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从前做姑娘的时候,她不为这些事操心。因为身边有母亲给她调教好的婢女,都替她做好了,事事贴心。
如今,要自己操心这些银钱事了。
俗不可耐。
冯洛仪出神了一会儿,问:“我有张琴吧?收在哪里了?去给我找出来。”
照香拊掌:“对,等翰林来了,弹琴给翰林听!”
觉得冯洛仪总算开窍了,照香兴致勃勃转身去找。
冯洛仪嘴唇动动,没有辩白。
婢女们分了些沈缇的衣物给冯洛仪那边,殷莳看到了,但她不操心。
沈缇都说了不用她操心。
她趁着上午凉爽,终于把从怀溪辛苦带过来的二十几盆花草,从盆里转移到了土里。
把沈夫人特意给她留的区域填满了。
绿烟陪着去内书房又把平陌送出垂花门,已经回来了,看到殷莳指点着葵儿、蒲儿松土、移栽,笑道:“之前就总有人问夫人怎不栽些花草。夫人说少夫人好花草,等少夫人来了自己弄,更合心。”
殷莳笑道:“姑姑疼我。”
绿烟等人也觉得是如此。
她们都知道沈家为什么会从怀溪娶个媳妇回来,殷莳来之前,她们都拿不准这位未来少夫人到底是什么牌面的人物。
是求高嫁低眉顺眼忍气吞声的?还是仗着婆母也是姑姑,得意跋扈的?
更拿不准沈家和沈缇对第二代的殷氏夫人到底什么态度。
如今跟殷莳磨合几日,心全放下来了。
夫人、秦妈妈、王妈妈的态度,显然将少夫人视作了她们的“自己人”。
更重要的是翰林对她的态度。
婢女们都还年轻,且沈家老夫人去得早,沈宅里一直没有什么婆媳宅斗。在她们心中,对少夫人最重要的当然是她的丈夫沈缇。
绿烟和荷心偷偷地嘀咕过。若跟的主子待遇就不好,丫头在府里也是要跟着受气的。下人间,最会捧高踩低。
可让她们欣慰的是,翰林明明是为着冯姨娘才低娶的,真娶回来,这小夫妻毫不见生疏,反而亲密随意。两个人常单独相处,有种旁人插不进去的坚固感。
少夫人在翰林面前十分放松自在,翰林不以为忤,反而处处流露出器重,虽然成亲了,却仍然称呼少夫人为“姐姐”。
少夫人还没有掌中馈,他就已经把院子里婢女们的处置权都交给了少夫人,令人不敢对少夫人不敬。
跟着这样的少夫人,她们心里也踏实了,认真做事就是了。
甚至今天沈缇预告了要去冯洛仪那里歇着,婢女们也不慌。
纳都纳了,还是那么辛苦抗争才保下来的,不可能纳进房里反而冷着了。
只要不天天往那边跑,冷落正室,那就是好男人了。
晚上沈缇果然如早上说好的,根本没过来。殷莳一个人吃饭。
沈家少夫人的生活待遇可要比殷家小庶女高了好几个档次。食材新鲜,菜色丰富,搭配得当。
每个菜吃两口人就饱了,余下的赏给婢女们。
没人嫌弃主人的口水。
你若不赏,让送回厨房去,她们还不愿意:“没得让厨房的人白得了便宜。”
从殷府里就是这样的。沈家也一样。
殷莳入乡随俗。
尊重时代吧,要不然时代把你碾成渣渣。
晚上一个人独占大床。
这些天在与各方面磨合,好几日没拉伸身体了。
沈缇不在,殷莳一个人在床上练瑜伽。
到最后的冥想大放松,无缝衔接,直接入睡。
沈缇傍晚回到府里后,去问候过爹娘,然后回自己的地方。
他在岔路口停住。
冯洛仪住在东路的跨院。
沈缇望了一眼璟荣院的方向,天昏了,什么都看不到。
不担心,他在不在,相信表姐一定都能把自己安排得好好的。
她生命力茁壮,和冯洛仪完全不一样。
