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她今天只准备花二十元钱,买一对箱子就要十一元,那剩下的钱就不多了。
“买不买,不买走开点,尽挡着路。”一个身材微胖的中年妇女走过来,挤沈茉儿,问卖藤箱的大爷,“这箱子怎么卖?”
等大爷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后,中年妇女顿时提高了声音:“就这么点藤条编起来的玩意儿,你居然敢一个要六元?!你这哪是搞手工副业啊,你这简直就是投机倒把!你哪个大队的,你这东西又没什么成本,两块钱一个顶天了,两块钱卖不卖,不卖我可要找你们大队干部问问了。”
老大爷被她一顿抢白吓得脸色发白,连连摆手:“我不是,我这可费时间了,两块钱还不如刨地挣工分,我这真不行,我大队里同意的……”
“行吧,我给你加五毛,两只五块钱,不能再多了。”中年妇女说着就去拎箱子。
老大爷结结巴巴地解释,伸手护着箱子:“不能卖,我孙女儿说了,五块钱以下坚决不卖的……”
老实巴交了一辈子的人,突然遇见个强买强卖的,顿时手足无措,话都说不清楚了。
一急之下,甚至把底价都给漏了出来。
沈茉儿看不过去,忍不住说:“这位同志,买卖东西讲究个你情我愿,
你觉得价格不合适不买就是了,何苦为难这位老伯。”
中年妇女拽着两个箱子不放,扭头就瞪了沈茉儿一眼:“要你多管闲事!”
她冲另一头喊人:“俊良,俊良,快来付钱!”
老大爷还在那里说:“不能卖,卖不出的……”
沈茉儿实在忍不了,直接给了她一下手刀,趁着她哎哟呼痛的时候,一把将藤箱夺了回来:“人家说了不卖,你还想硬抢怎么的?!”
将藤箱放在地上,沈茉儿从兜里拿出卷着的几张纸币。一张十元的大团结,一张一元的纸币,直接就把两张纸币给了老大爷:“我买两个,十一元对吧?”
老大爷只收了十元,把一元的还给了沈茉儿:“十一元是叫价,十元就够了。”
沈茉儿点点头:“那就多谢了。”
老大爷的摊子上统共就摆了三只藤箱,被沈茉儿买走两只,现在就剩一只了。中年妇女不料沈茉儿这么快就掏了钱,眼看沈茉儿拎着两只箱子就要走人,连忙一把抓住:
“你这人怎么回事,明明是我先要买的,你怎么能插队呢,先来后到不懂吗?这箱子是我的,你不能拎走!”
沈茉儿:“我已经付钱了,银货两讫,这箱子已经是我的了,我为什么不能拎走?”
中年妇女:“不行,你拎走了我就凑不了一对了,我先看中的,不就是十块钱嘛,我出!”
说着直接从兜里拿出钱找了一张大团结扔在老大爷的摊位上:“钱我给了,你把东西给我!”
沈茉儿眯了眯眼,没等她有什么动作,旁边匆匆走过来一个年轻男人:“妈,你买了什么,多少钱我来付。”
“两个藤箱,十块钱我已经付了,这箱子不错,回头等你结婚了,这一对箱子就是不错的聘礼了。”中年妇女好像完全忘记了自己之前是怎么贬低这几个藤箱的,得意得不行。
老大爷倒是勇敢了一回,捡起她扔的十块钱还给年轻男人:“那位女同志先买的,我不能收你们的钱。”
一个漫天压价的无赖,一个连价格都没压还帮着他说话的女同志,老大爷偏向哪一边可想而知。
年轻男人马上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把藤箱拿过来还给沈茉儿:“这位同志,不好意思。这箱子是你的,你拿着吧。”
沈茉儿看他一眼,接了过来。
中年妇女没想儿子过来了反倒还偏帮着外人,顿时发起火来,年轻男人安慰几句,拿钱跟老大爷买下一个藤箱,就哄着中年妇女走了。
等两人走远,老大爷跟沈茉儿道谢,还愣是送了沈茉儿一个小小的藤编篮子,这才收拾了东西,乐颠颠地走了。
来之前他是真没想到,就自己编的几个箱子,没花一点成本,也就费了些时间,竟然能卖十五元钱,这可是人家正式工人差不多半个月工资了!
