸花双倍的价钱收购,行不行?”
双倍的价钱?薛文彦的眼泪立刻止住了。
做蜂窝煤他是熟练工啊,也不难,压岁钱保不住,这自己挣的钱,他妈总不好意思没收吧,弟弟妹妹都有的。
略一衡量,薛文彦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真的两倍价钱?”
薛皎大伯戳了儿子一下,大堂哥怔然中醒神,“对,两倍,我出钱。”
薛文彦不哭了,咧着嘴开始笑,欢喜地招呼弟弟妹妹们:“哥争取到双倍价钱了,咋样,厉害吧。”
他仰着头,在弟弟妹妹们连声吹捧中逐渐迷失。
薛皎大堂哥咂咂嘴,问他爸:“我小时候你不是这么教我的啊,我抱着你大腿哭,你给我一脚。”
薛皎大伯:“这不是有你这个错误经验,知道不能这么干了。”
大堂哥:……
大堂嫂哈哈大笑,笑完了又说:“爸这安排真好,就该给小彦这个皮猴子圈在家里,宁𝒸𝓎愿给他洗脏衣服,好过大过年的被警察找上门。”
“怎么了怎么了?”薛皎一听就知道这里面有故事,“嫂子,警察是怎么回事。”
大堂嫂说:“嗐,不就是村里那几个小年轻,不知道咋想的,大过年的跑去炸鱼,让人举报了,警察逮了个正着。”
薛皎:“啊?”
她下意识扭头去看姐姐姐夫,该不会是喊她姐夫一起去炸鱼的那一伙人吧,幸好没去。
周循猜到她在想什么,点头道:“就是他们,赵耀发消息给我说‘谢谢’,还让我跟你也说一声。”
要不是薛皎提了一嘴说“炸鱼违法”,他坚决没去,这会儿就跟其他人一样,灰头土脸接受警察批评教育,还会在村里出大名。
这种八卦,大家听见了都要问一嘴,“人咋样?抓进去坐牢了吗?”
“坐牢不至于。”薛皎说:“不是禁渔期,咱们村里这条河也没有珍惜鱼类,应该就是行政处罚,严重的话,拘留十来天。”
“对,没有坐牢,说是交罚款,还有接受教育。”大堂嫂说,她早上出了趟门,听了一耳朵的八卦,新鲜热乎的。
有人问:“只罚钱?”
大堂嫂:“说是抓了一大堆酒驾的,关不下了,还排着队呢,就让他们接受批评教育算了。”
众人震惊,坐牢竟然还要排队。
不过这种现象在他们这里也算正常了,过年吃吃喝喝酒局多,总有那些心怀侥幸的,不自觉的人,觉得自己没醉,能开。
大家又议论了几句,对炸鱼团伙的遭遇表示惊叹,同时一概认为薛皎大伯出了个好主意。
瞅瞅这才几天,那些在外头浪的,不管是小孩子还是小年轻,一个没落好。
在家做蜂窝煤吧,顶多弄脏衣服,对比其他风险,这简直不算事儿。
就着八卦,吃完了早饭,大家各自忙碌开来。
薛皎没有再回楼上写卷子,进厨房帮忙,过年就这两天,她平时抓紧了时间在学习,这会儿安安稳稳坐在妈妈身边择菜,听她跟长辈们聊天,身前是暖烘烘的火炉,空气中弥漫着烤板栗的香气,只觉得惬意舒适,一点儿没有浪费时间的焦虑感。
丰朝,京郊别院。
天幕上的早餐一结束,许多孩子抹抹嘴,继续看课本。
她们早就吃过早饭了,但天人的食物更美味,吃过了也能再尝尝味儿,恰好赶上她们课间,孩子们跑出教室蹭了一口。
也有一些孩子,忍着不用通感,这样就可以攒到晚上再用,今晚可是年夜饭,看看天女娘娘都来帮忙了,不知道能吃得多丰盛。
二丫看见同桌咂着嘴,一脸回味,忍不住也咽了咽口水。
她攒了好几天的通感时长了,谁都没说,今晚她非要痛痛快快跟着天女娘娘一块儿,吃一顿年夜饭才行。
课间时间结束,上课了,孩子们纷纷跑回教室,在课桌后坐好。
她们都是关斐从济贫院、慈幼院,甚至街边捡回来的小乞丐,人牙子手里不好卖的残次品,里头甚至有两个小哑巴,不是天生的哑,但都极为聪慧,比一般健全的孩子都聪明。
能有如今的生活,每个孩子都很珍惜,她们感谢关斐,但关斐却说,要谢就谢天女娘娘,如果没有她,她也不会想到要带她们回来。
天女娘娘,庄主,都是好人。
二丫这么想着,她希望天女娘娘、关娘子、小天女,还有她们的家人,都能生活顺遂,没有病痛,也没有烦恼。
这节课是数学,她们的课程和课时是跟着薛珍走的,但是只学语文、数学、体育、科学四门课,而且一般只学半天,百来个孩子分成两半,一半上午上课,一半下午上课。
