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见中郎将,”崔倓见到齐昀低头拜下见礼。
齐昀垂眸看了少年人清瘦的脊背一眼,“快起来吧,原本也是我不告而来,”
说着他垂头下来,明知故问,“我这次前来,没有妨碍到什么事吧?”
崔倓浅笑,“当然没有。长公子驾临蓬荜生辉。”
说着就请齐昀到堂上去。
褚夫人听说齐昀来了,自己过去拜见,齐昀见到褚夫人身后的几个人,暼了一眼,面上的笑容多了几分,“夫人怎么也在这?”
褚夫人对上齐昀万分小心,不敢有半点疏忽,“今日带孩子们过来拜访,不知道中郎将降临,还请恕罪。”
齐昀摇头,让褚夫人等人都起来,“我也只是突然起了兴致,想要过来看看,并没有打扰诸位的意思。”
说着又请人坐下,“夫人们回去做自己的事就好。”
他看向崔倓,“不知道名满邺城的崔家玉郎可否愿意和我一游?”
此言一出,霎时间众人的脸上都有些古怪。不过到底都是士族,眨眼的功夫再看的时候,脸上已经不见有任何异常。
崔倓容貌和才情在邺城很是有名,所以有人唤他做崔玉郎。
崔倓笑道,“敢不承命。”
说着,两人就一同往外面去了。崔家的庄园经营两三代,处处风景秀丽,值得一观。
等他们走后,荀夫人和褚夫人两人面面相觑,好会相对无言。李伯姜带着下面几个年岁小的妹妹,不敢说话。
“没想到中郎将既然来了。”还是荀夫人先开口,她笑着看向褚夫人,像是无事发生。
褚夫人把话接过来,“可不是,不过幸好两个孩子应该见上面了吧?”
李伯姜知道母亲心下怀疑中郎将这趟来,怕不是过来捣乱的。
“看看时辰,应该是见过了。说不定都已经聊了好会呢。”
荀夫人点点头,“两个孩子应该是聊了一会的。”
之前和那些女郎相见,没过多少时辰,不是女郎借故离开,就是幼子提前回来。和以前那些相见相比,这次已经是长了不少了。
褚夫人听后笑了笑,面上在笑,知道崔倓会把侄女安排妥当,但还是忍不住担忧侄女一个人,会不会觉得孤单。
晏南镜没在阁楼里停留太久,毕竟才见面,也不好在人家的地方乱转悠的。没一会儿就出来了。
守在林子里的家仆怕她闷着,特意让个小婢女过来,带着在四处走走散心。
这一片地方绿树成荫,有树荫竹林,其实也不热。不但不热,反而很凉爽。
小婢女年纪小,性情活泼,见到晏南镜性情宽和,就一路上蹦蹦跳跳的,时不时停下来给她说说这里头种了什么。
“那里有莲池,结好大莲蓬,里头的莲子剥出来很甜。我带女郎过去看看。现在正好在开花呢。”
晏南镜听了,就笑,“好啊,你带我过去看看。”
小婢女马上振奋精神,跑在前头带路。这一片林子多不热,所以多走写路也不觉得热。
小婢女手里握着一把路上摘的话,蹦蹦跳跳往前面走,突然回头道,“女郎,到了。”
她闻言看过去,见着面前开辟有一片的池子,内里有荷花荷叶,在日光下尽情舒展。不过除了那些荷花荷叶之外,还有两个人从另外一头过来。
其中一个抬头和她遥遥相望。
第121章
晏南镜当即就调转过头去,只当做没看见那边的齐昀。她早就知道这事恐怕没这么顺利,万万没想到他竟然找上门来了!
还是这么明目张胆的上门,还是叫她开了眼界。
“女郎。”齐昀在后面隔着一段距离朗朗开口。
晏南镜知道没有这么容易避开,回头过去,只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中郎将也在?”
