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病邀宠这样的手段多见,但都这把年纪,孩子都好几个了还用,就委实让人啼笑皆非。
“应该没有,那位见着新妇脸色可不好看,若是君侯如她所愿去看她,哪里还有去生新妇的气。”
说完,彼此相视一笑。
满面都是揶揄。
褚夫人听到这些低低私语,不由得往晏南镜那边多看了几眼。出嫁的女子,如果不得姑舅的喜欢,日子会很难过。中郎将有府邸在外,并不需要每日去虞夫人那儿晨昏定省,但还是忍不住担忧。
正其乐融融的时候,秦媪听外面婢女满面惊恐的回报。蹙了蹙眉,还是到太夫人耳边说了那只小犬落入荷塘淹死的事。
那只小犬是从西域来的胡商手里得来的,正得太夫人的欢心。
太夫人一听微微蹙眉,“怎么那些人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秦媪神色如常,虽然只是一只小犬,但是负责的婢女看管不好,那就得受罚。至于多大的惩罚,就全看上位者的意思了。
“太夫人,”
方才秦媪说得那些话,晏南镜也听到了,“今日大好日子,不宜动气。”
她继续道,“我在辽东那儿得了几只会说话的鸟,正愁没有机会进献给太夫人呢。”
太夫人被她这么一打岔,倒是笑了,“你这孩子心善,人如其名。”
说罢,摇摇头,对秦媪道,“调往别处吧。”
“儿也是为了太夫人康健着想,何况今日是好日子,可不能因为无关紧要的事坏了心情。”
太夫人连连笑道,“知善说的是。”
她看了一眼那边满面幽怨的虞夫人,不禁有些头痛,拍了拍晏南镜的手掌,“秋郎这个孩子,人靠谱。但是——”
到底是要给孙儿几分颜面,不好说虞夫人光长年纪没长头脑。
“幸好,还有你。要不然我这老妇就真的要担忧了。”
“他的那些臣僚,的确这里头有本事的不少。但是若是身边亲近的人不好,那也会出事。”
“儿只是尽自己该尽的职责而已。”
太夫人摇头,“这世上应该的事多了去,但是能做到的又有几个?”
说着,太夫人又去问秦媪,“前头怎么样?”
宴席男女分开,并不在一起。但是太夫人有让人时刻关注前面。
“一切都顺利,”秦媪顿了下,“听说君侯还让长公子坐到身边来。”
太夫人听了大喜,看向晏南镜,“我就说父子之间能有什么隔阂,只要有个时机把话都摊开说就好。”
晏南镜一听,心下跳了跳,不过再抬眼起来,依然还是满面的笑容晏晏,“太夫人所言甚是。”
有了秦媪方才的禀报,太夫人心情大好,握住晏南镜的手说了好些话。
“你们回来就好,这次你们回来,估摸也不会再回那个天寒地冻的辽东去了。”
太夫人笑着又叹气,“你们才去的时候,我这心里担忧的不得了。先不说那些反叛的辽东大族。就这路上的苦,我都日日不能安寝。”
“不过好在终于回来了。”
太夫人在她手上拍了几下,“终于算是苦尽甘来。”
苦尽甘来吗?
晏南镜还是没有说什么,只是顺着太夫人的话颔首。
太夫人好不容易等到孙儿回来,不管怎么说都要留长孙夫妇先在侯府里住上两日。
暂住的庭院都已经安排好了,晏南镜才过去,就见着齐昀被家仆搀扶着过来,脚下蹒跚。
齐昀见到晏南镜,眼睛倏地亮了。
他推开旁边的家仆,略带委屈的,向她敞开怀抱。
晏南镜下意识伸手接住,两人当着一众人的面,抱成一团。
四面八方都是他滚烫的气息,混杂了些许酒气。不过好在酒宴上的酒都是佳酿,所以闻着也不算难受。
晏南镜在一片滚热里,听到了阿元那压低了的轻笑,她脸上滚烫。
她搀扶住齐昀就往内寝里走。
齐昀站稳了,不将体重压在她身上,所以还算顺利。
到了内寝,她把横在肩膀上的手臂给撂下来。齐昀整个人躺在了卧榻上。
“喝了很多?”她俯身下来,正好望见他脸上的红晕。
齐昀颔首,“不少人上来敬酒。”
“没有灌齐玹?”
她记得这次家宴,齐玹也在,“他最近风头无两,难道就没有人过去灌他?”
“有的。不过我这儿的人比他那里多得多。”
晏南镜若有所思,“看来,在众人看来,你起复了。”
“不过,这应该是君侯想要的吧?”
