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姊妹俩坐一辆车。”褚夫人安排晏南镜和李伯姜坐一辆辎车,其余几个年岁小的,另外安排马车。
车上,李伯姜轻声细语的和晏南镜说,“知善不要紧张,反正崔倓的名声即使外面说的再响。现如今他也不过一介白身。而且就只有两只眼睛一个鼻子,没什么好担忧的。”
晏南镜摇头,“我没有担忧什么,反正就是去看看,又不是真的要怎么样。”
李伯姜听后一愣,仔细的打量她,见到晏南镜说的是真的,这才又笑了,“那就好,听说有女郎曾经在崔倓面前,紧张到口不能言。之后传出来成了笑柄。”
晏南镜啊了一声,“崔倓很吓人吗?”
李伯姜摇头,“不吓人,就是好些女郎听到他在外的名声,就紧张过头了。”
“反正到时候知善不要怯场就是,母亲和我还有几个姊妹都在,若论家世,我们也不差什么。就和平常一样就好。”
辎车一路到了崔家的庄园前,早就候在门口的仆妇婢女们上前,搀扶着车内的人下来。
晏南镜跟着褚夫人去拜见了崔家的夫人。崔夫人是个明眸善睐的人,见到晏南镜就说“这就是那个孩子吧?”
听到褚夫人说是,就掉了眼泪,说受苦了。
不过很快就擦了擦眼泪,说了一些话,请晏南镜进了一些蜜水休憩一会补充体力之后,就请婢女带着晏南镜出去走走。
晏南镜知道这是安排两人见面了。
怕年轻女郎不好意思,所以也不直接摆明用意,只说是外面散散心。到时候“无意”间就遇上了。
她起身跟着婢女出去。这庄园,说是庄园,除却供主人住的亭台楼榭之外,其余的都是大片的林地。
婢女领着她到一处水榭,水榭临着挖出来的湖,和侯府里一样,水面上修建有栈道。里头养着鱼。
她往水面下一看,就见到清澈的水下有鱼优哉游哉的游来游去。
晏南镜抬眼的时候,那边竹林的入口处有一个少年出来。少年人面容婉秀,身着毫无绣纹的素袍,手里持着塵尾。
他肌肤玉白,持在塵尾玉柄上的手,手上的肤色几乎已经和玉柄融为一体。
第120章
那少年想来就是崔倓了。
原先引路的婢女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的退开了,所以这一片地方竟然只有他们两个在这。
那少年从竹林里出来,撞见站在不远处的晏南镜。面上一愣,和她对望。
两人默默对视小会,晏南镜垂首,“郎君安好。”
虽然没有明说,但也已经表明身份了。崔倓回神过来,也抱袖回之一礼,“方才冒犯女郎了。”
崔倓容貌上乘,不过到底还只有十七岁,嗓音里还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沙哑。
晏南镜摇摇头,她抬头大方的打量崔倓,从头到尾全都一一细看过。
崔倓是没有被人这么打量过的,之前父母也安排过几次女郎相看,不过那些女郎多是羞敛,最多只是一眼,随后垂首不敢再看,好些连话语都说不完全。更别提别的。
她的端详里带着点儿好奇,除此之外,倒也没有其他的。至少不叫人难受。
“女郎在看什么?”崔倓笑问。
“看郎君啊。”晏南镜答得坦荡,“如果我不看,那才是对不住郎君吧?”
这番话听得对面的少年愣了下,他而后笑起来,妍丽的面容有了笑的妆点,更加动人心弦。
“女郎这话倒是新鲜。听着很有趣。”
崔倓说着,摇动手里的塵尾。
晏南镜见过那些士族手里持塵尾,这东西还不如葵扇好用,甚至连风都不怎么能扇得起来。不过是拿在手里增添几分风雅罢了,尤其是几句在一起谈玄或者辩经,抬手塵尾点拨两下,不管话说得有没有道理,气势上就有了几许高深莫测。
她平日里见着都是那些成年男子持着,现如今见着崔倓手里持着这东西。他秀致清丽的面庞却和塵尾看上去不搭,莫名多了点老气横秋。
“先不说有趣不有趣,郎君说说,我这话有没有道理?”
崔倓挑了挑眉,颔首承认,“女郎这话的确有道理。”
说着他又笑了,大步走过来。“方才多有失礼,还望女郎海涵。”
他往旁边后退半步,抬手往竹林入口做出个请的手势,“女郎这边请。”
和陌生男子单独钻林子,这是犯了大忌。不过在崔家,她倒是不怕,清河崔氏的门第和教养摆在这儿,不会乱来。
她点点头,顺着他手上的方向和他一道步入竹林里。竹林里有专人打理,林子里的竹子错落有致,可见当初种下的时候,就已经规划好了。竹林里修筑有小巧的楼阁,虽然不甚宽敞,但胜在小巧精致。
守在门前的家仆见到两人过来,把门推开。随后又赶紧的摆上了茵席。
晏南镜看着放在地上的茵席有些稀奇,这东西都是先秦时候用的了。现如今几乎已经很少见到了。
她见到那边堆放着不少的竹简,在墙角那儿堆得简直和个小山似的。
“这些都是叔伯们收集来的经典。其中有些可以追溯到先汉了。”
说着他拿了一卷递给她。
崔倓除却美姿容之外,在外的名声有一个便是熟读经典。
简牍拿在手里很有几分重量,晏南镜抽开来看。她对这些没太多的兴趣,随意看了两眼,“是大学。”
她还给他,“郎君平日里经常在这儿看书赏景?”
