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反问。
齐昀微微迟疑了下,她的真话是完全的真话,半点掩饰都不带。
“自然是要的,不然又何必问呢。”
“因为我对公子没有什么太多的情义啊。”晏南镜径直道,见到齐昀神色僵硬,“是长公子自己要听实话的。”
“女公子在逼我走?”过了小会,齐昀缓缓道。
这下轮到她诧异了。
随即她笑了颔首,“的确如此,长公子若是觉得无趣,可以找他人。不管男女,恐怕很多人都想要让长公子心情大悦。”
彼此也不必掩饰,掩饰也无用。倒还不如把话全都说清楚了。
“我也不知道我身上有什么让长公子有兴致,但还请长公子到别人身上找乐趣吧。”
她说着低头看了看身上的锦衣,头稍稍一动,金步摇就在晃动不停。
“这些,”她稍稍抬手示意了下,“我明日就整理好,长公子派人取走便可。”
齐昀见到她说这一切的时候,言语都是极其温和,没有半点言不由衷。
齐昀见过各式各类的人,脾性奇怪的名士也有不少。名士们对于喜欢的人,不管身份如何统统都是青眼有加。若是不喜欢,径直奉上白眼。丝毫不避讳什么,她和那些名士有些相似,却也不一样。
不管是阿谀奉承也好,还是真心爱慕也罢,他都见识过。
他在她的身上见识过诸多情感,欢喜的警惕的,甚至是充满杀意的。但他说不上来,她对他到底是什么,厌恶说不上,但也没有半点眷念。和在慕夫人那里见过的厌恶防备也不一样。
于她而言,他们只是短暂的在荆州有过往来,等荆州一别之后,所有的一切全都如云烟过去,不必再怀念。
他或许应该气愤于她的单刀直入不留情面,但他只有些许挫败。这感觉于他来说很奇妙。
齐昀也有失败的时候,不管是骑射还是征战,甚至因为失败被父亲当众狠狠训斥。他被训斥的时候,是没有其他人会有的羞愧难当的情绪。他知道若是自己面无表情,父亲会认为他不服管教,然后会惩罚的更加厉害。所以他都是面上呈现一片羞愧神色,而后一面听训,一面心里复盘刚才的事。
输了已经无法改变,不如从中汲取教训,就没算是白白输了。荆州之战战败,他带上郑玄符逃命,也不妨碍他将整个过程来来回回仔细想,从而发现了杨之简的才能。
现如今这个习惯,倒是不一样了。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那儿出了问题。似乎他以往用的那些收买人心的招数对她作用不大。
齐昀静静望着她,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两人就这么相互望着,齐孟婉的声音从另外一旁传了过来,“阿兄?”
只见着齐孟婉带着傅母还有几个婢女在那儿,看着他们俩满脸错愕。
齐孟婉知道这次给祖母看病的人是齐昀举荐的,但见到齐昀和晏南镜在一块儿,还是不免有些意外。
“是你。”齐昀对上那边的齐孟婉,神色冷淡了些,微微颔首,便是已经打过了招呼。
齐孟婉让婢女留在原地,带着傅母过来,“阿兄是来探望祖母的吗?”
齐昀颔首,“祖母今日心情不错,已经回去歇息了。”
人年纪大了,保养的再好,体力还是减褪了。看了会风景,晒了晒日头,就已经有体力不支,需要回去好好休息。
齐孟婉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知道了,她抬头目光迟疑的在齐昀和晏南镜之间转了下。
“是奇怪我怎么和知善女公子在这儿么?”
齐昀问。
他话语相当直接,把齐孟婉给吓了一跳,齐孟婉和这个兄长来往不多,算不上亲近。突然听他把她心中疑问点出来,顿时有些慌乱。
齐昀摆摆手,示意她不用解释,“是祖母让我和女公子单独留在这儿的。”
还不等齐孟婉有什么回应,他又道,“我倾心于女公子,奈何流水有意落花无情,女公子还要将我送出去的东西一并送还。”
他说着,双眸闭上,嘴唇都能看出轻微的颤抖。
“长公子不要凭空污人清白!”晏南镜早就知道这人变脸快,谁知道他当面变脸,只需一个错眼就成了她冷酷无情。
齐昀当即沉默下来,只是那双眼睛望着她。
“长公子,”晏南镜硬着头皮要劝他把话说清楚了。
然而她才开了个头,就听他道,“女公子,我只想女公子能够过得好些而已。并没有其他的恶念。”
说罢,他抬手对她一礼,大步离开。
晏南镜见状就要追过去,让他回来给齐孟婉把话都说清楚。
谁知道他人高腿长,几步的功夫就拉开了好大一段路。齐孟婉见她要去追,一把抱住她的胳膊。
“长兄真的心悦你呀?”
齐孟婉压低声量问。
“女郎觉得这可能吗?”
齐孟婉被晏南镜这么一反问,仔细打量她,眉头轻蹙,过了好会开口,“若是女郎的话,也不是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齐昀就是故意说那话来看她笑话的!
齐孟婉见她面色不好,笑盈盈的,“女郎今日这一身是长兄送的?”