如果薛珍的课程里有科学课,她们会到院子里跟着天幕一起上课,另外半天是她们的劳动、工作以及自由活动时间。
这些孩子都特别勤奋,关斐让人买回来的《天幕题集》她们抢着借来看,都已经通过了第一次天幕考试,获得分屏权限。
在薛珍上学的时候,分屏她们从来不敢乱开,按照老师的要求,薛珍上老师教不了的课程,她们才开分屏跟小天女一起上课。
各科的老师则是先自己学,然后教学生,数学基本上跟着薛珍的课程内容走,天人那边的数算课程,打好基础更容易上手,技巧也更多。
语文则除了跟着薛珍学,还要学习丰朝的文字、书籍,这些孩子毕竟生活在丰朝,不能全然只学天人的知识,否则太过虚浮。
因此她们虽然大多数时候只上半天课程,但起得极早,卯初便起床,绕着庄子跑一圈——最开始是绕着院子跑半圈,否则这些瘦得皮包骨的孩子们,根本撑不下来。
她们的体育课也是养好了身体之后才开始的,跟薛珍的体育课打打球跳跳绳不一样,这些孩子的体育课,是跟着关斐身边的侍女习武。
扎马步,学拳法,练身手。
习文习武,几个月下来,这些孩子的精神面貌已经跟以往大不相同。
她们每个人手脸都洗得干干净净的,吃饭也不再用手抓拼命抢,睡得虽然是大通铺,但她们有了自己的铺位,有一套薄衣,一套厚衣,冬日不用担心被冻死,
她们可以安稳地坐在学堂里读书,有自己的课本、书包,这是以前做梦都不敢想的好生活,没有哪个孩子敢懈怠,都牟足了劲儿的学,就怕学不好,会被丢回去。
老师讲得快,学生们学得认真,一节课很快结束。
薛珍已经放假了,她们现在属于假期补课,她们不如小天女聪慧,那就花更多的时间和努力去学习。
老师已经走出教室了,还有学生在埋头苦算,二丫将课本小心装进书包里,边边角角都放平整。
书可贵了,四方书坊卖的小天女同款课本更贵,她们的课本好多是先生手抄的,还得共用。
后来她们字练得能认出来了,才好一点儿,可以自己买纸,借课本来抄,这样就有自己的专属课本了。
买纸用的不是钱,是庄子上发的一个票,有不同面额,只能在庄子上用。
她们庄子离城有些远,出行不太方便,庄子上上下下加起来快两百人,消耗大需要的东西多,附近的村镇又比较穷,关斐便每隔一段时间派人去尚京采购一番庄子上不产出的日用品,新鲜玩意儿带回庄子上。
其他人可以直接用钱买,孩子们给发兑换券,换她们想用的东西。
她们平日里上半日的课,另外半天要干活,每个孩子都有任务,打扫庄子卫生、后厨帮忙、割草喂猪、养兔子养鸡养鸭等等。
孩子们都不觉得她们要干活有什么问题,谁还能不干活光吃白饭呐?而且她们的活也不重,做不好虽然会被批评被罚重做,但不会被打骂,甚至还能读书,这已经是做梦都不敢想的好日子了。
如果自己任内的活做完了,还有余力,可以继续干别的活,这部分活做完了,就能挣到可以用来买东西的票。
二丫的课本数学课本就是她每天干完应该干的活,又不停歇地去割草喂猪,去找鸭子乱下的蛋,去捡柴火往柴房送,还有她率先通过第二次天幕考试,老师奖励她的票票,她用攒的票,自己买了纸,一页一页抄出来的。
小心把课本放好,同桌算完最后一个算式,扭头问二丫:“听说庄上今日要杀猪,那十头大肥猪都杀了给我们吃肉,那我们岂不是能吃肉吃到饱?”
后面的女孩儿听见,接话道:“是真的,昨日已经杀了几头,怕今日赶不及,那几个喂猪的今日轻松了。”
二丫也干过喂猪的活儿,她们每日的任务不是一尘不变的,各种活都会轮着做,带她们的姐姐说,多学一门手艺总没有错,不管是养猪还是养鸡养鸭,做得比旁人好,也是本事。
想到那几头胖胖的大肥猪,二丫也忍不住咽了口口水,通感只能尝个味道,还是切切实实吃进嘴里,咽进肚子里的肉更香。
她们在讨论吃肉,讨论丰盛的年夜饭,这群基本上生下来就在吃苦,就在饿肚子的孩子们,都满心的期待,忍不住凑过来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