她言笑晏晏,半点看不出来方才躲避不及的作态。
齐昀颔首说是,“今日恰巧从此门前经过,突然起了兴致,所以就进来拜访。突兀至极,幸好没有遭受主人家的嫌弃,所以才能进来看一看美景。”
她见到齐昀说这话的时候,脸不红气不喘,甚至言语里还带着浅淡的笑意,去看身边的崔倓。
晏南镜对齐昀的面皮佩服的五体投地。没有厚如城墙的脸皮,都摆不出他这做派。
她早知道齐昀的脸皮厚的很,但是没想到竟然能这么厚。
“既然——”
晏南镜想说竟然如此,那么她就不打扰了。
谁知道齐昀抢在她之前开口,“既然如此,女郎不如一同前行。”
晏南镜脸上的笑略有些僵硬,她看向崔倓,如果主人开口说不妥,那么齐昀这个客人也只能作罢。
谁知崔倓颔首,“也好,女郎可愿意一同前行?”
言语带笑,但是听起来却有隐约的争锋用意。
男子之间的争锋,明目张胆的有直接争风吃醋大打出手,婉约的就和现在这般,绵里藏针。
晏南镜干脆不管了,既然这样那就走到底,她倒要看看,最后到底谁脸上挂不住。
她原本僵硬的笑脸眨眼的功夫就成了笑意盈盈,颔首道了一声好,走近了些,掉头就去看莲塘里的荷花荷叶。
“照顾的不错,”晏南镜看着池塘里开的正盛的荷花,还有完全舒展开,没见着有半点枯萎的大片荷叶,不由得衷心佩服。这些东西长在吴楚,哪怕没人照看,也能长得很好。但是在邺城,不花好些人力物力进去,别说养好,稍不注意就养死了。
“这里看管的人,是从吴楚来的人里挑选出来的。所以对照料这些花草格外有门道。”崔倓道。
她哦了一声,然后又笑了,“不知道,这儿结的莲子好不好吃,莲子心还能煮汤,在这会正好用来清热。”
“说的也是。”齐昀颔首,笑着看向崔倓,“不知道塘中可有产出,我当年在荆州曾经叨扰过女郎府上,只是那时候正值冬日,所以没能品尝到楚地出产的莲藕,不知道能不能在这儿弥补缺憾。”
言语带笑,可是话语下却是刀戟毕露,晏南镜听得忍不住剐他,齐昀见道,脸上的笑反而还更加浓厚几分。
崔倓面不改色,手里塵尾依然和方才一样缓缓的摇动,一派的清雅之姿,并没有因为他这话有半点变色。
“倘若女郎和中郎将想,自然是可以,待会立即派人取藕。”说着他望向晏南镜,黑白分明的眼瞳里清凉,清晰的印照出她的身影,“正好也让人把莲子剥出来,给女郎送去。”
晏南镜听到崔倓这四两拨千斤的做派,一时间松了口气。崔倓毕竟年少,少年人受不得激将,被人言语一激,很容易就怒发冲冠,从而中了圈套。
她脸颊上的多了几分笑,“多谢崔郎君了。”
齐昀望着她对着崔倓面颊上的笑有些失神,唇角抿直,手掌慢慢在袖中握紧。
崔倓摇头说没事,“不过是一些莲子,女郎喜欢,那正好物尽其用。要不然这些也除了供人观赏之外,过了时节只能落入水里化作淤泥,也实在是可惜。”
“正好女郎和中郎将喜欢,这些也有了最好的去处。”
崔倓说罢,就让挥手让身后跟着的家仆去传令。
“取藕取莲蓬,还需要些时辰,女郎和中郎将先去别处看看。”
齐昀道了一声好,晏南镜察觉到他话语落下的片刻,眼眸落在了她身上,滚烫炙热,烧得人不得安宁。但幸好他还记得这是在别人的眼皮子底下,并没有格外放肆,所以下刻就已经收回了目光。
士族的庄园,除却营造出来赏心悦目的景色之外,还另外专门开辟出来的果园。种植着桃树杏树等果树,晏南镜抬头去看,正好见到树上有果实挂在那。
“今年雨水较多,晴日却不多。”崔倓看见,给她解释,“所以今年桃子长得不好,所以也不敢送到女郎面前。”
“那也过去看看,”齐昀开口,“反正也看了,看一看比起方才的秀丽景色,也有一番野趣。”
