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南镜想起齐昀身上的那几处烫伤。即使不严重,但不上药一直忍了一个晚上,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忍过来的。
“长公子那边,时不时要当面道谢?”
刺客要杀的是齐昀,她们都是被殃及的池鱼,但也是因为齐昀脱困。不管是真心感谢,还是人情世故,的确应该亲自道谢的。
“他之前来过了。”
阿元啊了一声,“那女郎说了?”
“不记得有没有说了。麻沸散这药容易让头脑昏沉,而且他也受伤了,我给他上药了。”
阿元嘴张得几乎要合不拢,尤其听到后面,“这不该是医官来么?”
晏南镜点头,“我也是这么说,但是他说不碍事,比起以前受的那些伤,根本不值一提。所以我就给他把药给上了。”
阿元听后,脸色越发一言难尽了。
“长公子一直对女郎……”
“我知道。”晏南镜打断她的话,“阿元是想说,此举容易引起误会。”
“顾不上了。总不能真的看着他这么放任不管吧?这种伤势若是加重了,皮肉都能烂掉。到时候就不仅仅只是伤的事了,是能要命的。反正就在眼前,顺手就做了。”
阿元听到之后,欲言又止,过了好会,还是开口“女郎不是只要把药交给长公子,让其他人来做,不是更妥当吗?”
晏南镜眼神有瞬间的放空,等回神过来,见着阿元正望着自己,忍不住眨眼了好几下,“这当时没想到,不过做都做了。”
她避开阿元的目光,“那就这样吧。”
阿元嗫嚅了下,小声说,“这几天,我听到了不少人在说女郎和长公子的谣言。讲女郎和长公子在宫里有私情。”
“我知道这流言是假的,但是这么多人说,到时候回了邺城,恐怕会对女郎不利。”
晏南镜不禁有些心虚,这流言是之前她在洛阳宫的时候,故意散播的。
晏南镜说了一句没事,“就这点流言,能把我怎么样啊。”
“别说我本来就无意于婚嫁,就算真的要婚嫁,这些流言也没什么。”
时风不在意男女的那点私情。也不会因为那点私情就对人喊打喊杀。不管对男女,问题都不大。
“就是听他们说女郎费尽心机攀附长公子,我这心里不舒服。”
阿元扶着胸口,毕竟是自己一手养大的人。听人用那种狎昵的口吻去谈论她,实在是气不过。
“他们说那话,是因为他们自己攀附不上,所以心里给嫉妒说那些话好叫他们自己好受点,但凡他们能亲自上,看他们个个都耻高气扬,没得半分清高。”
“这种人,叫他们说就说去。反正他们左右就那样了。”
晏南镜话语里没有半点客气,阿元忍不住哽了下,她坐在那儿,满眼心疼,“女郎自己不觉得有什么,可是我听了心疼。”
可不会心疼,自己看大的孩子,竟然被人那般议论。哪怕只是说上几句,都怒火中烧。
“如果长公子对女郎真心实意的话,就不该放任那些人。”
晏南镜见她伤心,不由的好好拍拍她的背,“这事就不要管了,”
正说着,外面有婢女叩门前来送膳食过来。
膳食是一直热着的稻羹还有肉脯。稻米煮的烂了,正是适合马上食用。
晏南镜让婢女多拿了些来,让阿元陪着她一块喝。
阿元心里有事,哪里吃得下,勉强应付了几口就让婢女给撤掉了,等一个多时辰见着晏南镜入睡小憩之后,才轻手轻脚离开。
自家女郎不在乎那些小人的言语,但是她不行。不管如何都要抓住说得最厉害的,给一顿教训,好叫这些人都收敛一二。
阿元是记得那些人的,然而她去找的时候,在驿站里走了两圈下来怎么也没见着人。
再去问那些时常集聚在一块儿说人长短的,发现那些人见到她的时候,眼露惊惶恐惧。对于她问的那人的去向也是缄口不言。
阿元无法只能作罢,打算等傍晚的时候再找找,反正都要回邺城里的,不怕遇不上。
阿元往前走了几步,突然回过头。原本那些喜欢集聚在一块道人长短的,竟然全都散开了,脚步匆忙,似乎再慢走一步,就要大祸临头。
她从那些人慌张恐惧的神色里,似乎窥见了什么。顿时一股凉气从颈椎后腾起。
麻沸散的后劲不小,即使她服用的不多,但是一日下来没有什么精神,过上几个时辰就想要入睡。
她醒过来的时候,见着阿元守在旁边,一如幼年时候,阿元守着她午觉一样。
“阿元你怎么不去歇息?”
晏南镜撑着身体起来问。
“我一个粗妇,哪里来的那么多觉。”
阿元说着,踟蹰两下,晏南镜看见她和往常不太一样,“外面出事了?”
