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要的,是你。”
毫无半点委婉遮掩的话语从他唇齿里吐露出来,晏南镜愣住。
“事到如今,知善还不信吗?”
是啊,事到如今,一切都已经成定局,所有的后果都已经慢慢的呈现在他的身上。
后悔也好,其他也罢。现如今都已经晚了。
她仔细的在他眼里搜寻,想要搜寻到些许蛛丝马迹。然而一番寻找下来,那双眼里没有她要的言不由衷。
晏南镜突然想到,齐昀也没有那个必要在她跟前演戏。
他可能有必要在臣僚面相演戏,在齐侯面前演戏。但是在她跟前没有这个必要。
她茫然无措的望着他,张了张嘴。
“我如果是你的话,我绝对不会这么做。”
齐昀先是一愣,笑了,“如果你在我的这个处境上,也说不定——”
对上她疑惑不解的双眼,他缓缓凑上前去,“我对你来说,难道不够蛊惑么?”
晏南镜飞快的眨眼,她忍不住去看他,不得不说,从美色上来讲,齐昀真的秀色可餐。不仅仅是容色,让女人心动的,那一份男人的阳刚,他也是有的。
当初她在荆州就已经亲眼见过了。
“有。”晏南镜坦然点头,但没让他高兴多久,“但是不至于让我做到这个地步。”
齐昀蓦然睁大眼,两人面面相觑。
片刻之后,齐昀忍不住笑出声。
“会的。”他颇有些倔强的点头,“只是你还不知道罢了。”
“我已经让人去淮南,运送好些柑橘过来。冬日的时候,正好一起烤着吃。”
他还记得初见的时候,她把柑橘放到炭火上烤热。现在也想要和她试试。
晏南镜坐在那儿,陷入缄默,旁边的齐昀只是默默给她剥橘子,一口气吃了三个之后,她摆摆手,“不吃了,再吃到时候身上都不好看。”
说着她看向齐昀,“伯父那边你想要怎么说?”
“该如何说就如何说吧。”
齐昀没有半点急切的意思,“反正现如今退婚也退不了。”
这话真的是有够让人跳脚的。
横竖退婚是不成了,至于李远怎么想,心里打什么主意,他已经不在乎了。
晏南镜气笑了,“你还真是,难道他在你眼里就这个用处?”
“当然不是,不过眼下他还派不上用场。他最大的作用就是定下婚事,这件事之后,暂时还没有用得上他的地方。”
这话依然是居高临下,没有半分大势已去的自觉。
“你难道不和伯父交好么?将来可能用得上。”晏南镜说完,见着他满脸惊讶的望过来,回头过去,“我只是随口说一句,反正听不听都在你。和我没什么关系。”
齐昀脸上笑容的浓厚了许多,“现如今就算我愿意上门献殷勤,恐怕也不会就这么接受。”
李远作风谨慎,稍有风吹草动就会敏锐的察觉到。不然这次也不会让她来,而不是自己亲自登门拜访了。
“我要是真的有事,他们是帮不上忙的。”
晏南镜当然也知道这个道理,士族们都是锦上添花,雪中送炭的事,除非是绑在一起的蚂蚱同生共死,不然不会出手。
晏南镜再次沉默下来,她靠坐在那,看着堂外。
堂外的庭院里种棵槐树,已经有些年头了,树干粗壮,需要两人才能合抱过来。秋风扫过,吹得枝叶一阵作响,一阵接着一阵,随风张牙舞爪,令人心烦的很。
“知善在担心我吗?”
她放手才要反驳,又想到了什么,蹙起的眉头松开,点头承认,“是啊。”
之前被她刺的习惯了,齐昀对她这句有些措手不及。
晏南镜见他面上那淡淡的错愕,忍不住笑。
“额头上的伤尽量不要沾水。”她见着他额头上有些红肿的伤口,“阿兄的本领我信得过,但是也要自己小心。就算是小伤,加重伤势也是能要人命的。你在沙场上见过的,应该比我多。”
“我不喜欢面上有疤的男人。”
齐昀闻言一惊,不自觉的就去摸额头上的那道伤口。
“不要碰。”晏南镜见状制止,“不要用手去碰,说不定会话化脓加重伤势。”
齐昀见过化脓的伤口,狰狞可怖,原本抬起来的手,不得不半道又落了下去。
“那要什么时候才能痊愈?”
