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让他失望了。
殷莳说:“有正事跟你谈。”
沈缇轻轻叹气,调整了心态:“好,去屋里。”
书房里已经点了灯。
竹枝端了茶进来,沈缇接过来,送到殷莳面前。
殷莳看着竹枝退下,问沈缇:“我听姑姑说,父亲这几日都没有早朝。”
沈缇道:“是,陛下龙体欠安,这几日免去了早朝。”
殷莳道:“我想让你看看这个。”
她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便是她写写算算一天的东西。
沈缇展开看了片刻,眸色微变,抬眼看她。
殷莳等着他发问。
沈缇没有说“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他只问:“你是怎么想的?与我说说。”
瞧,在这一点上,他便强过许多男人了。
殷莳道:“我懂的没有你们那么多,在内宅里所知也有限。只是我们怀溪小地方,有时候老人去了,儿子们为了争家产打得头破血流也是有的。有户人家闹得太厉害,把家里的大门都拆了,半夜便进了贼,损失了很多。”
“这只是小地方的小户人家,若换成天家,我不敢想象。我一听到姑姑说陛下病了,我想到你给我讲过国无储君,想到皇城离我们那么近,我就害怕。”
“家里日常是囤一旬的米粮,吃到还有四五日余粮的时候补。可万一有事,我怕不行。”
“我算了一下,若改成囤两个月的粮,每五日一补,虽花销大些,但我们家也不是囤不起。这些花销和存粮能带来的安全比起来又算什么。”
“只是我内宅妇人,人微言轻,定不能贸贸然去与父亲说,母亲也做不了这个主,所以先来找你说。”
“跻云,你怎么看?”
沈缇注视着她许久,终于告诉她:“其实,陛下免去早朝的第二日,我与父亲便商量了此事。”
“我们两个最终决定,家里至少要存够全府人用半年的粮食和盐。”
“家里已经在慢慢进粮了,动作不能太明显,免得招人注目。这事,内院里也没有人知道,都是我们在外院操作的。”
他一直看着殷莳。
殷莳听完,没有抱怨“你怎么不告诉我”,她只是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人好像轻松了很多。
“是我瞎操心了。”她眼睛都明亮了起来,“父亲仕途多年,官居四品,自然是稳妥的。”
想想沈大人也做了二十年的官了。
且他手里的资产、能调动的银钱数额根本不是殷莳能比的。
殷莳做预算和计划的时候,最大的参考数据是内院的用度,尤其厨房的花销。她其实也恨不得家里至少半年一年的粮食才好,但她没那么大的权限,所以只能小心翼翼地建议“两个月的量”。
但当沈大人考虑起这个事的时候,涉及的量就是是她的倍数。
殷莳知道原来他们父子俩已经在做这件事了,并没有觉得自己白费劲的想法,而是觉得心头轻松了好大一块。
沈缇道:“自陛下登基以来,京城承平了几十年,许多人都懈怠了。但父亲是同祖父吃过苦的,他是真的挨过饿的人。”
殷莳点头:“我在家的时候听我爹讲过当年太爷和祖父、公爹相遇之事。我们的两家的缘分也是这么结下来的。”
沈缇发自内心地说:“是,多亏了他老人家。”
若没有殷老太爷,哪来的他。也就不会有两代结亲,他娶了殷莳。
殷莳站起来:“那没用了,扔了吧。”
她说的是她做的那份预算方案。
沈缇却道:“我明天给父亲看看。”
殷莳道:“你给父亲干什么。”
沈缇道:“你能想到这些,极好,正该让父亲知道。”
“傻子。”殷莳说,“你的极好未必是别人的极好。我也不需要让别人知道。或者父亲也并不觉得我操心这些是好的。你看,母亲为这个家操劳二十年,你们办这些事,父亲怎地不知会母亲一声呢。”
沈缇解释:“因为没有必要……”
他说不下去了。