她也看清楚了,这对父子从头到尾也不是什么平常父子,如果用平常父子的那套去想他们,恐怕只会被耍得团团转。
她说着,阿元已经送来了热水。
阿元知道这时候他们有话要说,只让婢女把梳洗的水送进来。就让婢女们出去,免得有什么话被传了出去。
晏南镜坐在镜台面前,打算把头上的簪珥取下来,长长的花样流苏在簪头上摇动。内里不知道是不是勾住发丝了,一时间
一股酒气袭来,她往身后一看,见着齐昀竟然从卧榻上起来,坐到她身后。
他喝多了酒,眼眸里都被泛滥着水色,他抬手在她发鬓里摸索着,将内里勾在簪端的发丝小心的拨开。一抽一动,将簪珥整个的摘下来。
“不是喝醉了么,不好好躺着跑我这里来。”
她话语说完,就见着铜镜里齐昀抬头直直望着她,眼里亮的喜人。
“不算醉,”他坐在那儿,扯开下颌的冠带,“只是微醺罢了。”
晏南镜嗤笑一声,齐昀闻声,从她背后靠过来,头颅径直压在了她的肩背上,话语里带笑,“怎么?知善不相信?”
“看起来你也不像是说谎,不过你还是赶紧的去躺着比较好,毕竟也喝了那么多酒。”
“知善心疼我。”
他不动如山,依旧压在她的肩背上。晏南镜简直拿他没有办法,“是啊,我心疼你。”
她不肯认的时候,齐昀有百般办法来逗她。现如今她干净利落的认了,她从镜台里见着齐昀那满面的错愕和措手不及。
她慢腾腾的把其他细小琐碎的首饰给摘下来。曲肘顶了顶他,“给我把项珠取了。”
今日家宴,赴宴的贵妇们都是盛妆而来,她也不能太寒酸了。脖颈上戴着红玛瑙的项珠,鲜红似火,行动间格外受人瞩目。
齐昀低头给她把脖颈后的系带解开。
“怎么不说话了,方才不是很能说么?”
晏南镜挑眉含笑看他,见着他冠带解开了,干脆随手给他把冠上的簪子抽掉,整个的把冠摘下来。
才把他发髻上的冠摘下来,齐昀搂住她的腰,径直将自己贴到了她的怀里。
晏南镜一手持着才摘下来的冠,人就这么被他抱着,一时间动弹不得。
她随手将手里的冠丢掷到一边,冠砸在镜台下放置的漆盒上咚的一下滚个半圈。
她双臂从两边环绕过来,抱住他。
齐昀放任自己投入到她的怀抱里,任凭柔软和馨香将自己全数都包裹住。
“是不是太累了?”晏南镜过了好会轻声问。
齐昀摇摇头,“我在想,老天对我到底不薄。”
他老早就已经放弃了向上天恳求,不管他对上天恳求什么,似乎都没有任何回应,现在突然有了,满心都是感激。
晏南镜忍不住笑了,“这不都是你自己抢来的,跟老天又有什么关系?”
齐昀闻言,往她怀抱里埋的更深了些。
他双手环住她的后腰,“是啊,和你有关系。和老天何干。”
不得不说,这人的嘴若是厉害起来,也很厉害。晏南镜在他的后背上捏了下,听到他低笑,整个人往她这儿又重重的抱过来。
第二日,齐侯那儿派人让他们跟着一块儿去秋猎。
打猎需要看天时,春日万物生发,为了不伤天时,兽类繁衍,禁止狩猎。到了秋季,秋季主金主杀,才是狩猎的时候。
晏南镜被套上厚厚的狐裘,连着头上都被套了厚实的一层风帽。
外面秋风寒冽,吹不动她半点。
齐侯一见到她和齐昀,先是一愣,然后笑道,“还没到深冬呢,怎么就穿成这样。”
“知善在楚地长大,自小畏寒。”
晏南镜才要解释,齐昀已经抢先一步答道。
齐侯颔首,满面明了。
“那这样,是骑不了马。”齐侯指了指那边搭起来的帐子,“知善先去那儿,我让人送炭火过去。”
这对父子有点好,不管私下如何不堪,明面上还是妥当的。
晏南镜被婢女一路送到帐中,不多时送来了取暖用的炭火。
过了一会,帐子外有声响,许堇进来了。
晏南镜见到许堇面色惨白,招呼她过来,“外面天寒,许夫人快过来暖暖。”
许堇不由得觑向她的脸上,面色红润,狐裘毛针扫在脸颊上。哪怕只是一眼,都明了她处境的优渥。
当年初见的时候,面前的人不过是个医女,身份卑下,而现如今,两人似乎是掉转了过来。
许堇行过来,垂着头,小心的打量她。这次比上回更近。上回在太夫人那里,中间隔着好多人,两人一句话都没说过。
她故作不在意的抬眼,暼向晏南镜。面前人肌肤细腻白皙,唇边带笑,哪怕什么都不说,也是知道她生活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