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讲完该讲的内容,才丢下粉笔,“下楼去吧,记得带上书,领导讲话没什么好听的。”
学生们哄堂大笑,有调皮的学生喊:“老师,我要去告诉校长!”
“对,我们要去告诉校领导!除非今天少发两张卷子!”
“去吧去吧。”老师不在意地挥了挥手,“今天多给你们加两张卷子。”
学生们哀声一片,薛皎也跟着喊了两声,主打一个参与感。
笑归笑,闹归闹,下楼的时候,同学们都是一手提着凳子一手拿着书。
开学仪式要升旗,在操场上举行,学生们自带凳子。
也有男同学和力气大的女同学,会主动帮其他同学拿凳子,班里的体委一个人拿了四把凳子,风一般往楼下冲。
薛皎的凳子也被前桌拿走了,她抱着几本书,看着同桌疯狂往校服口袋里塞吃的,她的口袋塞满了,继续往薛皎口袋里塞。
等她们下楼,楼梯间已经没多少人了,两人加快脚步跑到已经坐满人的操场上,找到她们班级对应的区域,帮她们搬了凳子的同学正朝着她们招手。
薛皎和方图南赶紧坐过去,方图南掏出一包话梅,先散了一圈。
薛皎嘴里也被塞了一颗,酸酸甜甜,虽然这样背书有点含糊,但她自己能听懂就行。
不知道谁塞过来一把瓜子,薛皎刚拿到手里,班主任张老师脚步无声地飘过来:“谁带的瓜子?”
班主任威慑力十足,在场的学生吓呆的鹌鹑一样缩着脖子,薛皎紧紧捏着那把瓜子,生怕不小心漏出来。
某个憨憨伸手递来一把:“老师,你也要嗑瓜子吗?焦糖味的,好吃。”
张老师推了推眼镜,一脸头疼,“学习怎么没见你们这么积极?不许把瓜子皮漏地上,走的时候捡捡地上的垃圾。”
他走了,周围响起一片喘气声,薛皎松了口气,听见身边的动静,忍不住笑出来。
[张先生为人并不严苛,为何学生们都如此惧怕他?]
[你们没读过书的不懂,那是一种天然的压制感。]
[才不是,有的先生凶,但学生们就是不怕,张先生威严,是学生们愿意尊敬他。]
[这开学仪式听起来似乎是个严肃场合,为何天女娘𝒸𝓎娘等人带着零嘴吃起来了。]
[方才那曲子不知是何,听得人心潮澎湃。]
[天女娘娘这学校竟有如此多的学生吗?之前好似未曾见过。]
[高价收题,需先验题目,只收与我手中不重复的。]
[咦,我记得这根杆子上是不是有一面红色旗帜来着,怎么今日不见了。]
[我早就想问了,为何读书的地方要插一杆旗?]
[是不是学院的标志?]
[不像,我在其他地方也看到过这一样的旗帜,天女娘娘办理户籍的公安局就有。]
[我在一辆小汽车上也看到过,插在车上,很小的一面旗帜,但是上面的图案一模一样。]
[这么说来,我忽然想起,小天女的学校也有。]
[小天女那边怎么样了?不是也今天举行开学仪式吗?]
[我早上开分屏看过了,那边上午九点才开始。]
[九点?]
[巳初,我觉得天人这计时更方便好用。]
[是极,我家人都在用,小儿尤爱。]
[诸位,我发现,小天女的学校,旗帜也没了,只剩下一根空杆子。]
[这是为何?今日有甚特殊吗?]
八点半,开学仪式正式开始,担任主持人的女老师介绍出席仪式的领导,学生们呱唧呱唧鼓掌,配合得像是一群机器人。
不是什么特别活动,与会领导和嘉宾都是本校高层,还有两个教育局的,很快一一介绍完。
薛皎嘴里的话梅已经吃完了,她没再掏兜,周围的同学也不再吃东西。
主持人介绍完与会领导,升旗仪式来到下一个流程。
“升旗仪式现在开始,全体肃立。”
薛皎起身,将书放在凳子上,垂手站直,身边的同学也是一样的做法,各班老师肃立在本班学生侧前方,坐在桌子后面的领导们,也通通站了起来。
主持人:“请升旗手出席。”
三名旗手早已等候在一旁,升旗手扛着旗子,两名护旗手分列侧后左右,踏着正步走上升旗台,将旗帜绑在升旗杆上。
主持人:“升国旗,唱国歌,全体师生向国旗行注目礼。”
刻在DNA里的曲子响起,升旗手跨步抛旗,宛如咆哮般的歌声,从看似普通文弱的学生们喉咙里迸发而出:“起来——”
如炸雷响彻天空,天幕下的古人们,呆立在原地,几乎忘了原本在干什么。
丰朝是有奴隶的,人分三六九等,总是瞧不起不如自己的人。
可是这一刻,所有人都听着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巨响,心潮涌动,难以平复。
[天、天人……到底想做什么啊?]
