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锋放下东西:“我就是气不过肖国富。”
准确来说,他是恨着肖国富。
棉纺厂是他生长的地方,这地方有他太多的回忆。对于简锋来说,这里是他的家,是他耗尽青春,生儿育女的家乡。
可现在家乡被毁了,他怎么会不恨以肖国富为首的厂领导?
简锋眼神微黯:“这件事我做的是欠考虑了,给您也带来了不便,您要是气我,也是情有可原。”
裘主任:“可再来一次,你还会这样干,对吧?”
裘主任给简锋倒了杯茶:“没多大事,我理解你对厂子的感情,这么干,解气。”
要换了是他,也会这样。
但是裘主任还有问题:“你报警就报警,干嘛撺掇着所有人都来进货?”
他可是听说了那天晚上的经过,简锋把自己怎么摆摊怎么卖货的事都说了,还指点工人们去哪儿摆卖的好。哪些品类更容易销货……
如果说报警抓肖国富的小舅子是一时之气,那把自己的经验全盘托出,就是一种没有回报的冒险了。
裘主任在看了信之后,就把一连串的事给串了起来。
简锋肯定是在卖房那件事上得了好处,扎了别人的眼,所以后来才被偷了店。
换句话说,偷店的人说不准就是昨晚上听他说怎么摆摊的人。
裘主任很好奇:“你不生气?”
简锋耷拉着眼皮:“气的。”
怎么不气?王梦梅的店他先去看的,那一屋子空空荡荡,看的他气的想去老房子那儿发疯。
就是卖了房!
他没避人没躲人,劝他们卖,他们不卖。现在倒是找他的事!
他简锋是欠了谁了?
“可回头想想,就不气了。”
简锋抬起头,正对着裘主任审视的眼神:“主任,你知道厂里刚传出倒闭消息那几天吧?”
“我晚上回老房子,在外头哭。哭着哭着就听见旁边几个房子都有声音。不怕您笑话,我趴在人家墙上听了一会儿。”
简锋苦涩道:“一排房子几十间,几乎所有人都在哭。”
厂子倒闭,大部分人还不至于捉襟见肘,但是住在老房子里的那些人,是真的下个月的生计都不知道在哪儿。
“所以我劝自己,算了吧,好歹我现在有老婆有孩子也有房子,不用为明天吃什么而发愁。”
他不把怒气对准那些老邻居,只盼着有一天能抓到那个真小偷。
……
简锋跟裘主任聊了一会儿,再出门时候,手里的东西还拎着。
小石赶紧迎上来:“锋哥,裘主任没收?”
简锋笑笑,从兜里拿出一张名片。
裘主任刚才听完他的话,就给了他这个。
简锋心知,这一关算是过了。
“走吧,你嫂子做了饭,咱们今天中午喝两杯。”
过年么,纵然冬日漫长,春日也会更加灿烂。
*****
正月十二号,棉纺厂传来消息。
肖国富和从犯二十八名,数罪并罚,全被市局羁押。
第73章
简梨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正月十六了。
简锋在车站接到闺女,直接就给人送到学校去了。
可怜简梨门都没进,就被打包丢进学校。得亏她寒假作业早就做完了,不然到学校还不知道要怎么办。
简锋满面的意气风发,简梨不用问就知道她爸这个寒假没少挣。
“爸,给我买个自行车吧?”
再开学,天气就暖和了,简梨想要自己骑车上下学。
更何况……
简梨觉得她爸后面估计不会经常来接她了。
简锋没想到那地方去,女儿想要,他就满口答应。
“买,等你周末咱们就去买。”
这个年节,虽然只卖了四天,但算下来他也挣了小两万了。
给王梦梅的店铺重新装修买了东西,手里还有一万多块钱的积蓄。
简锋嘴上不说,但眉宇间的畅快肉眼可见。
他把简梨剩下的行李都带走,叮嘱闺女:“放学了别瞎玩,早点回来,今天咱们在外头吃饭。”
简梨:“今天是什么日子?”
