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许倏眉头皱紧,面前这女子出言不逊,甚至直接当面点破了他在此事下的真正用意。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在乎脸面,哪怕是图穷匕见,不到最后一刻,彼此的面上还有言谈里都是和煦的。
他看向杨之简。杨之简不咸不淡,“阿妹年幼,嘴上没有遮掩,将军莫要放在心上,与阿妹计较。”
许倏对着杨之简又是“你”了一声。
“你们兄妹二人,简直不知所谓,不知好歹!”
“既然将军这么觉得这桩婚事好,那么为何不撮合族中适龄女子和那位部将?”晏南镜轻笑道,“毕竟是跟随多年的部将,一同出生入死,情义自然也非同寻常。不是手足生死手足。既然如此,自然是寻族中年纪性情最为合适的女子。一个解了部将的寂寞,二个也是拉近彼此。”
“小女和将军并无什么交情,将军如此殷勤,里头的内情,难道真当人不知道么?”
许倏盯着她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我是真好心。你难道以为中郎将真的会娶你?”
“就算他愿意,恐怕君侯也是不愿的。女子青春弥足珍贵,白白耗费在此事上,又何必?”
“既然如此,和将军又有什么关系?”
晏南镜面颊上有些好笑,“什么时候,将军的职责除却领兵打仗之外,还管人家年轻男女的情爱?”
“将军来提此事,应当是怕中郎将对我余情未了,所以特意赶紧把我配给个男人。从此之后好叫中郎将死心,是不是?”
她话语里毫不客气,许倏抬头看着她,倒是没急着发怒,“女郎聪慧。不过只是点小聪明,在大事上毫无作用。”
晏南镜一笑,“大事?说实在的,我不觉得和中郎将的那段是大事,只是一段往事而已。没想到将军竟然为了这么一段往事,竟然亲自驾临寒舍,降尊纡贵的说了那些话。”
“将军贵庚?”
她突然来了一句。
这话来的有些没头没脑,许倏不由得一愣。
“此事不是我纠缠不清,将军找错人了。”她笑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将军多年征战,难道还不明白这个道理?此事的关键并不在我。而是在中郎将身上。”
“将军或许以为,我成了别家的妇人。一切就会迎刃而解,真是大错特错。只要中郎将有那份心在,将军做什么都无济于事。哪怕没有我,还会有其他女子。到时候将军难道还要像如今这样,一个个的找过去,给人牵线搭桥?”
“到时候邺城里恐怕都在流传将军你的功绩。”
许倏眸光冷了下来,晏南镜毫不退让,抬头与他对视,“所以将军还是去找中郎将,直白告诉他,将军不喜他和其他女子有所纠缠。”
“啊,对了。”晏南镜又笑起来,“前段时日,中郎将送来了一些锦帛,小女受之有愧,但也退还不了。将军来的正好,可将这些锦帛带回去。毕竟将军也是中郎将的岳丈,将军受了,也就是退还给中郎将。”
许倏脸色冷得更厉害,腾的一下站起来。
晏南镜对他冰冷的怒色视若无睹,转头过去就让家仆去库房里,把那些锦帛拿出来装车给许倏一块带上。
“不必。”许倏制止,“这些财帛,你还是给自己留着吧。”
说罢拂袖而去。
杨之简起身相送,“阿妹年幼,将军年高又最是体恤晚辈。还请莫要在意。”
许倏怒火瞬间一路涌上心头,转身就要和杨之简发作。
打仗的人,哪个又是真正的好脾气。对上杨之简满面的温文,许倏的怒火没得理由发泄。
“你们兄妹两人好自为之!”
说罢,他径直往外走。杨之简还是送他出门。
过了好会,杨之简回来了,晏南镜靠在凭几上,“他走了?”
杨之简点头,“一路上好大的火气,一边走一边等着我主动请罪。结果临到出门,鼻子都要气歪了。”
杨之简并不觉得得罪了许倏,是多可怕的事。许倏长子已经成了个废人,部将们到时候怕是要各自谋求前程。何况他上头的是齐昀,不是许倏。
经过定亲这事,许倏不会觉得齐昀这个未来的女婿真的俯首帖耳。但凡齐昀对许倏有半点尊崇。也不会出现在这了。
许倏一门散了是迟早的事。
让女儿和齐昀定亲,也是为了给儿女在自己身后寻一个好的托付。
这样的目的,在齐侯和齐昀面前,怎么也直不起腰。所以就只能把那些力气全用在她这儿。
所以,对上许倏,只要面上的礼数够了,那就行了。
“阿兄无用,害你受委屈。”
听到许倏坐在那里说他那个部将年岁,家里还有妾室孩子,他当即就明白过来,这是怀揣着羞辱人的心思来的。
“阿兄应该当面呵斥他的。”
“他冲着我来的,当然是我去。有些话阿兄说出来,不比得我自己说出来舒服。”
晏南镜对他笑了,“阿兄在旁边就好,反正阿兄不说话,比说了更能气死他。”
她说着撑着脸颊,“不若还是把那些财帛给他府上送去吧?不枉费他跑这么一趟。”
说着她就真的让家仆过来,去库房把一些齐昀送来的锦帛送到许倏府上去。
“就说,将军亲自前来说媒,真是辛苦了。”
家仆们奉命去了。东西送到许倏府上,许倏府上执事听到家仆们说的,不明所以,就先收下来了。
等许倏回来,正巧见到自家的家仆把那些东西往门里搬,听执事把事情的经过说完之后,勃然大怒,下马把几个搬运箱子的家仆重重推开。
“把这些都给人拉回去!”