要不是还有人在面前,晏南镜能一把把发鬓上的金步摇给薅下来。
东西的确是他送的,她只能点点头。
齐孟婉神色越发古怪,她看了看晏南镜发上的金步摇还有身上的蜀锦,“兄长平日对女子并不在意的。”
齐昀对臣僚还会礼贤下士,可是对女子那便是只有一片的疏离。
更别说给女子置办衣裳首饰,“别人我不知道,能得长兄如此对待的,女郎还是头一人。”
晏南镜看着齐孟婉那欲说还休的眼,咬着牙,“怎么会呢?”
都不是什么费心的事,往下面吩咐一句就有人去办。
她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就没怎么费心的事,在旁人眼里都成了他钟情她的物证。
“怎么不会?”齐孟婉说着想到什么,眉尖蹙了蹙,“不过此事最好还是别叫虞夫人知道。”
王侯家里一堆事儿,晏南镜是半点都不想掺和,这么一听,“那不怕,我和长公子什么都没有。”
齐孟婉看她的神色里越发古怪了,突然掩口一笑,“女郎真是奇怪。长兄和女郎说得都不一样。”
晏南镜见状知道她是不信了,干脆也不想继续费力,没有结果的事,白白浪费力气做什么!
她午后从太夫人那儿回来,人才坐下来没多久,就听到外面有动静。阿元出去看看,不多时就面色奇怪的回来了。
昨日里给她送衣饰的女子入门来,对她一拜。
拜完起身,“长公子令我等给女郎送衣物和首饰来。”
说罢,她仰手,只见着几个壮婢提着朱漆箱进来。上回还只是几个年少婢女,现如今直接壮婢了。
“这些我用不着,还是送回去吧。”说着她低头看到身上的衣饰,就打算起身去换衣。
那女子见状,“长公子说了,送出去的就没有收回来的道理,如果女公子坚持己见,那么女公子还回去,明日长公子就会令人十倍送来。”
这又是怎么道理!
晏南镜吸了口气,这时候壮婢们已经把东西都给抬了进来。那女子见着事情已经办妥,不给她开口的机会,率领众人退了出去。
“女郎和那位郎君之间,怎么了?”阿元等那些人走了,在她耳畔轻声问。
能怎么,什么都没有啊。
她摇了摇头,阿元显然是不信,“若是没有,不会如此破费吧?”
这些哪怕是看着都知道耗费不少。
“别说阿元你,就算是我自己,我也不知道那位长公子怎么想的。”
阿元闻言,见着她面上气恼,忍不住笑,“女郎别气,这个也是好事。不管怎么样,能出这个手,那就是个阔绰的人。”
出手阔绰大方的男人,基本上就没有太大的毛病了,光是这一个就已经胜过其他男人许多。
晏南镜听了,只觉得头痛,这些东西还推不掉,恐怕是齐昀觉得自己作为男子的自尊被她那一番话给伤到了,所以不管如何都要在她这儿把颜面给找回来。
齐昀一路径直回府邸,半路上有虞夫人身边的人来请他,齐昀径直拿了个由头搪塞过去,一路出了侯府,径直往自己的府邸去。
齐侯要把曾经是自己的官位给他,根本不是什么秘密,邺城里上下所有人都知道了。他府邸上的人也全都是喜气洋洋。
郑玄符听说他回来了,过来找他。迎头一打照面,就不由得皱眉头,“这怎么了,这脸色不好看,有人惹你了?”
齐昀脚下顿了顿,颇有些迟疑的伸手触碰自己的脸。
“胡说。”
指间在脸颊上轻轻触碰了下,他拉下脸,而后大步往后走。
“我胡说?”郑玄符听到这话忍不住笑,跟在他身后,“要不要让人送铜镜过来,照一照你现在的面色,就知道我有没有胡说了。”
“怎么回事,是谁惹你不快了?”说着,郑玄符不由得好奇,“你这人不是什么轻易动怒的性子,当初那位玹公子令人挑衅于你,你可是一笑置之,让人无功而返。能让你破功的,恐怕不是什么常人。”
郑玄符不禁流露出对那不知名的人的佩服。
“你是越来越不知所谓了。”齐昀暼了他一眼,察觉到自己的心绪,不由得一愣。
这感觉古怪又鲜明,很不好受,但也完全忽略不得。这简直前所未有。
“怎么了?”
郑玄符见他停下来,不由得上前问道。
原本还在沉思的人,抬眼起来冷冷看他,然后一伸手就把他给拨到一边去。
齐昀越是不说,郑玄符就越是来劲。
“我们过命的交情,有什么不能说的。”郑玄符一头追上去。
齐昀被郑玄符这幅死缠烂打的架势弄得不耐烦,径直让廊下的卫士把他拦住。
郑玄符被卫士拦住,他的耳畔才算是清净些。他入了内室里,令人把门窗都打开。
外面的阳光从门窗里灌入。他坐在日光下,叫人进来,让人再娶晏南镜那儿送衣裳首饰,这些东西他早就备下的,只是看他到底是一次送过去,还是分几次送过去。
“如果她不收的话,就说下次会送比这多出十倍。”
等领命的人退出去了,齐昀在这阳光里头坐着。博山炉上在日光下腾出缥缈的紫烟。
“长公子。杨使君求见。”
外面有人禀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