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玄符也是大族出身,听到他这话,不自觉的额头都起了一层冷汗。
“所以君侯只是做模样给世人看?”
齐昀摇头,“不是,谁做模样拿军政大事开玩笑,打是要打的。只是一上去要命不好。若是愿意臣服,杀了几个领头的,其余的也能保全。”
当然这也是做给其他士族看的,毕竟若是上来对士族喊打喊杀,除非能有本事将士族一举全灭,不然接下里光是士族联合在一起,也是够让人头疼的了。
他对郑玄符看过去,“兔死狐悲了?”
郑玄符被他这么一点,撑着反驳,“景约你说什么呢!”
说完他顿了下,“人都说,色令智昏。可是我瞧你这米沉湎男欢女爱,也没昏到哪里去啊。”
“对了,知善那儿是真的要和你一刀两断?”
郑玄符更想说真的要把齐昀给抛弃了。毕竟这架势,倘若这两人还缠缠绵绵,许倏无论如何,也不会做出那种昏头的事。
齐昀看过来,郑玄符知道戳中他痛处了,顿时不敢再言语。
一直到用膳的时候,瞧着仆从把饭食都给端上来。郑玄符才问了一句,“那怎么办?许女你不喜欢,现如今能给予的助力不多。”
既然如此,还真是亏了。
若是许女母家能提供助力,还能勉强接受。现如今助力不多,那么就不值得为这场婚事,和心爱的女子分开。
齐昀持箸的手稍有停顿,然后低头用膳。
“你真的要娶啊?”郑玄符问。
齐昀一眼看过去,郑玄符咳嗽了两下,“也是,毕竟是君侯定下来的婚事。基本上没什么变数了。之后景约你看开一点。”
何止之后看开,现在就要看开了。送出去的财帛竟然被转赠出去,还是到定亲的府门上。怎么看似乎还是齐昀陷得更深些。
“你要是再多说一句,信不信我亲自把你扔出去?”
齐昀面色沉下来。郑玄符立即闭嘴。
许倏酉时返回家中,先是问了儿子今日如何。其实每日都是一样的,毕竟从脖子往下半点都动弹不得,便溺都需要仆役动手清理。
问完了儿子,亲自去看一趟。许少安现如今早已经不复当年的意气风发,原本清俊的样貌哪怕有仆役的精心照料,还是迅速的憔悴下去。躯体干瘦了不少。
“为了你和阿堇以后有人照料,我特意和君侯求了这么亲事。但是那老狗,亲事答应了,儿子却是半点都不管。邺城里都在传我在强人所难。”
“若是从前,你还好的时候。那小子敢如此行事,我非得好好教训他不可。”许倏说着,又是满脸的颓然,“可是现如今,有求于人,无法啊。”
交给族人是不行的,他活了这么多年,见多识广。看见不少族人吞掉孤儿寡母的家产,甚至将人逐出门户。
族人吃起自家人来,比外人都要赶尽杀绝。
他不想收养养子,族人根本就信不过。给女儿寻个好归宿。日后有了外孙,不管如何,也不会放任舅父不管的。
卧榻上的许少安听到他这番话,嘴张大想要说话,可惜从嘴里嚷出来的,全都是咿咿呀呀不成语句的音节。
当初伤势太重,能留一条命,就算是不幸中的万幸。至于其他的根本不可能了。
“安儿,你要说什么?”许倏怀揣着希望,俯首下来。然而听到的还是那些凌乱的音节。
怀揣着希望,失望也就更大,他耐着性子等待了好会,从许少安嘴里冒出来的,全都是粘黏不清的音节。
许倏满是失望,“你好好休息,为父去找阿堇了。”
说罢,让屋内所有婢女仆役好好服侍,出去就去见许堇。
许倏为了儿女的事身心俱疲,见着女儿的时候,疲态都收不住。
“为父让你送膳食给他,收了吗?”
女儿在男女这事上依然懵懵懂懂,没有开窍,所以有些事就只能依靠他来指点。
许堇定定的望着许倏面上的疲惫,摇摇头,“长公子说是衙署里有膳食。”
许堇说完,看见许倏眉头紧皱,“父亲没事,到时候我再令人送过去就是了。反正只要我不停送过去,总有一日长公子会收下的。”
许倏听后,望着女儿满面的愧疚,“委屈你了。”
许堇摇头,“不委屈,儿知道,父亲这都是为了儿和阿兄的前程着想,才会这样的。”
她对齐昀的拒绝并没有多少羞耻感,因为从开始就不喜欢,所以更没有半点伤心。
许倏见状,越发的愧疚。
“若是可以,父亲倒是想要给你另外寻一个可靠良人。”
许堇赶紧来安抚他,“父亲不要伤心了,反正女儿迟早都要嫁出去的,谁都一样。”
“如同父亲考虑的那样,眼下没有比长公子更合适的人选了。如果还有其他人的话,父亲也不会做如此安排了。”
许堇耐着性子和许倏道,“现如今长公子心里有怨,这样表态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但是只要坚持和他来往,再加上事情已成定局,长公子不管怎么样,总会有松动的。”
许倏听后觉得在理,齐昀与那女子,如果真的还有半点可能,便是要纳那女子入府中。齐侯此人,对待臣僚和政务上,还会小心克制。但是在女子上,那是半点都不委屈自己。喜欢了就纳了。哪里有那么多的麻烦。
他想清楚之后,脸色终于好看了些,看着她有些感叹,“阿堇你变得比之前更懂事了。以前这番话,阿堇说不出来的。”
许堇有些慌乱,但很快的镇定下来,“我这不是长大了嘛。”
许倏点点头,正要开口说话。门外执事一路跑过来,嗓音都带气喘,“不好了,郎主。中郎将亲自上杨司马的门了!”