拉回去也已经晚了,毕竟光天白日,府门前那么多双眼睛看着。明日就能传遍小半个邺城。
郑玄符去衙署见齐昀。见面就见着几个臣僚从齐昀的署房里离开。
说起来,前段时日齐昀在府中养病,不过养病两三日,就马上回衙署处理公务。郑玄符都不知道,齐昀到底是装病,还是义愤之下干脆不顾自己了,咬着牙和公务为伍。
公务这个东西,不管怎么样都处理不完。劳逸结合才是正理,要不然迟早要累死。
郑玄符把手里的军务报给齐昀,齐昀低头翻看他呈送上来的简牍。
那简牍老重了,竹片杀青之后用牛皮绳穿在一起,沉甸甸的,一如现在齐昀的面色。
“听说前段日子,景约你送给知善的钱帛,被转送到许将军府上了?”
郑玄符看不惯齐昀那副正襟危坐的正经模样,似是无意开口。
这下,原本低头看简牍的齐昀,当即抬头盯着他。
这个事邺城里都传遍了,中郎将送出去的钱帛,全都被转了道手,给送到了许倏府上。当然许倏也没收下,又送回去。这么一转弯,邺城里都知道了。
郑玄符被齐昀盯得心下发毛,清清嗓子,正准备说话。这时候门外被叩了几声。
“中郎将,许女郎那儿送来膳盒。”
第111章
“许女派人来了?”郑玄符有些意外。
士族子弟最是权衡利弊,之前郑玄符劝说齐昀娶许倏女儿,好获得助力,自从许倏儿子许少安成了个废人之后,也绝口不提此事了。谁知道许倏竟然去求齐侯,结了这门亲事。现如今有了许倏这个岳父,犹如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只是齐侯亲自答应的婚事,郑玄符可无可奈何。听到许堇派人过来送膳,颇有些稀奇,“她怎么送膳来了,我记得以前,除非在侯府里遇见,否则一年到头,都见不到她一面。现如今倒是记着送膳来了?”
齐昀没有搭理他,“让人带回去,”
“就让人送回去了?”
齐昀这才抬头暼他,“衙署里头备了膳食,不用外人送过来。”
郑玄符突然想起之前齐昀与许堇定下婚事的那些传闻。有那么一遭,的确也是不会许堇还有什么情面了。
“你就当时给许将军几分薄面,许女为人木楞,这种讨好人的手段,恐怕还是她父亲告诉她的。也算是顾全她父亲的颜面了。”
“他?”
郑玄符看着齐昀的面上诡异的笑容。
“让人回去。”齐昀微微提高了声量,门外的人听出他话语下的暴怒和不耐。不敢继续逗留,马上去了。
郑玄符对他突如其来的怒意,先是一愣,而后才反应过来,怕是许倏做的那些事,已经传到了齐昀的耳中。
许倏亲自到杨之简门上做媒,想要把晏南镜给嫁给自己的部将。事情自然没成,不仅没成,反而杨之简门上还拉着好些财帛送到许倏府上,说是多谢许将军的劳心劳力。
那些财物都是从齐昀府上出来的,甚至放置财帛的那些漆箱上还带着齐昀府上的印记。这下可好,邺城里都知道他送给心上人的财帛,竟然被心上人给送到许倏那儿了。
虽然没明说,这促狭的手法。完全不是杨之简的风格,只能是另外一人的手笔了。
即使许倏没有收下,叫人退还了回去。但这事到底还是弄的邺城人尽皆知了。
郑玄符看了一眼齐昀,知道齐昀这是把火全都撒在了许倏身上,厌恶许倏竟然敢动这个心思。晏南镜把他送出去的财帛转赠给许倏,舍不得对她发火,那就只能迁怒于许倏。至于许女那纯粹是被殃及到了。
他心下想明白之后,也只能对许堇报以同情。
“君侯出兵了。”
郑玄符坐下来。
“我知道。”
对于辽东的反叛,齐侯暂时令人带兵前去镇压。
“这次恐怕要打上一段时日了。”齐昀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简牍,面色漠然,“不斩草除根,就算攻下城池,过不上多久又要故态复萌。一而再,再而三,这件事有得闹腾。尤其扶余和高句丽在一旁伺机而动,但凡有点肉味,就和鬣狗一样一拥而上。”
“还别说鲜卑还在一旁观望。等着若是邺城处置不及时,他们也能从中分一杯羹。”
齐昀说着,笑了一声,“除非真正的斩草除根,否则这战事还要来回反复几次。”
郑玄符当然也明白其中道理,他听齐昀说完这话,“要是景约,怎么处置这事?”
齐昀抬眼暼他,郑玄符当然知道这话若是被人传到齐侯耳里,少不了一场风波。但是这话他还是问出来了。
“不就是在这吗?”齐昀唇边拉起一抹笑,笑容浅浅覆在面上,像是他问起了什么可笑的事。
“事不过三,三次之后已经给足了颜面,若是再不知好歹,那么那些人的宗庙也可以断了。”
郑玄符正纳罕他手段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温和的时候,听他来了一句。
果然,人还是那个人。没有变过。就算是儿女情长也没有改变他在政事上的老辣残酷。
“这是什么?郑伯克段于鄢?”
那些大族盘踞在当地百年有余,邺城任命的刺史过去,还要仰仗他们,才能让政令下达下去。
原本给彼此几分颜面,也能皆大欢喜。现如今翻脸不认人,那么也不要怪邺城下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