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什么意思?”郑玄符整个身子都被齐昀拍的一抖,他回头茫然无解的问。
齐昀却不笑而不答。他看着那边仆妇们拍打桂花树枝,这时节正好是桂花盛开的时候,枝头上嫩黄的桂花丛丛,被竹竿一打,纷纷扬扬的落到下面铺好的粗布上。
“你觉得父亲会那么容易把那个位置给我么?”齐昀望着那边的家仆仆妇们忙忙碌碌,唇边勾起一抹诡异的笑,“父亲的心思,比你们想的还要复杂。”
“可是你是君侯长子,国赖长君,下面的公子年少,除了你还有别的更合适的人选吗?”
“父亲是这么想的吗?”
齐昀回首反问。
郑玄符被问了个哑口无言。
“我是他儿子,所以我看父亲,比你们看得还要清楚。他如果真的有立我做世子的心,早已经立了,不必拖到现在。”
是啊,世子这个位置,越早定下来越好。时日拖得越长,那么变故就越大。齐侯拖到如今都没有确定世子人选,对齐昀有多少期望,恐怕连齐侯自己都说不好。
郑玄符愣住,而后面色焦急,“那现如今要怎么办!”
倘若真的这样,那么齐昀的处境简直堪忧,齐侯将来为了继任者的政令能畅通无阻,是不会留个威信才能统统都压一头的兄长。免得将来徒增变数。
“怎么办?我也不知道怎么办。”
齐昀嘴里这么说,可是面上眼里,却没有他话语里的彷徨。
郑玄符僵住,愣愣的望着他,只听他道,“毕竟这件事我做不得主,也没办法插手,只能听天由命了。”
说罢,他顿了顿,脸上有了点笑意,“你到时候帮我一块儿酿酒?”
“日后我恐怕会清闲不少,不如酿酒的好。”
好个什么!
郑玄符恨不得叫疾医过来给他看看脑子,瞧瞧到底是有什么毛病。
“父亲想要的,我给不了。”
正当郑玄符还要劝的时候,齐昀开口。父亲要彻底摧折掉他一身的骨头,只留下臣服。这样他才会舒心,可是真当自己和父亲期待的那样,成了这样的一个人,恐怕父亲又回生出万般不顺眼出来。觉得他阿谀奉承,谄媚于上,毫无半点风骨可言,承担不起这幅重担。
“我想要的,父亲能给,但是他故意不给。那我也只能自己去拿。后果如何,也比不上顺从父亲之后来的更坏了。”
郑玄符面上的焦急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沉思。他和齐昀一道看向院子里忙得热火朝天的仆妇家仆。
齐昀这么些征战沙场,替齐侯打理政务。手下早已经出了一批人,这些人出自他的门下,没有什么太显赫的出身,若是齐昀真的倒了,那些人就算另投他门,也不会有多好的出路。
更何况邺城里还有不少人已经站在了齐昀这边,齐昀若是下场不好,覆巢之下岂有完卵。
郑玄符的眉头深深皱起来。
“不行,景约你这样不行。”
“这么下去,你必死无疑。不仅仅是你。还有其他人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齐昀闻言,脸上笑容消弭,笑声悲凉。
“这样我又有什么办法呢?毕竟父亲的意思我也违背不了。”
郑玄符铁青着脸,咬紧牙关,他不等齐昀再开口,掉头就往外走。
他看着郑玄符往外疾行的背影,原先的悲凉也渐渐的不见了。
杨之简出来,望着郑玄符几乎已经快要看不见的背影,走到齐昀的身后,给他抵上一只纤细的竹筒。
齐昀接过,从竹筒中抽出一方粗布,将上头的字看完。
“也真是难为侯夫人和堂兄,自从父亲说了子不类父之后,来往的倒是比之前还要多上许多了。”
“这么下去,恐怕是不妙。”杨之简开口道。
齐昀仰首笑道,“让他们去吧。毕竟现如今我也做不了什么。”
“何况有些事看不清楚,也不好处理。既然有机会,自然是要抓住。”
他说完,笑容更盛。
杨之简微愣,不过很快满面的了然,“属下明白。”
侯府这些时日,时常有使者过来,有时候是奉齐侯之命,过来送赏赐,有时候是太夫人派人过来嘘寒问暖。
齐侯虽然和身边那些老将感叹子不类父,但这件事上,还是做的十分体面,该给的颜面,都给了李家。
太夫人对她关怀备至,派秦媪来请她入侯府里。
晏南镜才到,太夫人就笑了,招呼着人到自己跟前来。旁边虞夫人也在。
虞夫人见到她,面庞上看上去有些赌气,扭开腰身想要离开。奈何太夫人在那,含笑睨一眼,虞夫人顿时就被收拾的妥妥帖帖,不敢轻举妄动。
“知善来了。”太夫人镇住虞夫人之后,转头对晏南镜笑道,抬手招呼她过来,“让我看看。”
晏南镜忽略掉虞夫人那满面的委屈,和眼里闪烁的泪光,到太夫人跟前,还没等行礼就被太夫人叫侍女给扶住。
“这都好一段时日没见了。”太夫人一面说一面上下打量她,“看着长高了些,也瘦了。”
“秋日里要进补,不然冬日里容易生病。这个道理知善比我这个老妇多。”
“这段时日事多,所以饮食上就忽略了。”
晏南镜羞敛的垂首,“让太夫人见笑了。”
太夫人一听就笑,“备嫁的确是要费些心。虽然你伯父伯母替你操心,但有些事,还是要亲自来比较好。”
“最近武威那儿进献了一批羊,听说武威那里的羊都养在戈壁里,膻味很小,正好你今日来了,多喝几碗羊汤,好好滋补一样。女子容易体寒体弱,多喝羊汤羊奶大有裨益。”
晏南镜点头,“多谢太夫人。”
“谢什么呀,”太夫人笑道,“再过不了多久,就是一家人了。”
说起来,几人一起笑起来。
“婚期定了吧?”