简锋敲了敲她的脑袋:“早点回家就是了,问那么多。”
说完心情颇好的蹬上自行车走了,留下一头雾水的简梨。
开学的第一天,照旧还是交学费交作业,然后排座位。
简梨进门的时候从简锋那儿拿了三百块的学费,班主任却退回来一百。
说是这学期学校的学费都减少一百,是厂里和学校达成的条件。
可就是二百块钱,班上的同学也仍然有几个没交齐。
方老师站在讲台上,看着那几个同学低着头不说话的样子,也只能无奈的叹气。
自从简锋说了能批货出去卖,从初七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一周时间,这一周里,家里但凡困难的,都去卖货了。
摆地摊小贩的日子虽然难熬,但是总比叫孩子在学校受人冷眼好。
可也有那么些人,觉得是厂子亏欠了他,宁肯在家躺着也不愿出去挣钱。
到了上学这天,两手一摊就把孩子撵到学校来,打定主意准备赖。
这其中就包括了许亚男。
许建国是早被厂里开除的人,这次厂子倒闭,他也什么都得不到。中间回来了一次,孙艳揪着许建国去闹,但负责人就一句话。
许建国已经不是厂里的工人了,所以甭管是遣散费还是补偿款,一个子都没有。
孙艳在家气的摔盆砸碗,心里不是不后悔自己一年前跟厂里闹僵。
早知道厂子就能坚持这么一年,她又何必非要把儿子的户口弄来。就这么混着过去,等到厂子一倒,谁还能管着她?
可现在说这些都晚了。
孙艳只能在家气急败坏的骂许建国是个窝囊废,还没出腊月,就把许建国撵出去打工。
许建国人是走了,但走了之后却没打电话回来。
孙艳在家里渐渐觉出不对劲来,许建国去年两个月没拿回来钱,今年过年也就拿回来五百块钱。
他说的是没找到活所以没钱,可过了年,他都去了快半个月了,还没个音讯?
那五百块钱,孙艳又要照顾儿子,还要顾着母女三人的吃喝,眼看着就要见底。
孙艳这才着急了,可人一出远门,就像是风筝飞了出去,又不是去投哪个旧友亲戚,孙艳连许建国去了哪个省份都不知道,就知道是去了南方。
孙艳前所未有的焦躁起来,在所有人都出去批货挣钱的时候,她被儿子拴着什么都干不了,钱没有,人也没有。
孙艳只能把焦躁都浇筑在许亚男身上。
许亚男挨骂的次数直线上升,很多时候,许亚男清楚的知道,孙艳只是在她身上倾泻怨气和焦虑。
许建国人不见了,丢下老婆孩子杳无音讯,谁知道他是生是死?
孙艳神经质的咬着指甲,十个手指头都被咬的豁着口子,可也束手无策,唯有等待。
在这种情况下,许亚男的学费自然拿不出来。
孙艳声嘶力竭:“你去找学校说!就说你死了爹,问他们给不给你减学费!”
“我是没能耐再供你了,你那个死鬼爹不要咱们娘三了!”
孙艳像是个疯子,哭完又骂,把刚满三岁多的儿子吓的哇哇大哭。
许亚男在孙艳哄儿子的声音中出了门,她呆呆的拿起书包,走向她还不知道能待多久的学校。
……
学费交完,老师还是照惯例开始排座位。
简梨左等右等,还是没等到夏柳。
她追着老师问夏柳怎么没来。
方老师有点诧异:“夏柳?夏柳跟着她爸妈搬走了,转学了你不知道吗?”
简梨懵在原地,她还真不知道夏柳转学了!
上辈子夏柳明明是在桃城读了初三才走的啊。
纵然对朋友之间的离别有了预料,但是简梨却没想过会这样快速。
她心里揪着小花瓣,气呼呼的。
坏夏柳,连搬走都不跟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