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惯了,猛地回来没事做,还真有点不习惯。”邬常顺不长记性,又去接话。他翘起腿,晃着脚问:“弟妹,老陵长新得的三个孙子孙女你觉得咋样?他们改姓了吗?要是姓胡能不能有机会当下一个陵长?”
“我跟他们相比,我不姓胡都当上了,他们当然也可以。”陶椿巴不得不姓胡的也有机会当陵长,哪会限制血缘。
“我能姓胡吗?”小核桃问。
邬常顺哈哈大笑,“你一个小鬼头都在琢磨这个了?少想这东西,心眼子太多坠得你长不高,小心长成一个小矮子。”
米汤煮沸了,邬常顺起身揭开锅盖,出门拿圆箩的时候,他揪一下女儿的小辫,说:“你一个小孩,先琢磨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再好好长大。”
小核桃捂头大叫:“不要揪我辫子!”
邬常顺拿圆箩进来又揪一下,惹得小核桃蹦起来去追他,把人堵在灶台上拍两巴掌,邬常顺佯装疼得嗷嗷大叫,小核桃这才耀武扬威地走开。
闹这一通,小核桃忘了先前的话。
邬常顺回头朝外看陶椿一眼,见她冲自己点一下头,他扭头继续撇米汤。
早慧的孩子懂事早,想的也多,心思细腻的孩子往往过得不太痛快。邬常顺在旁的方面愚一点钝一点,但在他自己的亲生骨肉身上,他比旁人要敏锐,小核桃还不到接触俗事俗世的年龄,她这个年纪爱吃爱玩爱臭美就行了。
饭好,陶椿敲门喊她大嫂起来吃饭。
“好嫂子,要我进去伺候你穿衣穿鞋吗?”陶椿心情颇好地调侃。
“行,你进来。”姜红玉早醒了,就是懒懒地躺在床上没动,见门推开,她抬手说:“劳烦陵长大人扶我起来。”
陶椿像个小丫鬟一样跑过去,谦卑地说:“夫人,我扶您起来。”
姜红玉装不下去了,她拍她一下,笑骂道:“见鬼的夫人。”
黑豹摇着尾巴探头进来,小核桃紧随其后,但被狗挡住了,她站门外嚷嚷说:“娘,婶婶,快点呀
,我想吃饭了。”
“来了。”
第206章 人烟渐盛 清闲中的热闹
邬常安牵着花斑狗走进院子,为避免狗在院子里拉屎拉尿,他一直把花斑狗拴在牛棚外面,吃饭的时候才牵进来。
花斑狗看见院里其他人,它有气无力地摇摇尾巴,绳子往柿子树上一拴,它就往树下一趴,无精打采的,不像黑狼黑豹一样蹲坐在饭桌旁馋得流口水。
陶椿端上饭碗,她扔一坨芋头喂花斑狗,它看了看,不为所动,黑狼跑去叼起芋头吞肚子里。
“野惯的狗,拴着不行。”陶椿说,“待会儿吃过饭把它放了。”
“放了它就要跑回山里。”陶桃嚼着肉片含糊地说。
“离冬天还早,它回山就回山吧。”陶椿心想山里的狗都是当狼养大的,一直以来都是野性子,如今用个绳子把它拴起来,虽说是为了它好要把它留下来,但它明明不开心。
“收麦前我没事做,我多带它在陵里和山谷里走动几次,它要不是个憨蠢的,日后没饭吃没处睡就会往陵里来。”邬常安说。
陶椿赞同,“串门子嘛,就是邻居远了点。”
吃过饭,邬常安用剩菜拌饭把狗喂了,等花斑狗把它的那一份饭吃完,他解开它脖子上的绳索。
一得自由,花斑狗一跃逃出院子。
陶桃和小核桃要去追,邬常安伸手把人拦下,他反应过来了,说:“别追,它把我们当坏人了。”
“蠢狗。”陶桃骂。
邬常安哈哈笑,“对了,三妹,你家里还养狗吗?小核桃姑姑家的狗又生崽子了,还是黑狼黑豹的种,狗崽子机灵。要不让小核桃带你去挑两只,你回去的时候再带回去。”