齐昀都这么开口了,崔倓也就带着他们一块儿去。
这会恰好空中突然间积攒起了大片的浓云,完全把日光给遮挡住。风一吹就将那些积攒下来的炎热给吹散了。
她见到桃树上结的果子,不由得凑近了些许,想要仔细看看。这时候垂下的手掌被人勾住紧紧握住。
突然而来的肌肤触感,激的她一颤,下意识跳开。然而手被握紧了,手上被握住,连带着手臂都被拉住,完全逃离不开。
她狠狠一眼剐过去,齐昀面上一怔,随后眼里浮上了些许桀骜。他唇边牵起点以为不明的笑,看着前面带路的崔倓。
因为林子路路径窄小,人多了难免觉得有些闷,也嫌弃那些人会碍手碍脚,所以那些家仆离着前头的贵人一段距离,低头跟着。没有前头主人的鼓掌明示,不敢上前。自然也没人看到齐昀的胆大包天。
她狠狠的一扯手掌,示意齐昀赶紧把手放开。这人现如今简直已经完全不知道他能做出什么事来了。以前还觉得他多少还要脸面,不管如何,是不会在明面上如何。现在他所作所为,将她之前对他的定语全都推翻。
齐昀直迎上她的目光,眼里的桀骜越发的分明,手上更是没有半点放开的意思。并且带上了一丝讥嘲望着前头的崔倓。
她从开始就已经决定好了一切都是假的,肆意的将他戏弄于股掌之间,而后轻松抽身而去,留下他一人。
而她毅然决然离开,去相见新的男子。
他看着她惊慌失措的面庞,莫名的有些快意,似乎这些时日的折磨和痛苦终于有了出口。
她越是害怕被崔倓见着,他就越是不放手。被崔倓看到了会如何?可能会被落了个满身骂名,又或许是被父亲鞭笞一顿。
不过这又如何?
他不在乎了。
触怒父亲就触怒父亲吧,这么多年来,他也顺从够了。
晏南镜听着前头的崔倓正在说面前的果树是花了好久的功夫,从淮南移过来的,特意种在这儿。
齐昀对崔倓毫无所觉面上笑意更深,捏了捏她的指腹,口中接过崔倓的话道,“瓜果这些东西,还是吴楚那边出产的更好。看来也应该是那边有什么过人之处。”
“我原先也这么觉得,只是后面才发觉,是水土不同。这棵桃树,我特意费了心思让人从淮南移过来,种在这儿。当时一同移过来的总共有好几棵,但是活下来的却只有这么一棵,而且结出来的果子,也没有淮南过来的柔软香甜,依然是北地的脆。”
崔倓扶着树干口吻里满是感叹,没有察觉到身后的异常。
晏南镜瞬间有不管不顾直接掀了的冲动,齐昀都不要脸了,她还要什么脸,但是想起这是在崔家的地方上。事情闹开了,对于崔家也是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她用力往外将自己的手动了动,想要挣脱出来。然而她越是用力,桎梏在手掌上的力道就更加加大一分。
齐昀心中的快意随着她的挣扎越发的肆意,那些痛苦在这快意里,似乎也没有那么浓烈了。他应付完了前面的崔倓,回首看她,见着她面上痛楚,心中充盈的快意霎时间凝结。
他所有的愤恨和快意在此刻全都凝住,如同数九寒天,从后脖颈浇下来冰冷刺骨的冰水。
齐昀霎时松手,嘴唇轻微翕张,想要开口说话。
然而她却不给他这个机会,捂住了方才被他紧紧攥住的手笔。向后退了几步,泛红的眼里全都是警惕。
这时候前头的崔倓回身过来,晏南镜赶紧放下手,崔倓见到她那发红几欲要落泪的眼睛,先是一愣,然后慌张起来。径直拨开挡在面前的齐昀,到她跟前。
“怎么了?”
“我头好晕啊。”她言语里忍了忍,好歹是没叫眼泪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