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穿越十一年,已经见过了许多许多很封建的事,大多能理解其中逻辑,也能接受,至不济也能忍受。
唯独这一次,是实实在在地被恶心到了。
真的很想狠狠骂回去。
但沈缇还在刑部大牢呢。
殷莳以平静地口吻告诉对方:“不在了。当年就送回冯家老家去了。”
端茶送客。
她掐着时间在外院等着,等沈大人一回来便将他请到书房,禀报了这个事。
沈大人现在有点习惯殷莳的做派了。
现在看出来,和他当初以为的乖巧儿媳是不大一样的。有时候做事也会略踩线。
但这种非常时候,儿子还在大牢里。这样一个儿媳,比什么孝顺听话恭顺都更好。
殷莳汇报了这个事,只说:“不知道他是什么心思。只媳妇想着,他若有这善心,当年便不会不收容冯氏。如今忽然变了态度,怕不是好事。便诓了他的人。只说冯氏当年便送回老家去了。”
房里人之所以叫房里人,便是因为她们很难被外人看到。
偶尔也有官员的某个妾室很有存在感,大多是因为官员授意让这妾室去做些自己不方便出面的事,比如收受贿赂。
真正正常的妾室根本不会为外人知道她们的存在。顶多知道某人有七房小妾还是八房小妾,并不会知道哪一个小妾姓甚名谁,什么来历出身。
在这个时代信息没有那么透明,所以殷莳敢诓骗徐高鹏的人。
“但听说他如今是在刑部任郎中。媳妇不知道会不会对跻云有什么影响,故禀告给父亲,请父亲知悉。”她说。
沈大人也是一眼就看破了徐高鹏那点龌龊小心思。
他冷笑:“不过小人得志罢了。不必怕他。”
他如今是“权知通政使司”,虽然有个“权知”,但那也是大九卿之一。
还不至于怕个小小郎中。
“你应对的很好。”他称赞了殷莳。
又问:“你姑姑可知道这事了?”
殷莳道:“我没与姑姑说。”
沈大人道:“那就别告诉她了。”
沈大人看到殷莳的肩头放松了下来。
他理解她。
因为他的妻子殷氏,是个不错的女人,也算善良。主持中馈照料夫君儿子都是可以的,但的确担当不了什么大事。
这个事牵扯到徐高鹏,沈缇又在刑部大牢里。传到她耳朵里,只怕心里要怨冯氏招祸了。
但沈大人如今有点好奇殷莳这个女子。
因正妻便是再厚道,终究妾室是与她抢夫君的人。尤其冯氏抢先生出了庶长子,对殷莳来说可以说是极大的利益损害了。要不然为什么沈大人都拿出一百亩良田补偿她呢。
小殷氏却护冯氏至此。
实在令沈大人感到惊奇。
第145章
正如沈大人所说,徐高鹏虽然借着新帝连升了两级,也不足为惧。
徐高鹏听仆人回报说冯洛仪四年前便被送回老家去了,不免后悔当时没把冯洛仪留下来。
其实现在回头看,当时他一个六品小官便将冯洛仪收留又怎样。皇帝高高在上,十几户人家数百女眷发卖,谁在乎一个冯洛仪。
何况沈家还是正经把她从官府手上买回来的,合法买卖。
偏自己那时候就胆小,唯恐被连累,拒绝了沈家。
既丢了冯洛仪,又得罪了沈家。
实在是不划算。
如今冯洛仪没了,徐高鹏也只能道声可惜,便丢开了。
另寻渠道纳了个美貌的妾。
升官纳妾,好不得意。
由徐高鹏执笔的那份诏书,由京城发快马传递向四面八方。向天下宣告皇帝殡天、新帝登基的消息。
其实皇帝一直不立太子,所有人都早知道迟早要出大乱子。只是老皇帝一意孤行,根本不管洪水滔天,谁也没有办法。
宁王几十年渗透京城,掌握了京军,篡夺了皇位,诏书所到之地,果然就炸锅了。
一时间四面八方都竖起了“奉天讨逆”的旗帜。正和新帝“天应”的年号背道相驰。
甚至有那么几处地方,旗帜在诏书到之前就已经准备好了。
这些年大家都盯着京城,只不过吃亏在离得远,不如宁王近水楼台先动手罢了。
一时檄文像雪片般飞向京城,京城粮价飞涨。卖粮食的店铺常常过了午后就挂出“售罄”的木牌。
沈夫人道:“幸好你公爹囤了粮。”
又哭:“跻云什么时候能回家。松哥都百日了。”
一时半会是不太可能了。新帝根本没有时间搭理刑部大狱里关的这些人。
他的兄弟们已经带着军队开拔,奔京城而来了。
承平已久,武将们没有进身之路,忽然有了这样的机会,从龙之功是何等的诱惑,谁能放过。
各地厢军纷纷各寻主君投靠依附。