世间的女子,各有妍奇,大不相同。
他向左转,往东边去。
到了跨院,照香热情相迎,引着往正房去。
小丫头打起帘子,沈缇一步迈进去,便感觉氛围不同。
在璟荣院,他和殷莳共享正房。
那只是一个空间而已。
空间里同时有他和殷莳的气息,互相弥漫,又有边限,各自自成一体。
但在这里,他一步迈进正房,虽只在此宿过一夜,正房里却全是他的气息,弥漫在全部的空间里。
冯洛仪上来扑进他怀里。
沈缇抱住她,纤细瘦弱。她整个被裹在他的气息里。
是的,此处,完完全全属于他。
冯洛仪也属于他。
在这里更有婚姻的真实感。
他们牵着手去了里面。
“刚才仿佛听见有琴声?”沈缇问。
冯洛仪赧然:“许久不弹,生疏了。”
沈缇一眼扫过去,看到了摆出来的琴,旁边还有书卷。
有女子闺房的感觉,生活的气息比从前在偏僻小院里强多了。那小院他没去过几次,更没进去过几次,但确实每次去,都有一种牢房之感。
压抑。
“哪来的琴?”沈缇拨弄两下,皱眉,“这琴不行。”
冯洛仪道:“不过闲来无事随便弹弹罢了,也没什么的。”
她也是同意,这琴不怎么样的。
沈缇问:“哪来的?”
冯洛仪还是说了:“便是当初,大人和夫人将我安置在府里的时候,和旁的东西一起置备的。”
那能有什么好东西。
那时候她落难了,在牢里等着官卖。沈家出钱把她买回来了。
当时是想着临时安置一下,沈夫人交待了管事,东西都是管事准备的。她又不是贵客,是个临时落脚的落难者。
偏僻小院里什么东西都不缺,一应生活物品都有,甚至连琴都有。只是每一样东西都普通寻常。
紧跟着,游学在外的沈缇风尘仆仆地赶回来了。
要面临的是冯洛仪的去留大事。对抗父母、参加科考,每一件都是大事。
至于冯洛仪的生活质量,小院虽简陋些,但的确是什么都不缺的。
那时候沈缇才十六岁,实际上,还没过十六岁的生辰,但按照“翻年就算长一岁”来说,也可以说他已经十六岁了。
总之,十六岁的少年那时候要考虑的事都是之前十六年的人生中没有遇到过的大事,也知道自己的母亲不会苛待冯洛仪,且他每次见冯洛仪问她有什么需要的时候,冯洛仪自己也总是说什么都有。所以冯洛仪那时候过的生活,也就是那个样子。
于落难者来说,有个地方落脚,有片瓦遮身,还奢求什么。
但如今不同了,一切都落定了,冯洛仪有了名分,有了终身的依靠。
她已经是沈缇的妾室。
她被重新分配了院子,当然这院子没法跟殷莳的院子比,但也比当初的偏僻小院强了许多。
一应月例,都是姨娘的标准了。
基本上,回到了当年的生活水平。
只是翻出这张从小院里带过来的普通琴,还能看到那时候落魄潦草的影子。
伺候了沈缇洗漱,二人一起调了琴。
冯洛仪弹琴给沈缇听。
果然生疏了不少,没关系,沈缇从后面抱着她,伸手纠错。
他们的手从一起抚琴变成了十指交握。
沈缇忍不住亲吻怀中人的脸颊,至唇。
冯洛仪柔软似水。
少年男女初破才一晚,正如殷莳想的那样,怎会不食髓知味。
年轻男子血气方刚,终于有了纾解的去向,身体怎么可能不躁动。
待罗帐消停,香汗湿腻,年轻的身体彼此相拥。
沈缇咬冯洛仪薄薄的肩:“我有张好琴,名春生,回头给你。”
凡名琴,都有典故来历,有名有号,说出名号,别人便知道了。
冯洛仪听说过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