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瘦巴巴的女孩儿说:“二丫,我二次天幕考试通过了,你说我取昵称叫‘二丫一顿三碗肉’怎么样?”
没错,她也叫二丫,这群孩子刚接进庄子里时,一问名字,从大丫到九丫都有人叫,大妮往后排同理,而且不止一个,还有小丫,或者干脆没名儿,以前都是丫头、妮子混着叫,有正经名字的没几个。
也不能随便给孩子们把名取了,只能给她们排了编号,很长一段时间,孩子们都是靠编号来互相称呼的。
如今她们已经开始读书了,先生让她们自己取个名,没想好也不着急,慢慢想。
爹娘不给她们取,她们可以自己取,取一个响亮的,好听的,寓意好的名字。
好些小姑娘,都想叫“珍”,像小天女一样,被阿娘视为珍宝,可她们又不好意思,她们哪还有爹娘呢?
二丫没有改自己的名字,她是阿姐带大的,她阿姐是大丫,她就是二丫。
阿姐已经饿死了,最后一口粮食塞进了她嘴里,让她撑到关娘子来捡小孩儿,把她捡了回去。
以后不用再害怕被饿死了吧?二丫很努力的学习,很努力的干活,也很努力的吃饭,每吃两口,她就想,有一口是替阿姐吃的。
她以后也会多多做好事,多积功德,盼阿姐来生,能投胎在天女娘娘的国家,再也不饿肚子了。
……
慢悠悠消磨了半上午的时光,绷得有些紧的精神也得到舒缓,薛皎胃口大开,中午多吃了半碗饭,把奶奶高兴坏了,又多给她盛了碗汤。
“多吃点儿,吃饱了才好学习,看你瘦的。”
薛皎只能接受奶奶的好意,撑着喝完那碗汤,有一说一,她现在比刚回来的时候,已经重了七八斤,一天五顿,没有白吃。
吃完午饭,下午要祭祖。
他们村不是那种宗族聚集而成的村落,隔壁乡就有一个,整个村子一个姓,村里有一个大祠堂,每年祭祖都是在祠堂里。
薛家所在的村子杂姓聚居,也就没有所谓的祠堂,早些年都是土葬,山上地方又大,各家选一块风水宝地,慢慢的也就成了各家的祖坟。
薛皎去换了双好爬山的鞋,幸亏这两天没下雪,山上的路可不好走,要是再加上积雪,更完蛋。
一行人带着贡品、纸钱上山,路上陆陆续续遇到村人,也都是上山祭祖的。
薛皎牵着女儿,太小的孩子,他们一般不带去祭祖,山路难走是其一,还有就是民间觉得,孩子小眼睛亮,神魂不稳,担心冲撞了什么。
但薛皎情况特殊,她失踪五年,好不容易回来,长辈们觉得应该去拜一拜祖宗,请祖宗保佑,这个孩子以后顺顺当当的。
薛珍也差不多,都改姓薛了,那就是他们薛家的孩子,也得让老祖宗们认认人,保佑一下后代小孙女。
在平路上薛珍自己走,到了不好走的山路,长辈们轮番抱着扛着。
尤其是薛皎大堂哥,超级一猛汉,单手举着珍儿,不比拎一袋点心更为难。
薛珍坐在舅舅肩膀上,稳稳当当的,不但不害怕,还好奇地看着周围。
阿爹带她骑过马,但从来没让她骑过肩膀,可能驮不动她吧,大舅舅比阿爹壮多了。
到了薛家祖坟,一片区域四散着的墓碑,都是薛家的老祖宗们。
从薛皎太爷爷太奶奶开始,一个个往上拜上去,磕头、上供品、烧纸钱。
他们人多,可以带的东西也多,于是除了传统的纸钱,还给老祖宗们烧了大别墅、跑车、电脑、手机等等,让人不得不感叹纸扎店的与时俱进,就是不知道老祖宗们会不会用。
拜完太爷爷太奶奶,又去拜其他祖宗,绕了一圈回来,薛皎看见她爷爷正在太爷爷坟前,嘴一张一合似乎在说什么。
爷爷想爸爸了吧,薛皎感叹着,年纪再大,也是父母的孩子。
看见太爷爷坟前的纸快烧完了,薛皎准备再添点儿,往前走了几步,爷爷的念叨声飘进耳朵里:“……爹啊,这是咱老薛家的文曲星,能考六百多分呢,你俩重孙子,高考加起来也没六百啊!你可得保佑她,保佑月月顺利高考,别再折腾孩子啦……”
薛皎:……
她停在原地,又感动又尴尬。
爷爷怎么知道她期末考试考了六百多啊,她也没说……不是,考六百还要跟祖宗汇报吗?