当然投靠谁主要还是根据地缘规则。毕竟你不能身在一个王爷的封地里却千里迢迢跨越州府去投奔另一个王爷。
基本上是赶上谁就是谁了。
从龙之功,有时候也看命。
喊着“奉天讨逆”的口号,许多旗帜奔京城而来。在半路相遇,也有谈的也有打的。一路谈谈打打,到京城的时候汇合成了七路队伍。
其中大家翘首以盼第四位皇后曹皇后所出的嫡皇子信王来了,第二位太子的儿子景王也来了。其余有数位有本事拉得起队伍的王爷。
大家以为应该会来的第一位太子的儿子宣王却没来。
第一位太子病逝的时候,宣王还是个小孩,从那之后就一直活在母亲的怨念中。
他的母亲一直认为帝位应该是自家的。别的人继位那全都是篡夺的。
她尤其怨恨第二位太子。
结果第二位太子也病死了。她大为快慰,对宣王说:“瞧,我就说天命原就该落在咱家的。”
她日日夜夜地给宣王灌输这个思想,以为能养出儿子做皇帝的野心。殊不知宣王一直活在她的精神虐待中痛苦不堪。
六年前她去世了,宣王终于过上了安静的日子。
他人没来,但是写了两封信使人送到京城给堂弟和叔叔,表示他对帝位没有一点心思只想做个闲散逍遥的王爷。无论是哪个称帝,他都遥叩圣安。
皇帝的儿子很多,像宣王这样完全没有野心的也有,但是野心勃勃的也很多。
只是如今宁王抢占先机,大家就先拧成一股绳对付宁王。
大穆朝的王爷是不领实职也不沾军队的,都是闲散富贵人。现在他们手里的军队都是地方厢军投靠来的。
本以为大家合在一起人数碾压,打败宁王易如反掌。岂料京军的战斗力惊人。
大穆上一次打硬仗已经是三十四年前的事了,那之后厢军分驻地方。经过改制,从全职士兵成为屯田兵。三十多年太平日子过去,当年有战力的老兵基本也都老死得差不多了。
如今的厢军的战斗力已经没法跟从前比。
京军却是负责拱卫京师的职业军人。
且就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
这个皇帝曾经开疆拓土,武勋卓绝。他身体还康健的时候,很多年都坚持时常视察、检阅京军营。后来他年纪大了,战亡的外甥的儿子也长大了,也就是后来的振威侯。这个晚辈是他亲自教导出来的,放心地把京军营交给了他。
振威侯果然也不负圣恩,把京军营管理得很好。
京军营一直保持着它该有的战斗力。奈何有人狼子野心,一心想要从龙之功,竟暗害了振威侯,夺取了京军的控制权。
如今京军与内陆屯田的厢军一碰触,职业士兵和屯田兵的差距立刻就显现出来了。
诸王联军打了三个月,从五月到八月,竟攻不下京城。一天天粮草的消耗都是巨大的支出。数位亲王打了退堂鼓,有人已经悄悄地撤了。
眼看着就要进入九月,人心涣散了起来。
已经有人开始传,说宁王本就是天命所归,要不然为什么他上面的哥哥都死光了让他成了“长”呢。
经过这几个月,信王已经渐渐成为诸王之首。他斩了几个传谣言的人,虽一时止住了这股子风气,但并不能治根本。
眼看着讨逆就要以失败告终。
就在这时候,却有一位老夫人与一个少年悄悄出城。
她带着这孩子投奔了信王。
翌日,她和孩子出现在了两军阵前。那少年一身素缟,披麻戴孝。
京军有人认出了她:“是长公主,是端宁长公主殿下!”
端宁长公主其实在宁王登基后,已经升级成端宁大长公主。但京军更习惯喊她长公主。因为她是振威侯的祖母。
她的身份被确认了,自然那披麻戴孝的少年就知道是谁了:“是世子!振威侯世子!”
信王在阵前祭出了端宁长公主和振威侯世子。派了二十个大嗓门的壮汉在阵前齐声揭发宁王加害振威侯之事。
振威侯在京军威信素来很高。京军里就一直有人在质疑这次的权力更迭。但加害振威侯的人是五军营和三千营的提督,本也就是统领京军的武将。京军习惯了听从他们的命令,才顺理成章地被他们接手了。
端宁长公主的儿子、孙子都死了,眼看着振威侯府就要没落。她富贵了一辈子,怎能忍受子孙后代远离权力中心。
何况孙子为人所害,仇人坐在了御座之上!
端宁长公主颇肖其兄,也是有胆有谋。她一直等着,等到信王颓势明显的时候,才带着曾孙来到了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