[天人分明生活得如此安逸,为何要说到了‘最危险的时候’?]
[血肉筑城,何等残酷悲壮!]
[我不懂,天人曾经都是奴隶不成?]
[谁能把他们当奴隶?‘敌人的炮火’,敌人又是谁?]
[曾经不是吃过败仗吗?天女娘娘父亲看的电视机里也放过,与侵略者战斗。]
[太平盛世犹不忘国耻,老夫错了,若他日国难当头,这些学生人人皆可参战,天人的教育啊!]
[有奴隶就有主子,谁还能当天人的主子。]
[有啊,咱们不也有主子。]
[瞎说什么,咱们又不是奴隶。]
[笑话!这天下,谁不是皇帝的奴隶,生杀予夺,尽在皇权掌握之下,你们说是吗?陛下和他的奴隶们。]
[……]
[又是你!大逆不道,脑生反骨之人。]
有的人,只要一张嘴,哪怕是匿名弹幕,都能让人清楚地辨别他的身份。
天成帝再一次掀翻了书案,咆哮着:“找到他!把他找出来!朕要将他碎尸万段、千刀万剐,朕要诛他九族!”
胸口处心脏跳得太快,天成帝头晕目眩,不愿意承认他害怕了。
其实这人说得没错,他也是这么想的,这天下本就只有他一个主子,其余之人,皆是他的奴隶,奴隶们的财富,当然也是属于主子的。
可想归想,这层遮羞布怎么能掀开呢?
那些贱民们也就罢了,王公贵族,勋贵大臣们会怎么想?他们会不会因此对皇权产生什么想法?
天成帝大部分时候没有自知之明,但偶尔也有脑子灵醒的时候。
最起码,这会儿他意识到,被人在天幕中一针见血的戳破这天底下人共知的秘密,对他而言并不算好事。
可惜,哪怕他是这个国家唯一的主子,在天幕面前,依旧得不到任何优待。
匿名弹幕只要发弹幕者自己不泄露身份,哪怕是天成帝这个高高在上的皇帝,依旧拿他没办法。
丰朝南方。
躺在病床上的男人,看着弹幕的争论,几乎能想到天成帝是如何的气急败坏,无能狂怒。
他忍不住笑了出来,笑到止不住的咳嗽,侍女惊慌失措,一人连忙去找大夫,另一人倒了温水,俯身要喂。
梁桓摆摆手,自己接过茶盏一饮而尽,他虽在病中,但还没到起不了身的地步。
天幕中歌曲已经到了尾声,旗帜也即将升到顶端,梁桓面上笑容散去,眼底阴霾丛生。
他早就猜到了。
他同薛皎相识五年,成婚四载,知道的远比外人想象的多得多。
曾经他和娇娇也是无话不谈,她并不避讳在他面前提起她的家乡。
天人的国家到底是何种底色……梁桓抬眼,那旗帜已经升到了旗杆顶端,赤红色印在他的眼底。
那是不能深究的秘密,哪怕那个国家再如何强大富饶,对丰朝的统治阶级而言——是这么描述的吧?娇娇的政治和历史课本里有写——都是毁灭级的打击。
而他,齐王梁桓,就是典型的统治阶级的一员,他不能背叛自己的出身,也不愿意放弃手中的权力,更不想梁氏王族在丰朝的主权被动摇。
所以他装作不知道,宁愿将娇娇关在内宅里。
这样就好了,安安心心当他的妻子,给他生儿育女。
那个国家,曾经的家乡,就当做一场梦吧,反正也回不去了。
可是他怎么都没想到,薛皎竟然还能回去,还有了天幕。
曾经所做的一切成了笑话,梁桓却并不后悔自己的选择,他生来就是王族,生而高贵,为何要放弃自己的出身?
若是真的人人生而平等,为何有人身体健全,有人生来残缺;有人父母双全家境富裕,有人孤苦伶仃贫困交加。
为男者读书习字科举当官,研习技艺卖货经商;为女者自幼学习女红针黹,及笄后嫁人生子操持后宅。
这些能一样吗?
这不都是出生时便已经决定的,可以预见的未来。
问问他们,问问这些人,公平吗?
既如此,他生来就有的富贵和权力,凭什么让他放弃。
只是可惜,以前觉得天成帝蠢些挺好,容易糊弄。
可现在又觉得,着实有些太蠢了。
梁桓离开尚京,可不只是为了避祸。
那地方,待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