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昀把俘虏的一众乌桓贵族全都塞进了囚车里,送往邺城。这是一桩不小的功绩,需要用俘虏来证明。
所以他当初特意留了好些人的性命,就是送到邺城去。好让邺城里的所有人看看的。
“人已经专程派人送过去了。若是没有风雨的话,一个月后就能赶到。”
齐昀颔首,说了一声好,然后就没有别的话语了。
杨之简等了下,也没有等到齐昀对三公子身亡再有别的话语。
“三公子之死透着几分诡异,中郎将要不要——”
齐昀摇头,“不行,这事放在那儿,让父亲自己去决断。”
他说着,唇边露出点看似无奈的笑,“先不说我们远在辽东,消息滞后。现如今邺城里到底是什么局面我们也不知道。若是轻举妄动,恐怕会事情不成,先将自己给赔进去。”
齐侯多疑刚愎,一旦引起他的猜忌,可不是那么容易糊弄过去的。
杨之简也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抬手告罪“方才臣失言,还请中郎将治罪。”
齐昀笑着摇头,“无事,父亲的性情,只有在他相处久了,才能真正明了他的做派。这事怪不得你。”
说着他起来,杨之简望着他。
杨之简并不相信齐昀是这么一个会坐以待毙,引颈就戮的人。就算齐侯想要他来做未来世子的磨刀石,也要看压不压得住他。
齐昀嘴里说他不了解齐侯,但是他看的出来,齐昀的性情,在一些事上,心机之深比齐侯更甚。
这些事心里知道,永远都不能放在面上。
齐昀这么一说,杨之简也就点到为止,不再多说什么。
“对了,这打了胜仗,先生想要些什么?”
齐昀对臣僚将领们很是大方,只要立了功劳,论功行赏,不管是谁都不会落下。
若是论行事,其实齐昀比齐侯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在人前也是一派的推心置腹言笑晏晏,与人沙场作战,更是披坚执锐冲锋在前,和诸将同生共死。
不得不说,齐昀在麾下将领里极其受爱戴。
这点当年的齐侯恐怕也有些不如。
“只要中郎将安好就行。”杨之简笑笑,“臣没有什么想要的。只要中郎将好,知善也好就行了。”
作为兄长,他的愿望只有这么普通。
齐昀听后唇边的笑真情实意了许多,“那先生也要多考虑考虑自己。”
他说罢想了想,“先生这年岁,也早该娶妻生子了。知善也曾经和我提过你的终身大事。”
这么一说,杨之简隐约有些头疼,硬着头皮,正要说话,听到齐昀笑道,“其实先生真的不必太过自谦,其实凭借先生的学识样貌,也有不少女子钦慕。”
齐昀越是这么说,他就越是摇头,“我没有娶妻生子的意思,将来如何臣自己也说不好,但眼下是没有这个打算的。”
齐昀笑了,调笑了他几句,此事就此打止。
没了齐昀的打趣,杨之简不由得松了口气,不然怎么说齐昀比齐侯更会做人。这里头的分寸都是掌控的正好。打趣归打趣,但是不会真的越俎代庖。
说过了事,齐昀出了营帐,径直去寻晏南镜。
因为之前的那场别离,所以团聚之后,更加醉心于和她在一起。哪怕什么都没做,只是看到她在一旁,内心里也是莫大的欢喜和满足。
晏南镜不在营帐里,让他扑了个空。问了婢女,一路往她去的地方,见着她在河水边,看着那边的家禽打架。
辽东盛产猛禽,这里水土和邺城的完全不同。不仅仅是猛禽,就连家禽也生的体格壮大。
大营里人众多,每日里光是伙食就耗费不少。庖厨里也养了好些家禽以防不备之需。
关家禽的地方,每隔几日就要打扫,免得臭气熏天,家禽也放出来跑一跑。家禽关久了,也会关出病来。
晏南镜在那儿,看着那边两只家禽打得上蹿下跳,羽毛满天飞。她看得津津有味。
“知善。”
晏南镜回头一看,就见着齐昀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她看了下就在身边的阿元。
阿元领着婢女在那儿站着,见她看过来,咧嘴不好意思的笑笑。
“你不是今天有事么?”
晏南镜奇怪。
虽然说还在休整,但到底身上有官职,不管愿意不愿意,都有那么多的事来问过他的意思。
齐昀颔首,“我三弟死了。”
“明面上是战死沙场,但是具体死因谁也说不好。”
晏南镜一个趔趄,齐昀见状,赶紧搀扶住她。晏南镜忍不住去看他脸上,没从他面上找出什么伤心。
“你——节哀?”她迟疑的说了一句。
齐昀忍不住笑了,“现在只有我们两个,这种话就不必说了吧?”