崔倓点点头,又笑着摇摇头,“时常赏景陶冶性情,不过这些倒是不怎么常看。”
见她略带些许不解,笑着点了点额头,“已经全都在这里了。”
“我十四岁上,就已经都记住了。只是偶尔翻阅一下。温故而知新。”
“郎君博闻强记,令人敬佩。”
美人的夸奖,格外令人振奋,不比师长们的赞叹小上多少。
崔倓面上的笑意浓烈几分,但是该谦虚的还是要谦虚,他在旁人面前自傲,但在眼前人跟前,还是要收敛一二。
“女郎谬赞了,听说中郎将少年时,才是真正的博闻强记。而且擅长书道。曾经有人特意去请中郎将的字迹做成摩崖石刻。只是后来时常征战,除却必要的往来之外,很少见到他专门写赋了。”
晏南镜有些惊讶,“他还能写赋?”
关于晏南镜和齐昀那些传闻,崔倓也听说过,他听她这么说,也是有些讶异,“难道女郎不知道?”
她眨眼,“不知道,毕竟我和他相处不多,平日就算见到也没见到他作赋的。”
“看来,传闻还是有谬误。”
崔倓面上的笑容更深浓了些。
晏南镜蹙眉睨他。崔倓见状立即道歉,“是我言语有失,还望女郎恕罪。”
“郎君言重了,我知道现如今外面都说我什么。之前只是中郎将的风流韵事,后面恐怕就颇有些幸灾乐祸。已经传得更广了吧?”
“有什么好怕的?”
崔倓这反问让她一愣,崔倓见她面上的愣怔,不由得笑得更浓,“这些流言,只要自持身正,嘴长在旁人脸上,何必以他人妄言自扰。”
说着,他请晏南镜坐到茵席上。
在茵席上坐着和在坐榻上也没什么差别,家仆恰到好处的端上瓜果,内里除却夏日里常有的瓜果之外,还有切好的砀山蜜桃。
“听说女郎对砀山出产的蜜桃情有独钟,所以特意准备一些。”
晏南镜也不和崔倓客气,用放置在一旁的小竹签,插了一块蜜桃送到嘴里。
果肉香甜柔软,正是她最喜欢的口感。她抬眼就见到崔倓正望着她。
“郎君有心了。”
“只要女郎开心就好。”
说罢,他突然坐直了脊背,和方才的闲适完全不同,“我出身清河崔氏,从祖上算下来,能追溯到前汉。高祖大父曾经为朝廷司空。现如今我父亲在君侯麾下任职,我是家中的幼子。”
这算是正经开始介绍了。晏南镜在李远家的这几日也没闲着,褚夫人让她背了赵郡李氏的谱系,这个时候派上了用场。
她把这几日背的挑着和李远有关的先说了,说完一笑,“不过郎君也知道,伯父才认回我没有多久,我生父早逝,没有崔府君那样的事迹。”
崔倓摇头,“这又有什么要紧,何况这种事谁又想呢。世道纷乱,就算是我们这等出身的人,也不知道明日会如何。能保全性命在这世间,已经是足够庆幸了。”
两人坐着,面面相觑,好会都没有说话。
晏南镜动了动,“郎君自在一些,就和刚才一样。毕竟这么坐着也是挺难受的。”
主要是她难受,但主人家正襟危坐,她在对面坐没坐相很不行。干脆一把把崔倓也拉下来。到时候客随主便就好说多了。
崔倓闻言一愣,而后笑出声,原本端正的姿态瞬间放松下来。
“平日里女郎喜欢做什么?”崔倓问,“我平日里喜欢骑射,或是收集一些没有见过的典籍,时常也喜欢投壶蹴鞠。”
“骑射?”晏南镜有些惊奇,忍不住多看了崔倓几眼,崔倓宽衣博带,一眼看上去有些少年人特有的清瘦修长,没有武将的健壮。
崔倓从她话语下听出她的意思,“女郎不要以貌取人,父母生我的时候,年纪已经大了,所以我自幼身体也并不健壮,所以父亲为了让我强身健体,让我学习骑射,虽然比不得那些征战沙场的将军,但也勉强能过得去。”
崔倓特意在她面前谈起他会骑射,也有和齐昀相比的私心。
“我觉得依照郎君的性情,郎君的骑射应该不仅仅只是过得去而已吧?”
这是士族惯常的手法。
崔倓笑了,“那也要看女郎怎么想。”
晏南镜听了,并不接他这话,而是故作稀奇道,“我来之前,曾经听说有女郎见到郎君,紧张到口不能言,我还以为郎君是个极其严肃的人。”
崔倓满是无奈,“这真的不是在下的错,也没料到那位女郎会那样。当时还以为那位女郎是发了急病,立即叫人去请疾医过来救治,后面才知道不是我所想。”
“幸好郎君不是严肃的人,要不然我就坐不住了。”
正说着,家仆在外面叩门。
崔倓让人进来,家仆禀报说是中郎将来了,现在主母让他过去迎接。
崔倓闻言一惊,而后飞快的暼了眼晏南镜。
“我先去,女郎先留在这里,若是我半个时辰后还没有回来,女郎自便。”
说罢,崔倓对晏南镜点了点头,随后起身跟着家仆往外走去。
中郎将这个人,其实对臣僚们十分的礼贤下士。往日里也会到臣僚府中,不过今日来的实在是太过凑巧,不得不让人怀疑,是不是别有目的。
前堂那儿,崔倓的母亲荀夫人已经将齐昀迎接入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