殷莳微微一笑:“我在父亲眼里可是乖巧孝顺的儿媳,你别打破我用心经营来的印象。你可别忘了,父亲许你去殷家选妻是图什么,可不是图我天天胡思乱想,管自己不该管的事。给我吧。”
沈缇默然。因为殷莳说的是对的。
她一直都明白除了他之外的其他人对她的期盼是什么,所以她所有的离经叛道、大胆妄为只给他一个人知道。
也好。
便只他一个人吧。
他把手里的纸还给了殷莳,殷莳揉吧了揉吧,扔进了竹篓里。
她道:“其实我还很想问问咱家的站队问题,想想又算了,朝堂上都有哪些人我都根本不知道,问了也白问。”
见沈缇目露惊讶,她解释:“我就是稗史看多了。古时候很多大臣不都是讲究‘站队’吗。你在旁边写的那些小注,我都读了。”
沈缇失笑:“稗史看着玩就行了,别当真。”
想想又正色道:“我们为官,自有自己的政治主张。唯独帝位更迭之事,真正正统的文臣是不该站队的。只要坐在那位子上的人非是篡夺之人,谁坐在那里,我们便效忠谁。”
殷莳明白:“效忠的是皇帝,而不是某个皇帝。”
沈缇道:“正是。”
沈家三代进士,正经科举出身,走的是纯臣的路子。
这很好,其实很符合殷莳的期望。
正统的读书人,没有必要冒险搞什么从龙之功,那是武人的最爱。
正统的读书人该是不管皇帝是谁,都好好的治天下,面对的是天下而不是皇帝。
沈大人和沈缇看着都是脑子非常清醒有眼界的人,殷莳就放下心来:“我不操这些心了。我就踏踏实实过日子。马上要裁秋衣了,明天布庄要送料子过来给我看呢。”
沈缇道:“你把心放下。外面的事有我和父亲呢。”
殷莳道:“嗯。”
她看着沈缇。
温柔年轻男人。都说他清冷,可他在她这里热情如火。
正想着,沈缇已经低下头来,覆住了她的唇。
勾缠与吸吮,将热力渡给了她。
殷莳的身体深处也有躁动。
这是天然的、健康的身体必然会有的反应。并不代表什么。
但是不能再继续。
殷莳在怀溪将自己缩在小院子里避世十年,是因为她以为这一世无解。
后来她对沈缇积极争取,是因为她意识到机缘巧合之下,沈缇就是她的最优解。
可如果,有更好的解呢。
那日沈夫人说,早朝免了。她感叹说,陛下也这么大岁数了,还要天天早朝。
殷莳想起来沈缇给她说过的,皇帝有多老了?古稀过半。
在殷莳那个时空的历史里,皇帝大多都不长命的,能活个平均寿命就算不错了。最长寿的那位倒是真长,活了八十九岁。
但殷莳觉得自己不会那么倒霉,赶上这种超长待机的。
而且沈缇说了,现在这个皇帝沉迷炼丹制药。好好好,一旦开始嗑药,就意味着离死不远了。
然后,就会改朝换代。
然后,就会大赦。
沈夫人跟殷莳说过,冯洛仪家是卷进了立储的事里才坏事的,这种的不在大赦之列。
但沈夫人说的大赦通常是指那种为着祥瑞大赦、为着万寿节大赦、为着小皇子新诞大赦之类的那种。
最小的小皇子是去年出生的,就是殷莳备嫁的那个时候,皇帝一高兴,便大赦了一回。果然冯洛仪家不在大赦之列。
但沈夫人没有提过改朝换代后新皇帝的大赦。
那不一样的。
如果换了皇帝,之前立储的事就不是个事了。已经过去了。
说不好就会被赦免。冯洛仪的父亲可能会起复,冯洛仪将拿回她曾经的身份,重回原阶级。
到那时候,冯家能接受自己的女儿做妾吗?
必然得想办法折腾折腾的。
而殷莳,已经想好了如果发生了那样的情况她要怎么做了。
现在等的就是机会,就看老天配合不配合,给不给她这个机会了。
总之以殷莳的性格,既然看到了机会,不可能不试一试的。
给自己两三年时间吧。
若还不行,到时候再向沈缇投怀送抱,求个托底。
殷莳轻轻咬了沈缇的嘴唇一下,撑着他的胸口推开他:“我回去了,你好好在书房凉快。”
沈缇“嗯”了一声答应了。
轻轻地用拇指抹了抹嘴唇。
第124章
布庄如约送了衣料样品来给殷莳挑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