沈茉儿觉得俊良这个名字听着有些耳熟,只是一时没想起来在哪儿听过,也就没细想。她没将这个小插曲放在心上,接着在集市上逛了逛,又买了些零碎的东西。
等没什么好买了,她就把东西都搬回驴车上,两手空空地赶往约定地点:公社小学大门口。
第35章 傅明泽:我有一个朋友
周末学生放假, 公社小学大门紧锁,沈茉儿到的时候,门口还没有人。估计是来早了, 沈茉儿也不着急, 就在门外不远的树荫底下等着。
没多久,小学大门开了, 两个老师模样的人匆匆从里面出来,一边走一边说着话。
高一些的说:“上头也是想一出是一出, 别说咱们柳桥公社小学,就是全县的小学,也没几个孩子会画画呀,东方红小学的孩子参加不就行了?”
另一个稍微矮一些的说:“我听说是大领导南方巡视作出了不少重要指示, 省里要求各行各业开展轰轰烈烈的学习宣传活动, 可你也知道, 这几年宣传口多少人都被下放接受再教育了,这不就把脑筋动到学校了。”
“这可真是。”高一些的大概是想埋怨两句,不过还是机警地咽了回去,转而说, “先去窑厂看看吧, 不是说他们宣传科新来了个画画特别厉害的吗,咱们先去接触一下, 回头再让校长跟窑厂沟通,争取借人过来给孩子们突击一下。”
说着, 他又叹了口气:“临时抱佛脚, 别太出丑就行。”
矮一些的明显消息比较灵通:“我听说杨柳大队这学期多争取了一个民办教师名额,开的就是美术课。政治宣传教育一刻不能放松,没有相应的人才, 这就是一句空话。公社也是尝到了捉襟见肘的滋味儿,才准了杨柳大队的申请。”
高一些的摇头:“这学期新开的课,孩子们也就学个皮毛,再说这回的比赛,就到公社一级的学校,下面大队的学校不用参加。”
俩人说着话就渐渐走远了,沈茉儿看着两人的背影若有所思。
“请问,是沈茉儿同志吗?”男人不太确定的声音响起。
沈茉儿回头,看清来人的时候,不禁微微扬了扬眉,这人前不久她还在麻雀市上见过呢,就是那个不太讲理的中年妇女的儿子。沈茉儿后知后觉想起来,她今天相亲的对象好像是叫张俊良,看来就是眼前这位“俊良”了。
沈茉儿点点头:“我就是沈茉儿,张俊良同志你好。”
张俊良也微微愣了下,之前在麻雀市他就注意到这个姑娘了,虽然身上衣服有些破旧,但长得实在漂亮,不过张俊良怎么也没想到,她竟然就是自己的相亲对象。
忙点点头:“你好,沈茉儿同志。”
迟疑一下,张俊良说:“之前在麻雀市实在不好意思,我母亲节俭惯了,性格也有点执拗,当然,也怪我,她也是想帮我省钱。”
沈茉儿倒是没有因为这件事就对张俊良有什么坏印象,毕竟他并不像他妈那样不讲理,为人处世也还算谦和,于是就说了一声没什么。
张俊良看看周围,提议说:“要么,我们在附近走走?”
沈茉儿打量他一眼,点点头。
这人长相端正,性格温和,单单就他自己的条件,沈茉儿觉得还算过得去。不过,他母亲有些难缠且不讲理,婆媳关系怕是不太好处。
沈茉儿开门见山问:“介绍人说你家兄弟三个,前面两个都已经成家,你是最小的,所以结婚后愿意跟老丈人一起住?”
徐卫国说的是,张家三个儿子,住房比较紧张,张俊良虽然是正式工,到底年纪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分到房,所以结婚以后愿意到老丈人家去住。就是不入赘,但是和他们父女一起住。
徐卫国劝沈绍元,招女婿太难,想招个好小伙儿就更难,像这样不入赘但跟他一起住,其实跟入赘也差不多了,而且人家也说了,沈茉儿既然是独生女,那老丈人以后养老他们自然是责无旁贷的,这其实跟入赘也差不多。
沈绍元于是就被说动了。
张俊良看沈茉儿一眼,点点头:“我家住房紧张,我结婚以后就算是想住在家里怕是也住不下。”
原本他家是打算等他结婚就跟人再租一间房的,有些家里孩子小的人家,是愿意挤出一间半间换点钱的。
结果前几天他姑就跑来说有这么个姑娘,家里就这么一个孩子,父女俩相依为命,关键是,她爹是窑厂宣传科的,现在是临时工,但人家科长透了底,干满一年估计就能转正。
姑娘自己在大队小学当民办教师,一个月也有十二块钱。
家里房子虽然在乡下,但是杨柳大队离公社近,骑个自行车上下班其实也方便的。
而且,她爹要是能转正,宣传科那就是干部身份,窑厂家属楼盖得多,没准不久就能分到房子。
这么一算,其实也不用在乡下住多久。
就算分不到房子,回头有了孩子,孩子总得去公社小学读书吧,到时候不论是租房还是怎么样,老丈人兜里有钱,都不会不管小两口的。
他姑和他妈嘀嘀咕咕了半天,最终一锤定音,都觉得这门亲事不错。只要女方不坚持要他入赘,既不用背倒插门的
名头,又能享受到老丈人的好处,其实比找公社里面普通人家的闺女好。
张俊良原本心里还有些犹豫,现在见了人,最后一丝犹豫也没有了。
两人在公社的大街上随便逛了逛,张俊良本想等中午了请沈茉儿到国营饭店吃饭,得知沈茉儿一会儿就要跟着大队的驴车回去,就说去国营饭店买两个包子给沈茉儿带回去。
国营饭店的包子要粮票,不过卖得比巧姐那里的便宜,张俊良买了六个,沈茉儿只拿了三个。
粮票是张俊良给的,钱却是沈茉儿抢着付掉的,也没有占他的便宜。
俩人刚从国营饭店出来,迎面就碰见了拿着大包小包的郑嘉民。
郑嘉民高兴地挥着手里的小包裹:“沈茉儿同志!”
