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莳:“……”
秦妈妈笑眯眯:“昨天大人宫宴回来得太晚了……”
但沈缇和沈大人应该是一起回来的。她睡到现在也恢复精神了。
所以这些借口什么的都是多余的,殷莳哪还能不明白。
这挺好,三十多岁的年纪说什么该断红断绿的话,正是成熟饱满又经验丰富,该享受人生美妙的时候。
殷莳道:“那我就不吵姑姑休息了。这个妈妈帮姑姑收下吧。”
她从葵儿手里拿过包袱给秦妈妈。
秦妈妈问:“这是什么?”
“是葛布,雷州葛布。”殷莳说,“昨天跻云得赐的,只他回来的太晚了,便这会儿才拿过来给姑姑。我摸过了,真如传言那般轻呢,给姑姑裁个夏衫。”
搅家精男人不干人事。
婆媳关系还是得靠她来经营维护。
“原来是这个。那不必了,奴婢能替夫人做主的。少夫人尽管拿回去自己裁衫子。”秦妈妈眉眼弯弯,告诉她,“大人也有得赐,夫人有大人的便够了。翰林的,少夫人自己用。正好。”
和殷莳预测的一样,也不意外。
重要的本来就不是葛布本身,重要的是你得表心意。表过了,对方接收到了,就行了。东西本身反而是次要的。
殷莳便接过递回来的包袱,道:“那我便不管姑姑了,雷州葛布我只闻名,还是第一次亲见呢。”
秦妈妈道:“你只管裁。夫人每年都有,好些件呢。”
殷莳忽然心中一动。
她试探说:“这料子我看足够裁两件的,我分一半给冯氏。说是跻云第一次得赐葛布呢,去年都没有。让她也为跻云高兴一下。”
“是,去年他从怀溪回来,正好错过了。宫里的葛布都已经赏下去了。且去年这个时候,翰林在陛下跟前也还没有这般的圣宠呢。”秦妈妈嘴上说着。
但她神情微妙。
殷莳一看便知道自己之前是猜对了,那次沈缇母子俩同时出血给她,果然是因为冯洛仪做了什么。所以她一提要分葛布给冯洛仪,秦妈妈才会神情微妙。
大概心里觉得她是个大冤种。
所以当你的真正所求与旁人认知的有错位的时候,真的很容易借此获利。
冯洛仪做了她根本不在乎的事,让她一日内白得两件珠宝。
哪有亏的,分明血赚。
殷莳回去了后,等沈夫人起床了,秦妈妈便将殷莳来送葛布的事告诉了她。
当娘的果然心里熨帖,欣慰道:“两个孩子还都想着我。”
秦妈妈又把殷莳说要分给冯洛仪的话学给了沈夫人。
果然沈夫人也心情微妙——
看着自家的孩子傻憨厚傻憨厚的,被别人欺负了还不自知的感觉。
可又不好明说。因为她为什么被欺负,若追根溯源,她和沈缇都有责任。
所以心情才更复杂。
当初不就是想要这样嘛,想要她在府里“不争”。所以才从怀溪娶的她。
如今傻孩子真的一点不争,处处善待冯洛仪,沈夫人便心疼起殷莳来了。
沈夫人叹口气,道:“把大人得的那块葛布拿去给她吧。我也不缺葛布的衫子,别叫她成日里吃暗亏。”
秦妈妈深觉于我心有戚戚焉。
“告诉她裁出来穿出去,跻云也体面。”
“是。”
殷莳回去了便叫人将葛布裁了一半,包起来给冯洛仪送过去。
送的人前脚刚走,后脚沈夫人派的丫头来了:“让全给少夫人。夫人说她葛布的衫子多,叫少夫人多裁两件,穿出去了翰林也有面子。”
瞧,又赚了吧。
殷莳笑眯眯:“姑姑疼我。”
第105章
照香反复地摸那块葛布,啧啧称叹。
雷州葛布当然是知道的。光知道,没见过更没摸过。没想到如今跟着冯洛仪也能摸到雷州葛布了。
月梢估算着尺寸大小:“可以做件长褙子,夏日里配个抹胸,穿个撒腿裤,也很舒服。”
冯洛仪看了一眼那布料。
雷州葛布,又一个少女时代的梦想实现了。
“好。”她说。
她安静地做着针线,细细地,力求每个针脚都平整。
以前她看书打发时间,最近她发现,做这些针线是更让人舒服的事。
