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上那双温柔又惊讶的蓝眸,里边满是毫不掩饰的欢喜。
她心想:
他是很高兴,真在她的计划里。
也很高兴,会和她认为的“有趣”相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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邬绮长老赶回合欢宗时,合欢山已复原如初。
她未歇脚多久,立刻又接到传讯,说要临时召集各门各派开会,商讨近来妖族作祟之事。
通过玉牌投影即可,无需现场。
邬绮长老到时,人已来齐。
玉牌置于合欢宗议事的长意阁正中,投出的人影几乎将长意阁塞满。诸位长老宗主端正而坐。
大部分都是熟面孔。
除了,天易宗和薛家。
天易宗宗主重病,由少宗主李明代开;薛家,家主未立,也由少主薛明川代理。
邬绮长老一出现。
立刻有万剑宗长老假惺惺问:“听闻合欢宗遇妖族大袭,整体如何?”
就差把幸灾乐祸写脸上。
邬绮长老心里冷笑,面上却很客气:“托您的福,万事安好。”
觑眼神态各异的长老们,她大致猜出这个会怎么回事。
鸿门宴啊。
邬绮长老坐下,气定神闲抿茶,听他们絮絮叨叨。
他们果然在讲合欢宗的“妖龙现世”。
万剑宗长老痛心疾首:
“我倒是不知,妖龙已肆无忌惮到如此程度,竟敢光天化日之下现在合欢宗——”
他本想先铺垫,再呼吁各宗讨伐。
“人家喜欢,你管什么?”
邬绮长老却打断他,目光鄙夷:“我都不管,你操什么心?一把年纪还掺和小辈情情爱爱,不知羞。”
万剑宗长老愣:“什么?”
邬绮长老理所应当:“人家小龙好不容易从日月海出来,兴高采烈跑来见心上人,这你也管?”
“什么年代,还学那套‘人妖殊途’呢——白九查出来您买了江春酒肆的妖族,怎样,用得顺手么?”
“您的‘人妖同途’是这样啊。”
她重新将本来被压下去的“妖族贩卖”重新摆至各大宗门面前。
邬绮长老看见其余长老坐直身,万剑宗长老吃瘪不说话。
她勾唇,不动声色转回话题道:“本来那小龙就恼火。心上人不在,心上人的家倒是被莫名其妙的修士攻打,能不气吗?”
具体情况她从涂郦那了解,猜到他们会发难,干脆先发制人。
有人不自觉被她牵着鼻子走,惊讶说:“邬长老您的意思是,合欢宗之事是修士所为?免于灾祸,是那妖龙出手相助的缘由?”
“可传闻不是说,妖龙意图灭亡修仙界么?”
“就是啊。”万剑宗长老往薛家座次瞥一眼,心一急道,“妖龙怎么可能护合欢宗!依我看——”
定是他糊弄众人,包藏祸心!
话未说完,又被邬绮长老打断:“你不护你道侣?不护你道侣的娘家?怪不得你至今没道侣。”
万剑宗长老一噎,脸青一阵白一阵,半天吱不出一个字。
倒是薛明川,毫不意外地撩起眼皮,淡淡看眼邬绮长老。
手段一如既往高明啊。
“妖龙擅闯修仙界,极可能意图开战”的大事,被轻描淡写改成“思之若狂,不惜跨两界来赴约”,甚至“抛弃陈见,携手御敌”。
多么可歌可泣的爱情啊!
薛明川冷冷勾唇,并未参与讨论,如局外人般冷眼旁观。
有和万剑宗长老交好的出来打圆场:“我们也只是关心合欢宗,关心则乱,有所失言您见谅。”
“诸位真是菩萨心肠。”
邬绮长老恍然大悟,捂唇妩媚笑:“合欢宗重建需要钱。既然长老主动提出关心合欢宗,那我就先谢过诸位了。”
这时若没人应声,或含糊糊弄过去便算了,偏偏有二愣子应话。
天易宗,李明。
他抱拳起身,义正言辞道:“合欢宗对修仙界常解囊相助,我天易宗承恩良多。如今愿出天品灵石一百两祝合欢宗重建。”
天品灵石一百两。
实在算不得多。
可对天易宗来说已经是笔巨款。
万剑宗长老之流,恶狠狠剜他眼,也被迫出钱助合欢宗重建。
态度上,必须和天易宗倾情相助相合,才不至于落了面子。
一时间,未参与纷争的长老看万剑宗长老也很不顺眼。
你挑的事,凭什么让我们出钱。
又不是谁都和万剑宗一样,富庶且背靠薛家。
“哎呀,这倒也不必。”
邬绮长老又摆摆手,感慨万分说:“今年大家都不容易,这钱还是留着建设自己罢。”
“心意,合欢宗领了!”
她笑道,却不动声色睨眼李明。
合欢宗和薛家近来闹得僵,每回大会,也几乎分两边闹。
天易宗向来中立,如今示好意图相当明显。
天易宗宗主,此前曾算过一卦,昭告天下曰:
「天若无道,应取而代之。」
引起轩然大波。
邬绮长老此前也和大多数人一样不信,如今……
天易宗是又算出什么了?
邬绮长老暗自斟酌,面上却不显半分。
她收完万剑宗和薛家的钱,才笑呵呵拒绝其他人,态度摆足。
万剑宗长老更气。
这才开始,合欢宗就完全占主动权。
和原先预想的,构陷“合欢宗勾结妖族,自导自演意图动摇修仙界”的目的截然不符。
他瞥眼薛家那位,对方仍不动如山坐着,心便也安几分,又抛出下记刁难:
“我可是听说,合欢宗执意收留的薛家前少主,真身正是那妖龙。”
他故作叹息说:“这事也怪薛家家主菩萨心肠,识人不清呐。但幼龙与人无异,你合欢宗如今包庇倒是不对。”
邬绮长老呵呵笑,“啪”地盖紧茶杯:“你怎么听说的,趴人家床底下听的?”
邬绮长老:“真不知羞。”
有些长老窃笑出声。
万剑宗长老:“我当然不是——”
邬绮长老不客气:“既然不是,你怎么就确定人家是龙?就算真是,你又确定‘作祟’的传闻对?”
“传闻还说,云州的赈灾财货是薛家吞并的;薛家养小鬼,修邪道呢。”
“坊间说薛家带坏整个修仙界风气、万剑宗弟子嚣张跋扈的传闻,你们都不听了?”
万剑宗长老刚张嘴,邬绮长老就猜到他要说什么:
“既然这些都不是‘真的’,你就少给我扯妖龙是薛祈安的事。”
“就算是,也别拿几道虚无的‘神谕’就对着我合欢宗的弟子指手画脚!”
她猛地起身。
嗙!
门窗无风骤合,独属大乘期修士的恐怖灵压四面压下,桌椅嘎吱作响,飓风凝聚。
“大好时光就听你们在这掰扯些没用的东西,闷烦得很。”
女人双手环胸,乌发垂落,一身红衣风过不动,冷眼望向在座诸位长老。
即使隔着玉牌,不能切身感受到,长老们都晓得邬绮是动了怒,鸦雀无声。
“本座还忙,告辞。”
邬绮长老伸手,就要切断玉牌联络。
“啊啊啊——”
忽然一阵极刺耳的惨叫,她猛然抬头,瞳仁里人头炸裂,鲜血飞溅。
最先发难的万剑宗长老,当着他们所有人的面,体爆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