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明泽低头亲了她一下。
这小调皮蛋,也就这种似醒非醒的时候才特别乖巧。
小家伙呼地转过头,说:“还有妈妈。”
这是要妈妈也亲亲的意思。
沈茉儿凑过来,也往小家伙的脸颊上亲了一口:“宝宝,新年快乐!”
眼前一暗,有些冰凉的吻落在脸颊,傅明泽在她耳边轻声说:“宝宝,你也新年快乐。”
几乎话音刚落,沈茉儿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低低的尖叫:“啊!”
回头就见周文华欲盖弥彰地往旁边跑了几步。
沈茉儿忍不住笑了起来。
新的一年就这样来到了。
大学最后一年的日子平静地过去,转眼到了一九八一年年底,恢复高考后的第一批大学生面临毕业分配了。
虽说各行各业都求贤若渴,但是国家也不可能把大学毕业生都留在首都,为全局考虑,这一批高等教育培养出的人才,还是要回到全国各地。
留首都的名额非常少,想留下的人却很多,这段时间,为了毕业分配的事情,校园里简直暗流汹涌。
“你准备去哪里,我听说好些部门都想要你,里面甚至不乏部委单位?”袁兰徒手一掰,给一个苹果掰成了两半,递了一半给沈茉儿。
沈茉儿接过来咬了口,苹果又脆又甜,还挺好吃。
她边吃边说:“我准备自主就业。”
“什么?!”袁兰惊呼,震惊瞪着她,“你不会是准备继续当你的社办厂厂长吧?不是,那不是你闲着没事儿业余玩玩的吗?”
这回轮到沈茉儿惊讶了:“我什么时候说闲着没事业余玩玩的?”
再说她哪里闲着没事了。
她每天忙得脚打后脑勺的。
第161章 今晚一更(修)
袁兰不太理解:“大家都以为你创办华彩制衣厂是为了丰富自己的履历, 毕竟你成绩好,能力强,群众基础扎实, 以后的前途肯定是很好的。”
别看沈茉儿辞了班长的职务后就一直是袁兰在担任班长, 同时袁兰还在校学生会也担任了职务,而这期间沈茉儿在学校里没有再担任任何职务。
但是袁兰是很清楚的, 不管是成绩还是能力,包括学校老师和领导的评价, 自己跟沈茉儿都是完全没办法比的。
实在是,华彩制衣厂的发展太好了。
系里现在甚至有一种说法,有人说沈
茉儿这是草蛇灰线伏脉千里,从创立华彩制衣厂就是在为以后的仕途打基础呢。
毕竟虽说沈茉儿上大学之前就当过厂长, 但那毕竟是在南省的事情, 成绩再好, 也只不过是档案里好看一点,到了群英荟萃的首都大学,一切还是归零。
在首都办厂就不一样了,尤其华彩制衣厂从无到有、从有到优, 一个小小的、毫不起眼的社办企业, 一步步成长起来,都把首都的国营大厂打趴了。
别人都还在学校里面争取班干部、校学生会干部呢, 她早跳出学校,跟首都国营工厂的厂长们过招了。
这样的履历, 让人不想注意到都不行。
这不还没毕业呢, 相关单位就纷纷投来橄榄枝了。
沈茉儿咔嚓咔嚓吃完苹果,把核丢进簸箕里,笑道:“感谢班长同志的高度评价, 你们不要小看华彩嘛,哪个岗位都能建设社会主义,我在华彩干也一样的。”
袁兰翻个白眼,问:“你认真的?”
沈茉儿点头:“认真的,我准备把华彩做成规模最大、效益最好、创汇最多的制衣厂。”
袁兰:“……”
且不说制衣厂能不能创汇,就说规模最大、效益最好……华彩只是把首都第五制衣厂打趴了,并不是把首都全部的制衣厂都打趴了好吗?