陶椿在灶房听到这话,她走出来说:“我哥要给家里的狗守孝,也不晓得孝期满没满。”
“啥?给狗守孝?”邬常顺大惊。
陶椿笑着点头。
“我家的老狗养好些年了,跟我哥去巡山的时候被毒蛇咬死了,他伤心得还哭了两场。之后我爹想再抱两只狗崽回来养,他不肯,还惦记我家的老狗,怨我爹铁石心肠不讲情分,老仆一走就要添小仆,跟我爹吵起来的时候他胡说八道要给狗守孝。”陶桃没给她大哥留面子,一股脑全说了,她笑哈哈道:“算来今年也满三年了,孝期满了。”
“想不到陶兄弟还是个这样的人,看不出来。”邬常顺大笑。
邬常安也笑。
姜红玉眼珠一转,说:“等刀疤脸没了,你们也效仿陶兄弟给牛守孝。”
邬常顺的笑声戛然而止。
邬常安抹一把脸,他慢慢闭上嘴。
“还有邬菜花。”陶椿坏笑着接话,“尤其是你邬老三,刀疤脸和邬菜花于你可是恩同再造。”
邬常安张了张嘴,话说得没错,但这妯娌俩都是不怀好意,他应和不是拒绝也不是。
“我去看看花斑狗,看它是在陵里转悠还是进山了。”邬常安开溜。
“我、我去地里转转。”邬常顺也溜走。
“把刀疤脸从香杏家牵回来,顺带拉去地里啃草。”姜红玉说。
邬常顺伸手掐一下她的嘴,牛爹的事在她这里过不去了!
陶椿笑着进去擦洗灶台,没一会儿擦着手出来说:“三妹,大侄女,你俩下午是去葡萄藤下赶鸟,还是跟我挨家挨户收鼠皮?”
“收鼠皮。”陶桃抢先回答。
小核桃点头,“葡萄藤上剩下的葡萄都是没熟的,酸的很,鸟也不吃。”
陶椿去仓房拿两个麻袋,说:“咱们这就走。大嫂,你留家里啊,我听胡二嫂说你俩下午约着做针线活儿。”
姜红玉点头。
陶椿带着陶桃和小核桃出门,黑狼和黑豹溜溜达达地跟上。
靠近客院,陶椿看见客院外晃过一个人影,转眼就不见了,这让她觉得奇怪,总不能来小毛贼了?还是私下相会的小鸳鸯?她给小核桃和陶桃比个手势,三人分两头去堵截这个鬼鬼祟祟的人。
“蕊姑姑?”小核桃和陶桃堵到人,她大声喊:“婶婶,是我蕊姑姑。”
邬千蕊一脸悻悻地从柴堆后面走出来,她看陶椿从交易牌后走过来,她干巴巴地说:“我吃饱了没事做,过来转转。”
“转就转呗,你躲什么?我还以为是谁家的孩子藏到外院这儿想搞坏事。就你一个人?”陶椿扭头试图看客院的门是不是还挂着锁。
“不然还有谁?我爹娘兄嫂都在家午睡,我睡不着来看看我爹说的交易牌。”
陶椿瞥她一眼,见她不似才回来时对她怒目而视,她招手说:“正好,我还缺个记账的,你回去拿两张纸拿根炭条跟我走,帮我记账。”
邬千蕊心里有些不情愿,但腿已经跟着走了,她只能安慰自己陶椿是陵长,她该听她的。
行至邬二叔家院外,陶椿听见有人喊她,是胡二嫂带着三个孩子在作坊附近招手。
离开邬二叔家再向西,陶椿身后又多三条尾巴。
先去雪娘家,陶椿从她手里收到九十一张鼠皮,有五斤重,她让邬千蕊记账:“顾雪娘家,五斤鼠皮折一斤火锅料,账先赊欠着,冬月还账。”
邬千蕊落笔,账记好,她着重看顾雪娘几眼,离家五年,好些人的名字她已经忘记了。
离开雪娘家,她家的儿女也随陶椿走了。
再去河滩旁边的两户人家,他们早忘了鼠皮的事,翻了好一会儿才在仓房的角落里找出来,去掉虫蛀的,一家只有十三张,一家只有二十七张。
“先记账,收麦时再逮到田鼠,鼠皮我还要,五斤鼠皮折一斤火锅料,九十张鼠皮约莫有五斤。”陶椿说。