“郑知青。”沈茉儿停住脚步,看了眼郑嘉民手上的包裹:“郑知青买了不少东西啊?”
郑嘉民笑呵呵地:“嗐,不是买的,都是家里寄来的,这不马上中秋了吗,家里肯定得寄些吃的过来。”
沈茉儿知道郑嘉民家里条件不错,倒是不奇怪他家会寄东西过来,只是不知怎么的想起傅明泽,好像从没听说他家里给他寄东西。
郑嘉民奇怪地看了张俊良一眼,他不是把话藏在心里的那种人,有疑问直接就问了:“沈茉儿同志,这位是?”
沈茉儿于是给双方介绍了一下:“这位是插队在我们大队的郑嘉民知青,这位是纺织厂的张俊良同志。”
郑嘉民好奇打量张俊良几眼,自来熟地打招呼:“张同志你好。”
张俊良矜持地点了点头:“你好。”
沈茉儿见郑嘉民大包小包的,手里的东西都快抱不住了,就跟张俊良告辞,主动表示帮郑嘉民一起拎回去。郑嘉民也没跟她客气,马上就把最小的那个塞沈茉儿手里了。
张俊良微微皱了下眉,追上沈茉儿,问:“沈同志,下周日如果有空的话,一起去县里看电影吧?”
看电影沈茉儿其实还是挺感兴趣的,原主的记忆里就有两次看电影的经历,只不过看的都是电影队放的露天电影,张俊良说的去县里看电影,应该是指去县里的电影院看电影。
目前来说,沈茉儿对张俊良本人印象还行,他那个不讲理的母亲,如果不住一起的话,其实影响也不大,所以她是愿意和张俊良再接触接触的。
不过,想到在公社小学门口听到的对话,沈茉儿略想了想,还是说:“下周日的事情不好说,回头我提前让我爹给徐科长带话,你看行吗?”
张俊良不料她没有一口答应,心里微微有些不舒服,不过还是点点头:“好的,我等你消息。”
等张俊良走了,郑嘉民顿时满脸好奇问:“沈茉儿同志,你和这位张同志不会是在处对象吧?”
沈茉儿也没瞒着,就说是她爹厂里领导介绍的,今天第一次见。
郑嘉民点点头,随后又摇摇头,总觉得心里不太得劲儿:“按理说这位张同志条件是不错,不过,我总觉得他配不上沈茉儿同志你。”
郑嘉民其实也知道自己这个想法有些怪异。
这年头城乡差距很大,吃商品粮的等闲都不愿意和农村人结婚。这位张同志自己还是纺织厂的技术工,郑嘉民家里不少工人,自然知道技术工比普通工人工资高不少,而且张同志长得也挺齐头整脸的,性格瞧着也不错……照理说,单看条件应该是沈茉儿高攀了的。
可郑嘉民认识沈茉儿这么久,心里总觉得沈茉儿跟一般的女同志不一样,张俊良再是不错,他还是觉得对方配不上沈茉儿。
不过他这人自来熟归自来熟,倒也不是那种没有分寸乱说话的,只稍稍漏了这么一句,后面也就没再多说什么了。
沈茉儿也不在意,她对张俊良印象还可以,也就是普通人的还可以,并没有到就一定要跟这个人谈婚论嫁的程度,也就无所谓什么配不配的问题。
等他们扛着包裹回到驴车那儿时,其他人都已经在了,于是等俩人归整了下东西坐上驴车,刘二叔就赶着驴车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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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太阳正烈的时候,郑嘉民扛着大包小裹的回了知青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