不过袁兰聪明地从并没有表示质疑,好歹同学快满四年了,袁兰自认还是有些了解沈茉儿的,她并不是一个无的放矢、满口大话的人,相反,她能做到的往往都比她说出来的要多。
沉默片刻,袁兰突然骂了一句:“那是哪个不要脸的在外面散播谣言?!”
沈茉儿扬了扬眉:“除了成绩好、能力强、群众基础扎实,看来传言中我还有其他特点?”
袁兰顿时被她逗笑了:“你是一点都不着急啊!”
沈茉儿笑道:“我有什么好着急的。”
袁兰点点头,随即脸色微沉:“系里有传言说……”
她皱了皱眉:“说你公公是商务部的领导,给你开了绿灯,你多半一毕业就直接进商务部,甚至还说,你是奔着部长的位置去的。”
沈茉儿:“……”
她忍不住说:“我公公是在商务部,可商务部不是我公公家开的。”
袁兰摆摆手:“反正意思就是你靠裙带关系马上就能直接进入商务部呼风唤雨了。”
沈茉儿只觉离谱,倒是没太在意。
事实胜于雄辩,她反正已经决定好了,后面分配情况出来,谣言不攻自破。
哪知道没过几天,系里就因为毕业分配的事情闹了起来。
这天一大早,经济系楼下的宣传栏上就被贴了一排大字报,白底红字,字迹潦草,墨汁凌乱,看着血淋淋的,把早起准备突击复习的几个学生吓得差点魂儿都掉了。
上班以后,这几张大字报就被揭走送到了系里的会议室,大字报上被点到名的一些人也被喊到了会议室,其中就有沈茉儿。
沈茉儿一来学校就被喊过来了,相比其他人住在学校里面,早上多多少少都听到了一些传言,她从校外进来,是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沈茉儿站在会议桌前,饶有兴致地看着摆在桌子上的大字报的时候,系主任进来了。
系主任头发花白,长得慈眉善目,一进来就看到站在会议桌前的沈茉儿,看她一副闲适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
大字报里牵扯到不少人,老师、学生都有,其他人都面色沉郁地坐在一旁,表情或凝重或愤怒,沈茉儿跟他们倒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系主任走到前面坐下,说:“我们也不一个一个找谈话了,大字报上涉及到的人都在这里了,大家当面对质吧。”
会议室里的人顿时面面相觑,政治经济学二班的一个男同学率先站了出来:“大字报上说我仗着是首都本地人,从年初开始就到处跑关系给自己运作分配的事情,我承认,我确实托了不少关系,但是并没有任何作用。我家就是普通的工人家庭,人脉有限,他们能帮我牵线搭桥的单位,我自己靠分配也都能进,所以后面我就放弃了。”
大家被这哥们儿的直白震了一下,见系主任听完依然是笑呵呵的,于是也陆陆续续地开始发言。
首都本地的想分配个更好一点的单位,外地的则想留在本地,不管是在外面找关系,还是在学校里面找老师,小动作是有的,但是要说违规倒也不至于。
有几个则是完全没事,纯粹被造谣的。
一个一个说着,轮着轮着就轮到了缩在角落里的王三春。
要不是轮到王三春发言,沈茉儿甚至都没注意到她。实在是她缩在个角落里,旁边就是一张摞着资料的桌子,不仔细看还真注意不到她。
王三春埋着脑袋,声音有些颤抖:“我、我确实给老师送过礼,送过一袋苹果,一件衣服……但是老师没收,老师一次都没收的!我知道我这么做不对,可是我没有办法,我没有办法……”
她开始呜咽起来。
一众系领导都皱起了眉头。
前面那些人,有的是找老师打听分配情况,有的是找老师说情,但都没有送礼的情况……送礼的话,严格来说就是行贿了。
老师没有收是老师坚守底线,没毕业的学生送礼行贿……这就是德行有亏了。
负责分配工作的老师叹了口气,说:“王三春同学这个行为确实不对,我已经批评教育过她了。不过,她给我送礼,并不是为了留在首都,也不是为了获得更好分配。”