“不用等到收麦,我这就去竹林砍一捆竹子,晒干了我就拿去炸耗子洞。”一个老者热忱地说,“陶陵长,等耗子皮攒多了,我给你送去。之前以为你要耗子皮只是随口一说,剥耗子皮的时候就没多留意,撕破了好多。”
“不是随口一说,是真有用,到时候你们看我用耗子皮做出来的东西,指定好用,你们也可以做。”陶椿说,“老伯,我还要去四十余户家里,不跟你说了啊。”
离开河滩,陶椿带着一串尾巴继续去下一家。
从午后转到傍晚,陶椿收到二千五百多张鼠皮,两个麻袋都装满了。她自己扛一麻袋,邬千蕊和陶桃她们带着一帮高矮不等的小孩嘿呦嘿呦地抬一麻袋,个个累得脸红,却干得很起劲,眼睛亮亮的,一脸的兴奋。
靠近邬家,邬家兄弟俩要来帮忙,孩子们不肯让他们接手,大声喘着气绕过挡路碍事的,鼓着一口气把鼓囊囊的麻袋送到邬家院子里。
陶椿见状,她把邬常安接手的麻袋又要回来,合群地扛着麻袋走完最后一段路。
“哎呦!”陶椿把麻袋撂院子里。
小核桃学她也“哎呦”一声,其他人也哎呦哎呦地喊。
陶椿忍笑,她坐在麻袋上,挥手说:“小伙伴们,大家都辛苦了啊。你们真能干呀,陪我转了一个下午,谢谢了啊。”
“陵长大人客气了。”小核桃短胳膊一挥,豪气地说。
邬常顺噗嗤一声笑出来,姜红玉和胡二嫂也忍俊不禁,看大人笑了,在场的小孩也咯咯乐。
“对,陵
长大人别客气。”小鹰蹦着说。
“这可是你们说的,那我就真不客气了?”陶椿问。
小孩们纷纷点头。
“那行吧,你们明儿再来,后天也来,都来帮我做鼠皮披风。烧火要人,搅骨胶要人,抹骨胶也要人,你们可给我帮大忙了。之后还要熬骨胶,到时候我们再挨家挨户收骨头和皮毛。”陶椿说,接着许诺道:“你们给我干活儿,我不会亏待你们的,等我忙完了,我给你们烤肉脯吃。”
“我婶婶烤得肉脯可好吃了。”小核桃卖弄地说。
一帮小孩七嘴八舌地说明早吃过早饭就过来。
“邬管事,劳你帮我把我的小伙伴儿们送回去。”陶椿发话。
邬常安笑看她一眼,一口一个小伙伴儿,把这些孩子哄得下巴都要翘到天上了。
胡二嫂领着她家的三个孩子离开,这才短短一天,三个孩子就不像早上那会儿拘谨了。
胡家,平儿的舅舅和堂伯都在年婶子家,他们明早就要走,今晚来跟孩子打个招呼。
平儿的舅舅见三个孩子笑眯眯地进来,他诧异地问:“去哪儿玩了?这么高兴?”
“跟陵长去收鼠皮了,鼠皮还能做披风呐!我们明天还要去。”平儿说。
“我们收了好多好多鼠皮,小核桃还说要带我去炸耗子洞,她家的蛇也很大,吃耗子还会撑吐,不过我没看见。”蝶儿兴奋地说,她想起什么说什么,东一句西一句的。
平儿的舅舅和堂伯见状俱放下心,孩子说不了谎,能玩得开心,说明安庆公主陵的孩子们接受他们兄妹三个了,没人欺负他们。
次日,福安公主陵的陵户带着陶器离开,安庆公主陵又迎来平静安逸的日子,不过安逸平静中渐渐渗出热闹。陶陵长家天天聚来一群孩子,孩子引来孩子,又引来大人,慢慢演变成陶陵长领着孩子在院子里做鼠皮披风,做针线活儿的妇人们则是退出院子,聚在屋后的苹果树下捏着针扯着线一针一线地缝补衣裳和皮套子,顺带驱赶鸟雀偷吃葡萄。
住得分散的陵户们一改非亲相互不来往的态度,男人们离家巡山了,妇人和孩子日日出门,不论远近,都往陶陵长家附近聚拢。
除了说笑声,陵里不时响起一串砰砰砰的爆炸声,惹得狗汪汪大叫一阵。
陵里走动的人多了,炊烟之后,人烟渐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