阿元摇头,“没什么事。”
“刚才长公子那里派人说,明天可能要动身,问女郎身体要紧不要紧,若是身体还没有恢复,那就再推迟几日。”
晏南镜摇头说不用。
这个时候她感觉到残留的那点点药效,已经完全没有了。既然如此,那就没有必要再躺着白白的耽误行程。
阿元点头,“那我叫人去回禀长公子。”
“阿元。”晏南镜叫住她,“你是不是有话想说?”
阿元可见的浑身一僵,赶紧摇摇头。然后起身去让婢女送话过去。
第二日启程的时候,晏南镜从驿站里出来,看见比起当初从洛阳启程的时候,少了好些人。
晏南镜听阿元打听来的消息,说是之前放火的那两个,是之前埋伏在队伍里的人,所以一时不慎着了道。
为了以防万一,基本上可能的同党都扫了一遍。免得此事再次重演。
队伍里除了她这一车的人外,几乎人人都脚步匆忙,神情里待着显而易见的恐惧。
晏南镜看了一眼,随即坐回车里。
外面驭手是个新面孔,不是之前的那个,不过驾车驾得十分稳当。让车里的人在路上可以轻松不少。
行驶好些时候,晏南镜靠在车内闭眼养神,突然听到车外有人叫了一声知善。
她睁开眼,往车簾外看去,见着齐昀骑在马上,就在车边。
“你怎么来了?”她凑过去好奇问道。
马上的齐昀冲她一笑,手里递过来一段桃枝。
桃枝上是已经发出来好些绿叶还有花苞,花苞有些甚至已经半开了。
“我刚才在路边看到有桃树已经开花了,想着知善应该喜欢。”
北方的冬日是连绵百日的苍凉,这种苍凉看多了,难免心情不适。现如今正好见到桃花开放,他干脆折下来一支给她看看,也算是好好轻松一下。
桃花花苞半开不开,但是上头的艳色看在眼里多了几分蓬勃的生气,她接过来,“谢谢。”
“这又需要道谢吗?”齐昀笑问。
他笑容满面,可是眸光看她的时候,要一路直接看到她的心底里。
晏南镜持着他递过来的那桃花枝,“随口一句,不说好像有些不对。”
齐昀满面奇异的望过去,车簾已经垂了下来,只能看到内里模糊不清的人影。
他眼里爆发出巨大的喜悦,“那就不用说了,反正你我也不必如此。”
“你说如此就如此啊。”晏南镜在车内毫不留情的顶回去。
“知善觉得不是?”
晏南镜拿着手里的桃枝坐在那儿,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
和她同坐在车里的阿元,听了他们的话,一时间双目圆睁,满面的震惊。
“好,我知道了。”齐昀不紧不慢的跟在辎车旁,来了一句。
晏南镜不由得再次从车簾那儿露出小半张脸,“你明白什么了?”
齐昀垂首一笑,眼若星辰,径直看向她,“这个恐怕暂时还不能告诉知善。”
晏南镜挑眉,定定和他对视几息,干脆整个人都坐回车内。
过了小会,她见着他还在车外。“你怎么不上前头去?”
“到时候部将有事,也好找你。”
“……不想去”齐昀沉默了小会开口道,嗓音里都可以听到几分的委屈,“只想待在这儿。”
现如今他是越来越不遮掩了,不仅仅是袒露出来给她,哪怕在别人面前,也丝毫没有半点伪装的意思。
“你不怕有损你的威仪么?”
齐昀轻笑,“我的威仪又不在这上面,怕什么?”
“何况就算是真的有事,就这么点路,也完全不耽误。”
齐昀往车簾看了一眼,内里影影绰绰,看得并不真切。他想要往内里看的更真切一点,哪怕知道她就在眼前,只是隔着一帘竹簾,那种想要见到她的迫切,没有没有半点缓和,反而越发的炽热。
但是车内的人不说话了,齐昀持马缰的手心在这个春寒料峭的天里,竟然出了一层汗。
半路停下来休整,晏南镜也从车里下来,在四处稍稍走一走,活动下筋骨,在车里坐久了,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是舒服的。
她低头看到光秃秃的土地上已经有了绿芽发出来,比冬日里已经好了很多,多出许多生机。
“长公子。”
阿元看到齐昀过来,惊呼一声。
晏南镜看过去,见着齐昀真的过来。
她看了看左右,“这会你没事吗?”
“路上能有什么大事找我?”齐昀有些哭笑不得,“如果真的有什么大事,非得我在路上,也要找过来,那恐怕就是惊天动地的大事了。”
他说罢,看了一眼阿元,“快要到用膳的时辰了,劳烦阿媪去看看给知善准备的膳食好了没有。”
阿元忍不住去看晏南镜,晏南镜对她点点头,阿元领着婢女离开了。
“说罢,你过来又有什么事。”
齐昀刚要开口,眉头倏然一皱,捂住胸口整个躯体都折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