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昀仰首,眉心蹙着,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话,“此事我来查,但凡做了,就一定会有痕迹。”
晏南镜没有追问,她点了点头,她突然想起什么,“今日要不是遇上了那位慕容郎君,就真的糟糕了,我和他约好了日子,到时候要亲自上门道谢。”
这个齐昀自然也是知道,照着规矩,亲自上门道谢是应当的,但是她提起慕容燿的时候,眉眼里迸出别样的光彩。
齐昀压制住心下涌上来的酸涩不满,如何在人前表现得体,他再明白不过了。
“我会让人准备谢礼,知善到时候和先生一块去。”
杨之简颔首,慕容燿出手相助,不管如何,他都是要亲自上门道谢。
不过眼下他关心的还有另外一桩,“知善日后……”
“我会让亲兵来护卫。另外以后侯府那,我会亲自护送。”
哪怕杨之简已经知晓了齐昀的那些心思,但亲耳听到他的安排,还是有些吃惊。亲兵是齐昀的私卫,除却齐昀之外,其余所有人的命令,哪怕是齐侯都不会听从。现在只是调出一部分过来,也足够让他吃惊了。
不过杨之简很快又镇定下来,这件事关系到知善的性命,其余的都不算什么。
杨之简颔首,算是认同了齐昀的做法。
齐昀也不压下此事,在太夫人那儿替她说明了此事,并且说她人受了惊吓,先休养几天。
这几天的功夫里,秦媪奉了太夫人的令,来给晏南镜送了不少的好东西。
秦媪对晏南镜一番嘘寒问暖之后,又叮嘱她好好休养。
晏南镜倒也真的修养起来了,也不问齐昀,事情查得怎么样。能要她死的,那不是一般的深仇大恨,除掉齐奂的那几个儿子,那么就只有那么一个了。至于杨之简,还没到惹到强硬对头仇家的地步。
到了约定的那天,她和杨之简一块儿去慕容燿那儿登门道谢。晏南镜到了门口,才知道齐昀来送过去,晏南镜说不用,“长公子不是派了亲兵么,那些亲兵都是身经百战,极其警醒的。有他们在,就已经可以了。”
齐昀却摇头,“我亲自送过去,更安心些。”
说完让她上车去。旁边的杨之简对她点了点头。晏南镜上了辎车,这次一路顺利的直接到安排那些鲜卑人的馆舍门前。
馆舍修筑的也颇为阔气,大门敞开,她从车里下来,齐昀和她说了一声万事小心,就领着人离开了。
再回头的时候,就见着慕容燿站在门口两手环抱在胸前,似笑非笑的望着她。
他眼里饶有兴致的看了一眼那边齐昀离开的背影。
馆舍里不只是慕容部的人住着,还有其他的人,例如挨着乌桓的拓跋部也来人,拓跋部的老单于羡慕且仰慕中原的汉人。把自己的儿子也送了来,照着拓跋那老叟的意思,这儿子就留在邺城,学汉人的话读汉人的书,至于什么时候回漠南草原,那就要看这儿子什么时候学成。
所以馆舍里也是人来人往,门口来了这么一群人,哪怕还没到大门,还隔着一段道,就有好事者在门内宣扬的到处都是。今日正好是约定的日子,慕容燿就出来看看,一看果然是她来了。不仅仅是她来了,还有那个有过几面之缘的齐侯长子也在。
慕容燿对这个人的印象很深,哪怕只是见过几面。不仅仅是因为齐昀是齐侯的长子,而是因为一见面,他就知道此人绝不是善类。这野兽一般的直觉,让他坚信这个齐侯长子绝对不是那些汉人大儒嘴里称赞的那么温良恭让。
果然他出来的时候,隔着老远和马上的齐昀遥遥相望,四目相对的时候,慕容燿感觉到身上莫名一寒。
他不是那些读书读傻了的傻子,齐昀那一眼他明白是警告。
警告他不要轻举妄动。
这是担忧那小女子被他吃了么?
