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莳问:“她求你办什么事?”
葵儿不敢隐瞒:“她想让她小女儿到姑娘院里来。她说,姑娘高嫁,与旁的姑娘不同。老太爷给姑娘的规格定会比旁的姑娘高一些,院里多一两个小丫头不稀奇。”
“然后呢?”
“我拒绝了。”
“为什么?”
“她家的翠儿以前欺负过我,我讨厌她,也讨厌她妹妹,所以……”
“所以,我该庆幸是吧。”殷莳吐出一口气,“你瞧,这就是我刚才说的对不对。”
“她的思路倒是没错的。应该也是觉得跟我去京城是比在怀溪小地方更好的出路吧。”
“但大家都这么想,肯定就有人要跑动。大伯母那里、我母亲那里,谁个没有几个亲近的人。也别漏了祖母那里,祖母看我们这一房不顺眼,说不定就要亲自放人来膈应母亲。”
“这哪是我能做得了主的事呢。我要真傻乎乎地听了身边人撺掇,你说会怎样?”
葵儿吓得跪下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这次只能说是运气好,来请托的是她讨厌的翠儿家的人。倘若是别的人,她忖度着自己很可能就接了这个事了。因为在她看来,就是帮着在姑娘面前说几句话而已。
那就正成了殷莳说的“唆使她贸然出头”的人了。
“起来吧。”殷莳说。
她也没办法。她自己其实也就是一个普通人,不是那种身怀经天纬地之才的凤傲天穿越女,穿过来能把身边的婢女都调教得能文能武,上马能打仗下马能治国。
她这几年的努力成果也就是把身边的婢女们都教会了识字和算数。
像先前已经配人的云鹃,是在殷莳还是做姑娘的时候就配人的。殷莳能做的也就是打点管这事的妈妈,给云鹃找个好点的人。
但云鹃和她的丈夫都是殷家的财产,放良什么的,根本不是殷莳这样的未嫁女儿能做得了主的。
但从葵儿这里,殷莳早就算好了,以葵儿的年纪,肯定是要跟着她出嫁的。到时候,她已经是主母,对自己的陪嫁婢女有全权的处理权。
她们若是愿意留在府里继续为仆,也可以。若是想放良出去,她可以做这个主。
认识字、会算数,不管是做管事媳妇还是出去做点小生意,都是好的,都能用上。
但更多的不敢教了。尤其是另一个时空的思想,更不敢透露一点。
大家都关在铁屋里,你没有打破这铁屋的能力,却要把铁屋里的人摇醒?
你想干嘛?疯了?
所以,殷莳通过这几年的努力,也只是让身边的人不养出那种尖酸刻薄或者掐尖要强的性格,尽力给自己的小院打造出温馨平和的氛围。
让这个小院里的人都有一个相对舒适的生活环境。
所以包括葵儿在内的婢女们的素质,也就是那样的水平,殷莳也没法对她们有太高的期望。
这次运气好,没犯错,及时沟通,让她们明白道理就行了。
殷莳把身边三个丫头都唤进来,好好地给她们讲道理。
“总之,我要的是大家都不生事,不要节外生枝,让我平平安安的嫁到京城去。”
殷家其实挺好的,如果可以殷莳真的愿意在殷家待一辈子。
然而那是不可能的。殷家掌握着她的婚嫁权,借由婚姻脱离殷家这个原生家庭,是殷莳迟早也必须做的事。
下一步,是跳槽到沈家。
人生目标:健健康康地活着,做一个私房钱丰厚的老封君!
为了实现这个目标,在眼前这个过渡阶段,希望谁也不要给她搞事情。
殷莳就希望安静如鸡地等到明年过完新年就发嫁。
但殷家,很快就因为她又发生了矛盾。
第31章
绝大多数家庭的内部矛盾都是钱闹的。而且“不患寡而患不均”这句老话真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并不是说富裕之家就不会再为钱闹了,要真那样,如何富户之家妯娌们之间也常常暗流涌动。
这一次,老太太因为殷莳的嫁妆跟老太爷闹起来了。
其实,这不是老太太第一回跟老太爷闹了,早在二十多年前就已经闹过一回。
当年老太太亲生的三娘和庶出的四娘也就是如今的沈夫人,分头出嫁,老太爷给二人准备的嫁妆便是不一样的。
沈夫人的嫁妆比嫡姐的丰厚了不少。
光是压箱银子就多出来一千两。
当时老太太就闹了。
但是老太爷打了老太太一顿,告诉她:“这钱你当是给四娘的?这是给沈家的。”
老太太嚎啕哭了一通,只心疼三娘命苦。
当年殷家还只是个小小行商而已,如今二十年过去,背靠姻亲沈家,殷家的家底早不是当年能比的。
如今女孩子们出阁,个个的压箱银子都统一有两千两,这还是单指公中给的。至于她们爹娘自己贴补多少就看他们爹娘的大方程度了。
但这次轮到殷莳,老太爷大手一挥,除了两千两的压箱银子之外,额外给了一万两。
老太太就炸了。
只是现在殷家也已经是怀溪大户人家了,不像当年那样能关上门摔盘子打老婆揍孩子了,何况老太太年纪也这么大了,曾孙都抱上了,老太爷也不能再揍她一顿,只能指挥丫鬟婆子们:“把她给我架起来!”