她看了眼王三春,摇摇头,接着说:“王三春同学是苏省人,虽然她曾经在西北插队,但是按照政策,知青都已经返乡回归原籍了,王三春同学毕业以后也是要分配回苏省。
但是她告诉我,她如果回苏省的话,她家里可能会逼她把工作让出来给她弟弟,还有,她家里还可能会逼她去嫁人,所以她请求我帮她把工作分配到别的地方。
当然,她也没有要求去那些好的省市。其实按理苏省就是不错的地方,他们那边跟我们学生处联系,是准备安排我们学校的毕业生去省里各个单位的,分配形势还是很好的。
但是王三春同学不想回苏省,她也不想占用其他省份的名额,就想回西北去,她说她愿意跟西北的同学调换。”
王三春插队是在西北的青省,怎么说苏省的条件都是要比青省好的,这么换其实她是吃亏了的。
本来这些都是王三春的私事,是不应该大庭广众地说出来的,但是眼下的情况是,如果不说明情况,系里面可能就要处分她。
王三春的行为当然是不对的,但是不管怎么说,也算是情有可原,负责老师跟她接触过几次,其实也有些同情她。
其他人听了负责老师的话都有些瞠目结舌,政治经济学二班那位的第一个说话的男同学忍不住出声:“不是,这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还有这样的事情?你一个首都大学的大学生,你分配到的岗位你弟弟也干不了啊,这怎么让给你弟弟?又不是进厂子当工人,机关的活儿你弟弟干不了的啊!还有,你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女性,就算你家里逼你嫁人,要是条件不合适,你也可以拒绝的啊!”
首都虽然也有重男轻女的,但是女同志大多不是那么好拿捏的,很多都是会“奋起反抗”的。
男同学平时见得多了,对王三春这样的是很不理解的。
王三春垂着脑袋啜泣着没吭声。
负责老师看了眼王三春,暗暗叹了口气。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王三春的父母用孟东野这首诗给她取名字,似乎就是为了时刻提醒女儿,要谨记父母的恩情,竭尽所能去报答。
而王三春似乎也确实被禁锢在这个道德枷锁里面挣脱不出来。
逃避已经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方法了。
在座的表情都有些复杂,在大家都削尖了脑袋想要获得更好分配的时候,有人却想方设法不惜送礼也想换到更差的地方去。
现场沉默了一会儿。
随后大家的目光齐齐落向坐在前面的
沈茉儿身上。
沈茉儿抬头,看看周围,说:“到我了是吧?”
她捡起一张大字报,手指点了点纸上的一段话:“身为首都大学的大学生,不务正业蝇营狗苟……这句话我不赞同,我没有挂过一门课,成绩也大多名列前茅,正业务得还算过得去。至于蝇营狗苟,不能因为华彩制衣厂是个社办企业就看不起它,我们是正当的生产经营,跟国营大厂一样,为社会主义建设添砖加瓦,为丰富首都女性的衣橱而不懈努力,这怎么能是蝇营狗苟呢?”
其他人:“……”
怎么都没想到,沈茉儿更在意的竟然是这个。
紧接着,沈茉儿又点了点纸上下面的话:“仗着婆家的权势在学校呼朋唤友大搞小团体,这个逻辑根本不通,呼朋唤友是群众基础良好。
还有这个,暗箱操作还没毕业就锁定商务部的职位……其实我想告诉这位同学,不止商务部跟我联系过,外交部、□□、轻工业部都跟我联系过,照这个逻辑,难道这些部门都被我暗箱操作过?而且,我公公为人公正,一向奉公守法,兢兢业业,这些谣言是对他的污蔑。”
听了半天,在座的人才明白,沈茉儿不是更在意那一句话,而是每句话她都要反驳。
关键是,在他们想尽法子想要获得更好分配的时候,人家却早已收到那么多好单位的橄榄枝。
这不是婆家有权有势就能做到的,这是因为她真的优秀到被很多人都注意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