晏南镜颔首,“听说在十一月。”
太夫人听后稍稍有些意外,一般婚期都是定在一年后,若是女子年少,甚至隔了两三年也不是没有,像这般急切的,还真是少见。
“这忙的过来吗?”
“怎么忙不过来?”虞夫人开口了,“之前李家不是正好办过一次,时日就算紧迫,原有的拉起来就行。”
当即室内落针可闻。
太夫人转头看过去,眸光凌厉。
虞夫人被太夫人这一眼吓到,嘴张了张,太夫人唇边带笑,看着依然是最慈和的模样,但眼里的厉色叫她不由得心惊胆战。
晏南镜脸上倒是一如方才,不和周围人一样变了脸色。她言笑晏晏,“夫人说笑了。”
太夫人见她神色如常,还能照常接下虞夫人那话,“好孩子,委屈你了。”
虞夫人闻言不可思议的抬头望着太夫人,不等她又说出什么,太夫人拍拍晏南镜的手,“我今日叫你过来,就是想要看看你好不好。虽然平日里常派人过去,但终究还是不如自己亲眼看到的好。”
“到时候我再问问褚夫人,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我这个老妇可以帮得上的。”
说了好些话,太夫人让婢女带着晏南镜出去走走透透气。
等晏南镜一离开,太夫人脸上的笑容霎时消弭,睨着虞夫人,“方才你那话你到底什么意思。以为那话说的,是在羞辱别人吗?你是在羞辱你儿子!”
谁都知道崔李两家的婚事不成,是因为齐昀。那么多双眼睛看着的,想要遮丑都来不及,这人倒好,竟然还在苦主面前拿之前不成的婚事来嘲讽。
“你这年岁,难道只让你脸皱了,没让你长点脑子吗?”
这话听得虞夫人满心委屈又面红耳赤。
她最听不得别人说她的年岁,似乎只要不提起年岁几何,她就依然还是那个貌美的少女。
“我就是想不通,秋郎竟然为了这样一个女子,把大好前程给落了。”她哭起来,袖口擦着眼角。
世子之位,就算是沉鱼落雁,也抵不上半分,竟然就这么舍出去了。
“太夫人难道没有见到吗?秋郎脖子上那一道就是被君侯掐出来的。他——不值当啊。”
“许女那会,你说许女能暖一暖秋郎的冷性子。后面许家出事,你就想不起自己说过的话了。后面李家把人认回去,你又忙着对人笑颜相对。现如今又这样。”
虞夫人被问的一哽,不肯轻易的露怯,“此一时彼一时。当时妾哪里知道她们都不好。”
太夫人被她这番话给气笑了,“不聪明,偏生觉得自己那点心思能瞒过周围所有人。”
“趋炎附势太显眼了,反而什么都得不到。一件事,拿不到要害,只会对旁边的人怨怼,你能做成什么事?”
这话说的太重,虞夫人眼圈红了又红,胸脯剧烈起伏,止不住的抽噎。
这个时候,秦媪进来禀报,说长公子来了。
这也是太夫人安排的,她就想让两人多见见面。事情已经是这样了,若是让新妇到时候满脸怨怼,不管是谁都不好过。
她觑了一眼旁边泫然欲泣的虞夫人,心下感叹幸好齐昀没和生母像,否则真的能让她头痛欲裂。
“你来的正好,你的母亲,你自己劝一下吧。”
毕竟人嫁进来之后,如果不把生母说通了,恐怕之后会有无数的麻烦。
她虽然可以强压下去,但是比不上亲儿子让她认清形势的好。
齐昀颔首,等再抬头的时候,“知善她?”
“刚刚我让她出去散心去了,你先和你母亲说一会。”
说着就让秦媪安排他们母子到侧厢去。
虞夫人才到侧厢,甚至他婢女都还没完全退出去,就哭起来,“太夫人怎么能那么说我。”
哭声里包含了十二万分的委屈。
她在齐昀面前哭得将近肝肠寸断,然而长子并没有她以为的方寸大乱,也没有上来嘘寒问暖,好缓一缓她的委屈。支持哭的那股委屈,在长子的漠视下迅速消减下去。最后支撑不住,连着哭泣,都挤不出多少眼泪,最后只能变成干嚎。
长子和幼子不同,她哭泣幼子会万般惊慌,然后过来使尽所有的力气来让母亲止泪。但是长子跟前,只会让她哭,或许内里也会说些话,但不是劝慰的,全都是讲道理。
她哭泣是为了诉说委屈,是为了让儿子们屈服,不是要听道理的。但是长子却从来不在这个上面对她有半点相让。
每次都是如此,弄得虞夫人大为败兴。
齐昀不接生母的话,虞夫人那股委屈的情绪,支撑不了太久,就变成了只能抹着眼角装哭。
“祖母说母亲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