慕容燿不禁来了兴致。
杨之简上前,双手拢袖,对着慕容燿就是深深拜下,“如果不是府君,恐怕我阿妹就凶多吉少了。”
慕容燿一手扶住他的手笔,慕容部虽然是鲜卑人,但是慕容燿自幼由父亲请了汉人师傅来教导四书五经以及各类经典,不说学富五车,但绝对不是什么客套都不懂的野蛮人。
汉人的客套他熟稔的很,他搀住杨之简的胳膊,用上点力气,就把杨之简整个人都提了起来。
“举手之劳,我是在马背上长大,那日路过见到马不对劲,偏偏赶车的家仆没有察觉。”
慕容燿笑起来,“郎君就当是我实在是看不下去,所以才出手吧。要是说起来只是举手之劳,不算什么。”
“而且……”
他看向晏南镜,“也多亏了女郎愿意听我细说,要不然我这脾气,恐怕也早就走远了。”
晏南镜被他点到,这时候是不好继续再在杨之简身边沉默,她上前一步,双手持平在额前,慎重其事的就要对他拜下。自然的,她也被扶住了。
“不用了,我也不喜欢别人拜我。”慕容燿笑起来,“何况这点事对我来说真的不算什么。”
“郎君说不用,可是我不能不懂做人的礼数。”晏南镜说着就要再次拜下,她才要动,手臂上搀住的那只手力气又大了几分。
“这里人多,还是进去说吧。”
慕容燿看了一旁,此刻已经有好些人集聚在大门了。在这儿继续留下去的确是不合适。
一行人到了慕容燿住的房舍内。
房舍内一应俱全,待客的厅堂也都有。慕容燿让家仆下去准备酪浆待客,直接坐下来,“这件事,女郎不用道谢,先放在一边。”
这话听得杨之简心里蹙眉,不用道谢,那么之后说不定所图更大。
“我倒是对另外一件事更好奇,害女郎的那个人找到了没有?”
晏南镜摇头,“现在还在查呢,”
慕容燿闻言摇摇头,“这种事得赶快,要不然之后就难了。而且既然有第一次,往后就会再下手。到时候要防备就难了。毕竟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晏南镜颔首,“慕容郎君说得很对。”
她隐约想到什么,但是不好直接宣之于口,所以干脆将这件事全都给齐昀去办。
和她有仇的,除去被杨之简牵连的可能之外,只有那么一个。
慕容燿望着她,“女郎应该已经知道是谁了吧?”
晏南镜依然是温婉的姿态,“只是怀疑而已,现如今没有查实,也不知道是不是?”
这时候仆从把酪浆送上来,清晨挤出的羊乳,煮开后又冰镇,加了桂花蜜,现如今桂花蜜的甜味随着凉丝丝的凉气散逸。
“是交给那位长公子吗?”
晏南镜点头。
若不是,那就要把真凶揪出来。如果是,她很好奇齐昀会如何。
第065章
晏南镜再次看向慕容燿,“多谢郎君提醒。”
慕容燿持着手里的漆卮,听到她这么说,笑了笑,“不用,随口一句的功夫,能有多少值得谢的。只是在真凶被抓出来之前,还要多加小心。”
从馆舍里出来,杨之简看向她,“知善知道是谁吗?”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杨之简见状忍不住蹙眉,“什么意思?”
“我还不能确定,”她看着头顶上热辣辣的阳光说道,“何况若真的是……”
那也要看齐昀那边会如何处置,如果齐昀不动手的话。她也要下手。
否则还真以为她任打任骂,这次是马掌里带刺,还是偷偷摸摸。下次说不定就直接是光明正大的来害她了。
“不能和兄长说吗?”杨之简拧着眉头问道。“你和阿兄说,阿兄给你报仇。”
这个仇不管如何,必定要报。
晏南镜哎呀了一声,她笑盈盈的看向杨之简,“阿兄,长公子不是说这件事他管了么?既然他都管了,阿兄就不要费心了。”
这话堵得杨之简脸上不由得一阵青一阵白,他压低声量,“知善你什么时候如此依赖长公子了?”