“那要不要回去奔丧?”晏南镜问,“毕竟人死了,也不是小事。”
说着那边咯咯咯的一阵狂叫,只见着两只斗的你死我活的两只家禽,拍打着翅膀互相啄的羽毛乱飞。
晏南镜回头去看这俩打得死去活来。
齐昀握住她的手,话语里满是感叹,“我那三弟没有成婚,年岁又不大,哪怕死在沙场上。也是不好。不会有多大的丧礼。”
晏南镜听后哦了一声,齐昀在一旁望着她全神贯注瞧那边两只家禽打得咯咯乱叫,她看到高兴的时候,笑得前俯后仰。
“其实三弟落得这个结果,谁都没有料到。”
他看着那边的两只家禽打得灰尘四气,毛掉了一地,“我有时候在想,我会不会也——”
原本正兴致勃勃的人,霎时间掉头了过来。然后晏南镜径直的捏住了他腰间,“你胡说什么呢?”
她蹙着眉尖,指尖用力,就捏起了他腰上的肉。
他的心思,她哪里看不出来,不过是想要借着三公子的这些事来获得她的一些关注。
“再说我生气了,到时候劳烦你自己去大帐里头待着。”
她这话出来,齐昀咳嗽了一声,“我胡乱说的,知善不要放在心上。”
晏南镜嗤笑,“以后这话不要再说了,你说的时候有旁的目的,不是真的想要如何,但是小心到时候就成——”
她顿了顿,到底是没有把后面的真说出来。
齐昀觑她的脸,精妙的捕捉到她这瞬间的迟疑,“知善是怕我说出的话成真了?”
他又问道,“知善这样,是担心我吗?”
晏南镜瞪过去,“你知道,你还说?”
齐昀愣怔在那儿,连着笑容都一同都凝住。这下倒换成晏南镜忍不住往他脸上凑,
“你怎么了?”
她话语才落下,就见着他脸上原先凝住的笑瞬间鲜活了起来,笑得比方才更大。他拉住她的手,明明脸上全是笑,可是眼里明显的局促着。
“我还以为你会怨恨我很久。”
“不是说不会后悔么?”
晏南镜似笑非笑,他说的那些话,她都全都记得呢。
他定了定神,“是不会后悔,所以你恨我,也是理所当然。”
“我以为你会恨我很久很久,”他突然顿住,没有继续说下去。
“那难得,你之前诸多举止,就是想我多怜惜你一点,是不是?”
她说着挑眉望他,这话语毫不留情,半点颜面都没有给他留。
那边原先站着的阿元领着婢女赶紧的躲得远远的。生怕再听到他们的半句话。
“是。”
他毫不犹豫的将自己的贪心全数展露在她跟前。
哪怕早就知道了,但是亲耳听他说,还是忍不住冷嗤,“你倒是贪心。”
说完了,两人面面相觑,她哼了一声回头过去,一言不发。
齐昀见好就收,不会在这个时候来说什么话让她下不了台。他顺从她一股脑的全都应下来,“是我贪心,也是我工于心计。”
所以这一切全都是他的错,和她没有什么干系。
如此贴心,倒是让她不好意思继续给他脸色看。
这人简直讨厌。
那边已经分出胜负了,落败者灰头土脸,迈着两只细短腿逃跑。胜利者耻高气扬,却也没见着好到哪里去,羽毛都在争斗里被啄了一地,露出光秃秃的皮。一眼看过去,也没见到好多少。
那趾高气扬也只剩下了滑稽。
她盯着那只耻高气扬来来去去的家禽,突然开口,“不管如何,只要有希望。你也好好活下去吧。”
话已经说出口,接下来就更容易了,“你死了,对我来说又有什么好处呢。”
第178章
齐昀紧紧盯着她,不放过她面上半点变化。
那目光火热,盯得人如同被火烤炙,她忍不住瞪他,“你这么盯我做什么?”
齐昀还是盯在她身上,但是神情里有明显的放软,“我、我只是不敢相信。你不希望我死。”
“我自己做过的事,我心中明白。即使从未后悔过。但心里知道,知善要一辈子恨我,哪怕恨不得我去死,那也是人之常情。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他的手段从来就不仅仅只有强硬,刚柔相济才是他的本领。
“所以”他垂着眼,眉宇里似是有些许的不安,“我从未想到过——”
话还没说完,她的手已经又拧到他腰上了,这次半点都没迟疑,直接拧住了肉就狠劲的拧动。瞬间传来的痛楚让他都说不出话。
“知善,你真的想要以后守活寡?”他也顾不上把话说完了,赶紧的握紧她的手,不让她继续用力。
晏南镜笑着,“这会不装可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