晏南镜摇头,“这个我也说不准,如果休养的好,那么好的也快。如果休养不足,痊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她说着,又看了他那伤口一眼。齐昀蹙着眉头,想要伸手触碰,可是想起她的话,最后又放下手。
“好。”他点点头。
晏南镜见他都听进去了,起身告辞,“我已经来了好会,见着你没事,那我也该回去了。伯父那里还等着我去回禀。”
“就走了?”齐昀挽留,“再多留一会。”
他也顾不上委婉,起身阻拦。
“伯父在家等我回去回禀你现如今的状况,就算我留下,待会还是会派人接我回去的。”
晏南镜说完,见着他依然拦在身前,不得有些好笑,“婚期也不远,到时候日夜相对。见得多了,恐怕中郎将只觉得厌烦了。”
“你为何总将我往坏处想?”他垂首轻声问。
“因为中郎将原本就不是好人。”
晏南镜笑了一声。
她这话叫他无处遁形,现如今他再摆出那副谦和君子的做派,已经太晚了,也无人相信了。
“我送你过去。”
到了堂外,浓烈桂香铺面而来。
“下面田庄里送来了桂花酒,知善带回去一些。”
她望着他,无所谓的一笑,“好。”
“正好送伯父。”
“这是送你的,我不喜烈酒,所以田庄里送来的也都是味淡的。至于他那里,我另外安排。”
晏南镜惊讶的向他看去,只听到他望着她,“不要给别人。”
“又不是你亲手酿的。”她却不让他如愿,“下面田庄里送来的,说白了,和平常的酒水又有什么不同。若是你亲手酿造的,那的确是有意义,其他的那就算了。”
齐昀被她说的哑口无言,她望见舒心一笑,就往外走。
晏南镜才回来,就有人请她过去。
“中郎将状况如何?”李远见到她来问道。
这颇有些迫不及待,甚至都不等她坐好。
晏南镜实话实说,“额头上划开了一道口子。恐怕是要一段时日才能痊愈。”
李远关心的不是这个,“父子之间,不管如何,也不会到这个地步吧。”
“是君侯把刀笔丢掷在地上,不小心伤到的。并不是君侯特意伤了他。”
李远听后点点头,又叹了口气,看向晏南镜,“伯父也是为了你好,婚事一波三折,现如今不管如何,伯父也不希望又出什么纰漏。”
晏南镜笑道,“伯父,儿当然知道伯父的苦心。”
等晏南镜离开,李远皱着眉头看向旁边的妻子,“我总觉得最近君侯对中郎将有些不太寻常。”
士族的联姻,都是奔着有好处去的。尤其是这种和君上的联姻。
“不要多想。”褚夫人见状,知道他心里想什么,只能宽慰,“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只能顺其自然了。再想多了,也只是和自己过不去。”
李远听了这话,重重叹了口气。
晏南镜回到自己的院子里,让婢女去把带回来的桂花酒取来。
酒水端上来就是一阵醪糟特有的香味,另外混杂着桂花浓厚的花香。她低头喝了一口,酒水是甜的,甚至可以品尝到桂花特有的芬馥滋味。
失算了。
等到把面前一壶桂花酒都喝完了,晏南镜不由得有些后悔,当时不该就拿几坛的。
郑玄符到齐昀府上的时候,已经差不多傍晚。他一来就见着仆妇们拉开一匹粗布,站在桂花树下面,还有个仆妇手里拿着杆子敲打枝叶,枝叶上头的桂花纷纷掉下来。
“你这是做什么?”
郑玄符见着齐昀在不远处,走过去问道。
府邸庭院里的树木不管如何,都是给主人欣赏的。
“酿酒。我自己亲自酿。”
郑玄符一愣,而后大急,“都什么时候了,景约还有这个闲情逸致,我听我兄长说,君侯对老将说,生子不类父奈何。又问下面的公子谁才能出众。”
齐昀听后,嗤笑,“你觉得我着急了就有用了?”
“值当吗?为了——”
郑玄符未尽的话语,在齐昀投来的一瞥里戛然而止。
“你呀,你以为没有这件事,我就能安安稳稳得到那个位置?”
郑玄符被他这话反问的半晌都没能答话。
“难道不是?你是长子,又颇有建树。这位置难道不该是——”
这次不等他说完,齐昀直接笑出了声,他抬手径直拍在郑玄符的肩膀上,“父亲可不是你以为的那样子。”
“我可比你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