如今家大业大了,老太婆还在玩坐地拍大腿嚎哭这一套。
丢人!
大夫人、二夫人、五夫人三个亲媳妇都上去了。
三夫人四夫人两个庶子媳妇凑在后头装模作样。尤其是三夫人,咋咋呼呼地做个样子,人却躲在五夫人身后,以防老太太趁乱拧她蹬她下阴手。
总之七手八脚,乱成一团。
老太爷大怒,一拍桌子,吼道:“大郎!”
殷大老爷赶紧上前:“爹!”
老太爷怒目:“你舅舅账上还欠着咱们五百两,你去,立时给我收回来!”
老太太嗷一声就爬起来了,梗着脖子道:“你提这个做什么!那是孩子亲舅舅!”
老太爷冷笑:“亲兄弟还明算账,何况郎舅。”
老太太被捏住了七寸,立刻气短,嗓门都没那么大了:“你好好说话。”
“嘿,我不好好说话?”老太爷气笑。
老太太掩面哭:“我就是心疼三娘。三娘那时候才多少嫁妆,四娘比她多一千两,还有那么多东西。如今可好,一个小丫头,你要给她一万两,这还只是银子,是不是还有其他的?我家又不是只有她一个孩子,如何能这般不公!”
这话说出了几个嫡亲儿媳的心声,尤其是二夫人和五夫人。
尤其是,大家都知道,沈夫人回程的时候,那箱笼可比来的时候多了许多,船吃水都变深了。
不知道老太爷私底下又给了沈夫人多少呢。
老太爷冷笑。
他一这样,老太太就开始害怕,不敢再呛声,只嘤嘤哭泣。
老太爷不怒自威:“闭上嘴,让谁看笑话呢!”
老太太哭也不敢了,抽抽搭搭地,歪靠在大夫人身上。
老太爷扫了一眼这一大屋子乱糟糟的人,道:“都坐下,正好趁这个机会与你们说一说。”
大家乱糟糟穿行,落座。
大夫人把老太太扶到上首坐好了,自己才就坐。
打发了婢女们,老太爷才缓缓道:“当年四娘出阁,我多给了她一千两,并一些生丝货物,一并带去了沈家。那时候我便与你们母亲说过,这不是给四娘的,这是给沈家的。奈何老婆子听不进去,听不懂。她可以不懂,你们不可以。”
殷大老爷点头:“是。”
他是长子,以后要继承大半家业,最是清楚这里面的事。是以刚才他亲娘胡闹,他半点不支持,还给妻子使眼色。
只有老二家的和老五家的蠢蠢地在那火上添油,乱上加乱。
“大郎从小就跟着我走四方,他见的多,心里明白。”老太爷对另几个儿子道,“你们几个就不行。”
“当年,与沈家结亲之前,咱家可有桑园?又有多少田?”
“不过几十亩薄田,还是我辛辛苦苦攒出来的。那时候家里全靠我带着大郎跑商路,挣血汗钱。一出门,短则三五个月,长则一年半载。出门前你们娘才大了肚子,回来你们已经出生。若太久不回来,那就是死在了外头。”
老太太忙“呸”了一声,去晦气。
老太爷接着道:“我那时候的梦想就是有一座自己的桑园。再看如今,咱家又有多少良田?多少桑园?你们一个个在家里养尊处优,哪个还需要像我当年那般出门行路去风吹雨打的,不都是掌柜们在外面奔波给我家赚银子。”
“这么大的家业,你们当是天上掉下来的吗?”
“呸!”
老太爷呸的这一下,脸还微微向着老太太那边偏了一下,仿佛就是在呸老太太。
老太太又羞又恼,又不敢发作。一张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
老太爷唤了声“大郎”,道:“你来告诉他们,自四娘嫁去京城之后,我们是在外面是如何行走的!”
殷大老爷轻咳一声,告诉大家——主要是他娘和几个弟妹:“四娘嫁过去后,我们在外面是拿着沈家伯父的名帖行走的。后来沈家伯父身故了,便拿着妹夫的名帖行走。如此,方能避开许多盘剥,做起买卖来,人家知道你背后有人,便不敢欺人太甚。若遇到沈伯父和妹夫的同年、同窗、故交好友,那更是能有许多方便。”
“如此,才一步步积累,有了如今的家业。”
老太爷指节叩着几案,大声骂道:“亲家公和女婿,两个都是进士。你们外甥跻云,他是探花!皇帝爷爷钦点的!他才几岁,未来前程只会比他爹、他祖父更远大。人家肯来与我们亲上作亲,不要给脸不要脸!”
“那许多便利,你当是凭你家一个女儿就给你的吗?你若抠抠搜搜上不得台面,你看沈家可屑得与这亲家来往!”
“当年我便说了,那一千两不是给四娘的,是给沈家的。”
“如今小莳娘的嫁妆,凡是超出了姐妹的,也不是给她的,还是给沈家的。”
“你们争什么争。收收那小心思,少去些秦楼楚馆,有那精力,跟着掌柜们出门多跑几次,见见世面,碰碰人情!不比什么都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