“爷爷!”二堂哥猛冲过来,“你跟太爷爷说这个干啥,高考多少年前的事儿了。”
爷爷一把挥开他:“你太爷爷做梦都盼着家里出个读书种子,你们说说,你们对得起太爷爷吗?”
大堂哥闷声道:“那得先问我爸他们,我们出生的时候,也没见着太爷爷。”
薛皎大伯气得直瞪眼,好好的,提他干啥?这小子真是欠教训!
等纸钱和纸别墅、电脑什么的都烧干净了,薛皎两个堂哥动手,挖土把灰堆埋一埋。
这是规矩,冬日天干风大物燥,山里又多林木,虽然祖坟周围这一片特意清理过,但风一扬,灰堆里未曾燃尽的纸钱会重新复燃,火星飘到树叶枯枝上,就可能引发山火。
就算社会责任心不强,不在意山着不着火,也不怕烧山坐牢,好歹想想自家祖坟吧,这么近,要是烧起来,老祖宗们都得在火场走一圈,这跟把土葬多年的老祖宗们再烧一遍,有什么区别。
所有火堆都埋好了,大堂哥还用铁锨拍了拍,保证除非刮起龙卷风,否则这埋好的灰堆绝不会被吹开。
祭祖完毕,带着东西下山,薛珍再次坐上了舅舅的肩膀。
一来一回抗了两趟,薛珍已经很喜欢大舅舅了,她抓着大舅舅扶着她防止摔下去的手,软声道:“大舅舅,珍儿以后也能考六百分,分你一半,你不要伤心。”
大堂哥又是好笑,又是感动,他爷可真是,一点儿不给他在晚辈面前留面子,干啥要说他高考才三百。
不过这女儿是比臭小子好啊,他家儿子,不求他借点儿分不错了,还分他?呵。
“好,大舅舅等着珍儿考六百,给大舅舅分一半。”大堂哥感动道。
二堂哥接话道:“爷,你要想开点儿,咱刚看过了,祖坟又没有冒青烟,我们这一代能出个月月,已经不错了,不要强求。”
大堂哥立刻附和:“对啊,有月月就够了,要是咱这一代的分摊文运,个个都考不上大学,还不如让月月一个人考个顶好的。”
“你们还有理了!”薛老爷子气笑了,“感情月月成绩好,还有你俩功劳了?”
二堂哥:“那倒不至于,我和哥是说,有月月就行了,咱老薛家智慧的代表,未来学历的高峰。”
“哦!”薛文彦突然大叫一声,吓得他妈一哆嗦,“你又干啥!”
薛文彦嚷嚷道:“我懂了!我爸那一辈文运都在小姑身上,我成绩不好,但珍珍成绩好,她是我们这一辈的文运,是吧爸?”
薛皎大堂哥:……
薛文彦:“那我成绩不好,你不该打我啊!这又不是我的错。”
薛皎大堂嫂没忍住:“是你个头。”
薛文彦委屈:“我爸说的,他这么说的……”
大堂嫂:“你不好好学习,关人家珍儿啥事,不说跟妹妹学好,尽学你爸不着调,你成绩还没你爸小时候好!”
薛文彦:“那一定是妹妹比小姑更聪明,以后能考更好的大学,诶哟妈你别揪我耳朵,过年怎么还打小孩儿啊,疼疼疼,老祖宗救救孩子!”