她满脸诧然的望着他,“我有吗,我怎么不知道?”
“这种事都放心交给他,也太过了。不管怎么说,对于知善来说,他也都是外人。”
是外人没错,她也没把齐昀当成内人过。只是齐昀自己主动送上门来,那么她也就乐得暂时袖手旁观,看看齐昀究竟能做到什么地步。
“可是长公子都那么说了。”她面上神情更加无辜迷茫,“在邺城,长公子的能耐,比我们要大。还是交给长公子更适合。”
杨之简拧着眉头,过了许久长长吐出一口气。
晏南镜见状,问了一句,“阿兄觉得我说得不对吗?”
杨之简摇摇头,“不是,你说的很对。长公子的能耐远在我之上。我要花费许多心力才能办到的事,长公子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做成。只是我担心你。”
他看向她的眼里满是担忧,她不禁有些好奇,“担心我什么?”
自古英雄美人,长公子自然是少年英雄,容貌出身都是上佳,而且对她又如此的尽心。他担忧她动心。
齐昀身份对于他们来说太高,高攀是要付出代价的,他心里明白,她虽然不怎么爱吃苦,但也不喜欢被人圈在那儿不得自由。尤其还是作为妾室,每日里要给另外一个女人俯首称臣。
“阿兄你担心什么呀。”
晏南镜看出他担忧的什么,不由得哭笑不得。两辈子加在一起,她早就过了怦然心动的年纪了,而且也明了心动下的代价。
“这是长公子自愿的,所以我只能让他去。”
她笑了笑,“何况长公子的身份在那,不管做什么都比我们方便的多。既然如此,为何不笑纳他的好意呢。”
杨之简听完,心里的担忧淡去些许,长长吐出口气,“你若是真的这么想,我勉强可以放心了。”
她忍不住笑,“阿兄要是担心的是我会不会对长公子情根深种……”
她飞快的暼了眼四周,领教过齐昀安插眼线的本事之后,她对身边也不放心。所以声量压得低低地,直接凑到他耳边,“那阿兄尽管放心。”
杨之简有些不信,但是看到她满是笑意的脸,还是由不得点了点头。
齐昀今日派手下的卒史书佐等人前往衙署处理公务,他并不是事事躬亲的做派,但凡事情不大,他尽管放手让属下们去决定。
他领着长史,手里拿着乌桓异动的事来和齐侯商议。
漠北草原上的主人换了一茬又一茬,原先是鬼方,后面是匈奴,匈奴被汉人击溃西逃之后。原先被匈奴压制的不敢冒头的乌桓成了这片地域的新主人。
漠北这块地方看着广袤无边,实则苦寒,不管谁入主草原。每逢开春,就会瞅准时机南下到汉人郡县里掠夺人口牲畜粮食。
乌桓也不例外,也和曾经的匈奴一样南下掠夺。但是正好与拓跋部的人马遇上,双方当即动手,各有伤亡。拓跋部首领派儿子来邺城的同时,还送来了军报。
齐巽翻了下下面人送上来的军报,嘴边噙着冷笑,“这是好家伙,连下面的榻都还没坐热,就想着抢东西。脑袋在脖子上嫌太久了,忍不住要摘下来了吧?”
说着让二儿子齐旼带兵前去教训乌桓。
齐旼今年年岁十三,远没到冠礼的年纪。不过这世道,但凡男子十三四岁之后,就算作成人了,要分摊家事,顶天立地了。
长子齐昀十岁上就入军中,次子十三岁才领兵,在齐巽看来已经有些晚了。
此事就这么定了。
齐昀起身往自己在侯府休憩的屋舍去。他才坐下没有太久,就见着一个中年文士进来抬手就对齐昀见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