“什么!”许倏腾的坐起来。
齐昀和杨之简,每日里都在衙署相见,能有什么事,是要在事后继续相见的,这分明就是另有用意!
“欺人太甚!”
第112章
杨之简对齐昀的亲自上门很是措手不及。
家仆消息送来的时候,兄妹两人面面相觑,在彼此的眼里看到的全是惊讶。
“知善你先回避一下。”杨之简当机立断。让阿元赶紧搀扶着她去躲避一下。
见着阿元扶着晏南镜回院子里去了。杨之简这才整理了下袍服,亲自前去迎接。
“长公子光临寒舍,实在是蓬荜生辉。”他一面说着,一面将齐昀往门庭内请。
齐昀笑着颔首,“格外思念先生,所以我过来了。还请先生不好怪罪。”
他用最正经的口吻说着最缠绵的话,听得杨之简不由得一愣。勉强维持着面上的笑容,“怎么会呢。长公子请。”
兄妹俩呆过的堂上还留着一股茶汤的味道。
茶叶多产自蜀地,从蜀地内运送到邺城,身家也是翻好几番。
不过茶叶在邺城里,多数是脾胃运化不畅的时候用来煮汤饮用。
“先生身体不适?”齐昀话里是在问杨之简,可是眼睛早已经看向了门外。这里头的意思昭然。
“是突然来了兴致,所以拿出来煮一煮。喝了之后觉得清新了许多。”
蜀地来的茶叶,是知善喜欢。所以他特意寻商人买了好些。今日她特意煮了茶汤给他喝。这东西往日里只是在油腻膳食吃多了,喝几口解开油腻,帮助脾胃运转。现在就这么喝,倒也另外有一番风味。
齐昀来的时候,兄妹来正在一起品茶。这会茶汤的气味还没有完全消散。
齐昀定定的看着他,见杨之简眼神里没有半点躲闪。这才笑了,“是吗。”
杨之简请人坐下,他明白齐昀前来的目的,但不好点明,更不能几句就送人离开。只能坐下来,打算慢慢的和齐昀周旋。
谁知,几句下来,齐昀就说起了前段时间的事,’“听说你前几日给许将军府上送了不少钱帛?”
杨之简有瞬间的无言以对。此事是知善做的,但不能明白告知于人。他颔首,“的确如此,许将军辛苦跑这么一趟,实在是不好叫人白白费力,心里过意不去,所以就让人给许将军送去了些许财帛。”
齐昀听后,眼眸垂着,唇边牵起一抹笑。看不出来他此刻喜怒究竟如何。
“长公子也尝一尝茶汤吧?”
说着杨之简让家仆送了盏茶汤过来。茶汤才煮出来没有太久,上面氤氲着热气,草木的芬馥铺面而来。低头啜一口,淡淡的清苦在唇内弥漫开。
“那钱帛还够吗?”
齐昀放下手里的陶盏,冷不丁的来了这么一句。杨之简一愣,还没等他说话,齐昀继续道,“许将军在邺城里资历不小,若是要给他送钱帛,太少了不合适。”
他说着,扶着手边的凭几,“既然这样,我再给先生送来一些吧。”
杨之简差点没打翻手边的茶盏,他赶紧把险些翻了的陶盏扶正,对齐昀笑道,“多谢长公子厚爱,但是这真的用不上了。送去的财帛全都被许将军退回来了。”
“这又有什么关系?”说着齐昀笑了,手臂撑在凭几上,看他的眼神里有几分揶揄,“这世上竟然还有人嫌弃财帛多的?这还是头回见到。”
杨之简笑道,“该是属下得的,属下自然当仁不让。但是这——”
他摇摇头,“又没有什么功劳,实在是受之有愧。”
“受之有愧,怎么又是这句。”齐昀面上笑意,笑意也没有落到眼底里,“你们兄妹怎么都爱说这句话。”
“既然长公子提起了知善,那么还请长公子收回成命。”
齐昀手撑着额头,浅笑着看他,“还是因为那句受之有愧?”
杨之简点头倒是,“属下并没有功劳,所以不敢妄自接受长公子的赏赐。”
齐昀听后,垂眼下来。唇边的笑容还在,却依然看不出他什么意思,“既然如此,那么就送给知善。”
杨之简目瞪口呆,听说齐昀行军打仗善于出奇兵,这下杨之简亲身体会到齐昀不照常理出招的作风。
“这、这和知善又有什么关系!”
杨之简呆呆愣愣的望着齐昀好会,才勉强找回自己的舌头。
“先生该不会又想说,知善受之不恭吧?”齐昀笑了一声,支着头看他,“如果是这句的话,那就不必了。”
“她去年的时候,一路从邺城陪伴贵人到洛阳,并且在洛阳宫里陪伴了贵人许久,这里头别说在洛阳宫遇险的时候,她拉住贵人不离不弃。先生说说看,这钱财知善有什么不能受的?”
原来之前说的那话,就等着他拒绝,好引出如今这句。
杨之简感觉自己已经落入了他准备好的圈套里。
对上是齐昀的话,他无话可说,“可是之前长公子不是……”
杨之简也不想继续和齐昀这么僵持下去,不如明话明说,要是再这么一直下去,恐怕他是说不过齐昀。
“长公子这又是何必?”杨之简叹口气,“上回许将军过来,给知善说了个部将,有妾室不说,家里儿女的年纪,都和知善差不多了。属下和许将军没有什么不快。想来还是因为别的缘故。”
齐昀面色苍白,苍白面色下隐隐约约的泛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