第85章
过年热闹,也离不了忙碌,从山上下来,又开始匆匆忙忙准备晚上的年夜饭。
薛皎跟女儿面对面蹲着剥蒜,嘴里还嚼着奶奶喂的春卷,刚出锅,香喷喷。
忙忙碌碌半下午,到晚间,人都聚齐了,饭也好了。
外面院子里亮着大灯,奶奶向来节省,却唯独不会省这一天,这一天外头的灯是要亮一夜的,整个村子都是这样,若从高处看下去,人间也有繁星点点,那是各家各户年节不灭的灯光。
筹备了许久的年夜饭非常丰盛,鸡鸭鱼肉,牛羊猪兔,还有薛皎他们带回来的各种海鲜海货,各种酥脆喷香的炸物,以及其他清爽鲜嫩的蔬菜,汤品都不止一种,甜的咸的都有。
一桌压根儿坐不下,开了两桌半,小娃娃们算半桌。
爷爷发表了新年祝词,薛皎细细回忆,同往年没什么区别,盼儿孙们过得好,孩子们则祝福老人,健康长寿。
人的欲望无限大,总有想要的,但如果只能选一样,他们会脱口而出内心最深的期盼。
薛皎笑着举起杯子,在爷爷的招呼下,所有人举杯共庆:“新年快乐!”
“快快,春晚是不是开始了。”
“现在春晚没啥看头了,不知道在演啥。”
“你不看,爷奶要看。”
“放出来听个声,就当背景音乐了。”
“我去开电视……”
客厅里的电视打开了,爷爷奶奶家不是网络电视,那种太复杂了他们搞不懂,也不需要那些花里胡哨的功能,他们还是维持着以往的习惯,打开电视,有什么看什么,顶多守一守新闻联播和天气预报。
过年这段时间家里人多事多,电视几乎没打开过,小朋友们看动画片都不稀罕看这个,不能点播他们爱看的。
新闻联播好些内容,爷爷奶奶都听得半懂不懂,但还是要看,用爷爷的话说,叫关心国家大事。
天气预报更是看完整个节目,只为蹲守一下本地的气候,国家的天气预报节目,本地也只到市,一个城市这么大,有时候村里的气候跟城里完全不一样。
薛皎堂哥表姐们都劝过爷奶,给他们买个智能机,上面可以看天气,随时更新,比看天气预报方便。
但他们还是拒绝,不习惯,不喜欢,不爱用。
薛皎也以为跟堂哥说的一样,老人年纪大了,固执,直到奶奶拿着智能机,一脸慌张的来问她,手机是不是坏了,打不了电话。
薛皎看见没有信号显示,立刻猜到原因,下拉状态栏,果然看见飞行模式开着。
她点了一下,关闭飞行模式,手机又好了。
奶奶欣喜地夸赞她聪明,能干,就差吹她会修手机了。
薛皎被夸得脸红,因为她实在没做什么,可她滑一下,点一下就能解决的问题,奶奶在来问她之前,已经自己琢磨了半个多小时,在这期间满心忧虑,害怕是自己弄坏了这手机,又要花钱去买。
看着抱着手机一脸庆幸的奶奶,薛皎有点儿难过,她听表姐提过一嘴,说有一次爷爷不小心开了免打扰模式,手机没声音了,他摆弄了好久没好,也不好意思说,自己去县城里找人修手机,花了五十块钱才“修好”。
薛皎告诉奶奶以后遇到这种情况该怎么办,奶奶念叨着说要记下来,去专门拿了本子,铅笔,薛皎这才看见,上面已经陆陆续续记了好多内容。
最前面还有网络电视如何操作,光开机,打开他们想看的电视,都需要好几个步骤。
对,一开始老家是有网络电视的,二堂哥买的,网络费用也绑定了他的电话卡。
步骤多也就罢了,不知道怎么就会莫名开启一些付费项目,打电话回去问,说记得他说的,没扫过任何码,还是开了。
这些付费项目还大都是那种连续包月的,等发现,钱都扣了好几个月的。
老人越发不敢尝试了,渐渐的,那网络电视也闲置了。
大伯回来发现了,干脆又找人买了老式的电视机,能看画面就行。
智能手机又是这样,薛皎发现,他们不是顽固不听劝,不是不愿意尝试新事物,是新的太新了。
她穿越五年,回来之后,顶多感叹一下国家发展迅速,科技进步,那些新鲜玩意儿,她年纪轻反应快,接受能力强,很快就能习惯。
但爷爷奶奶不一样,一个小功能他们都得琢磨许久,功能越来越多也越来越臃肿的智能机,让他们感到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