因为人的眼睛看到文字,大脑就会不由自主地运转、思考,很累。反倒是诸如针线这种反复重复的事,做的时候可以放空脑子。
放空之后,人就放松多了。
月梢又改主意:“或者做两件短褙子?要做长的,只能做一件。”
姨娘实际上没有地方或者人可以去炫耀葛布夏衣,那就更应该图个实用。
葛布轻薄凉快,做长褙子其实下摆部分满浪费的,不如做成两件短的,换着穿。
冯洛仪道:“都行。”
照香看不得这样。
冯洛仪不做主,那不就是让月梢做主了嘛。
照香抢着道:“你给姨娘做两件短的。”
月梢本来也是倾向于做两件短的,更实在。却被照香给命令,给派活了,真是鼻子要气歪。
可看一眼冯洛仪恍若不觉的样子,忍住了,只白了她一眼。
冯洛仪也并非完全没有觉察的。
只是她又离不开照香这个冯家旧人,又不想照香一人独大。
婢女们互相间争抢挟制,对她正好。
她一针一针地给殷莳缝着里衣,力求每一个针脚都平整。那些针脚如果每个都一样,真的让人很舒服。
沈缇放班回来,早上那点帷帐里的心绪早就平静了。回来一眼便看到他的的那个五毒瑞草纹的粉彩盘子已经摆上,还盛了果子在里面。
婢女们伺候他换衣服,他抬着手臂,问:“给你的雷州葛布拿到了没?”
殷莳道:“拿到了。我早上起来便给姑姑送了过去。”
沈缇怔了怔,从婢女手中扯过衣带,自己系着走过去:“父亲也有的,给你的就是给你的。”
殷莳横了他一眼,眼波里好像有很多话要讲,又含而不说。
沈缇心跳停了一分。
婢女们退下,带上了槅扇的门。
殷莳才说:“服你了。父亲有是父亲的。你也是头一次得赐雷州葛布。姑姑知道了得多为你骄傲啊。骄傲完了问,那葛布呢?在哪?”
沈缇:“……”
殷莳道:“以后你切不可在这样,纯纯给我拉仇恨。”
沈缇:“拉仇恨?”
“意思就是,”殷莳解释,“我明明什么都没做,但是你做了些什么,导致别人因为这个事生我的气,厌恨了我。你把别人的仇恨给拉到了我的身上。”
这么一解释,沈缇就额头微汗。
他其实也不是不知道婆媳关系重要的。但他身为独生子,亲娘必然是愿意将世上最好的东西都捧给他的。他惯了。
且的沈大人那里也有,必然会给沈夫人。
他就理所当然地以从前和沈夫人相处的惯性来处理这个事。
但现在他已经是成亲的人了,这个事里要去面对沈夫人的不是他而是殷莳。
真真是给殷莳拉仇恨了。好精妙的词。
幸亏殷莳警醒不糊涂,直接把他犯的蠢修正了。
“是我考虑不周了。”他低头认了错。
抬起头,他有点遗憾地问:“那葛布便都给了母亲了?”
殷莳扑哧一笑。
“什么呀,姑姑怎会图我的东西呢。”她笑道,“我去的时候姑姑还没起呢,秦妈妈直接说让我拿回去,说姑姑也有。让我自己留着。”
“姑姑起了之后知道了,把她手里的那块都叫人给我送来了。说她有好几件葛布的夏衫,叫我多裁两件,穿出去给你长脸。”
“你瞧。”殷莳说,“东西本身根本不重要。你也知道父亲也有葛布给姑姑的,姑姑根本不稀罕。姑姑想要的是儿子心里有她,不能娶了媳妇忘了娘。”
沈缇松了口气,受教:“我记住了,以后不会了。”
已婚、未婚,独生儿子和别人的丈夫,太多不一样了。
他也并不觉得女人们就目光狭隘心眼小。其实公署里,男人与男人之间也有许多类似的事。
不过女人被关在院子里,手里过的东西都是针头线脑,一双鞋一块布,才显得狭隘短浅可笑。
男人手里过的都事关权力、利益、人脉,仿佛便高大上了起来似的。
但沈缇是看事情能举一反三,能看明白本质的人,稍一思索便知,公署与后宅很多事情都是那么的相似,表象差异极大,但其实本质毫无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