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昔很坚定,三人很不信。
穆昔说:“把你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
刘庆阳不敢有丝毫抵抗之心,“我是武樟村的,要说我家那边有没有不认识的年轻女人嫁过去,真有,我们村里光棍多,很穷,没有女人愿意嫁过去,所以那些年轻女孩基本上都是买过去的。我妈就是从外面来的,我记得小时候她天天被关在小房间里,我七八岁的时候才把她放出来。”
“你知道这是在拐卖妇女?”
“以前不知道,后来知道了,我姥姥、姥爷找过去了,想把我妈带走,那时候我才知道我妈不是自愿过去的。不过我妈舍不得我,没跟着他们走,再往后就正常做了亲家。”
用孩子绑住被拐卖的女人,是常见的情况。
在他们心里,人买回去,就要赶紧让她怀孕生孩子,有了孩子就有了牵挂,以后不舍得再离开。如果还是铁了心逃跑,那在他们口中,女人便会成为嫌贫爱富、抛妻弃子的坏人。
“村里有没有一个智力低的?”
刘庆阳小心翼翼问道:“你问的是哪个?”
冉兴平惊道:“你们村里到底有多少被拐卖的妇女?!”
刘庆阳讪笑,“不是说了没人愿意嫁过去……”
“姓范,嫁到付家,应该是嫁给一个叫付忠的人,他身体有残疾,有个弟弟叫付华。”
“他啊,我知道,他是有个智障老婆,跑了好几次,被打的半死。这个智障老婆一直没生孩子,付家人对她很差劲,天天嚷嚷着说三千块钱打水漂。”
穆昔问:“没生孩子吗?你确定?”
“肯定没生,但他家里有孩子,”刘庆阳嗤笑道,“他后面又找了一个女人,也没怀,到底是谁的问题,你懂吧?但人家不能绝后啊,后来又说傻子怀孕了,骗鬼呢!我们都没看见傻子大过肚子!估计是买回来的孩子,好面子不愿意说实话。”
“听说她前段时间跑了,是真的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在外面干活,快过年了才回去,你等我回去打听打听,打听到了肯定告诉你。”刘庆阳小声说,“不过跑的可能性不高,估计是……”
穆昔知道刘庆阳想说什么,他们其实都有过类似的想法。
武樟村在大山中,山中环境复杂,冬天荒山没有食物,会遇到野兽,昼夜温差大,晚上很难熬。普通人生存的可能性尚且不高,更何况是智力低下的人?
眼瞅着警察们的脸色不好,刘庆阳为了自身安全,补救道:“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们还有谁家买媳妇了,救谁不是救?我就只有一个要求,千万千万别说是我告诉你们的,以后我还得回家,你们如果说了,我肯定被打死。”
穆昔说:“我答应你。”
刘庆阳盯着穆昔看了许久,看向应时安,“你向我保证,我才相信。”
穆昔:“??”
居然不相信她?!
穆昔问冉兴平,“我就这么不值得信任?!”
冉兴平说:“如果一定要选,我会选……林书琰。”
选应时安还不如选穆昔,整个房间里也就林书琰一个老实人。
穆昔:“……”
悲伤,她已经没有信誉可言了。
林书琰晚上与刘庆阳一个房间,他们暂时还用得到刘庆阳。
第二天早晨六点,几人去连宜市的早市吃了早饭。
连宜市的早市量大又便宜,穆昔连着买了好几个小摊,刚出锅热乎乎的油炸糕最好吃。
冉兴平看着穆昔塞给应时安的大包小包,提醒道:“克制,咱们不是来旅游的。”
穆昔问:“油炸糕,你吃不?”
冉兴平看着热气腾腾的油炸糕,咽了咽口水。
穆昔指着不远处,“那边还有卖肉饼的,刚出锅,还有油条、豆浆……”
冉兴平:“走走走,都买点!”
“姐妹”俩高高兴兴去买早餐。
穆昔还不忘提醒应时安,“不要偷吃噢。”
东西是要帮忙拿的,偷吃是绝对不可能的。
班车是一辆四处透风的小巴车,往汾县去是最普通的土路,一路颠簸。快到中午,班车才抵达汾县,比起连宜市,汾县更加落后,目光所及之处,连高楼都没几栋。
他们来之前,唐英武已经联系过汾县的派出所,请他们协助找人,现在派出所的人估计在等他们。
穆昔几人要先去派出所,再去武樟村,刘庆阳可以直接回家。
听到穆昔要去派出所,刘庆阳嗤笑道:“警察都去过我们村子好几次了,什么都找不到,我姥爷当年过来的时候,就是带着警察来的,差点儿被我爸打出去。”
就他们几个小警察,想从村子里把人带走,真不现实。
穆昔问:“按照你的说法,我们是不可能把人救出来了?”
“光明正大是不可能的,不过可以进去偷嘛,我不是把知道的告诉你们了?你们就趁着晚上去把人偷出来。”
刘庆阳说的是实话,也是让人郁闷的实话。
穆昔语气轻松,“我们会把所有人都带出来。”
“异想天开,”刘庆阳道,“你也去欺负欺负我了,你敢白天去武樟村找人,他们就敢把你围起来打,就你一个弱鸡仔,能打得过他们?”
穆昔说:“我们这不是有四个人?”
“四个人有什么用?我们村里好几百个人,你带木仓去都没用,就摸准你们不敢开火。”
刘庆阳懒洋洋道:“所以你们就偷偷摸摸进去,偷偷摸摸带个人出来,能交差就得了,何苦认真?”
刘庆阳的态度让人恼火。
就连林书琰都神色严峻,心情不佳,“我们会尽全力。”
“没用!”刘庆阳笑嘻嘻道,“我妈现在都是心甘情愿留在我家的,女人嘛,生了孩子就好了,我家里人又没亏待她,你们就算想去救人,人家都不愿意跟你们走!”
刘庆阳在外务工,思想比村里人强,但没强多少。
他得意洋洋地表达完高见便想走,林书琰几人却都气着。
穆昔和和气气叫住他,“刘庆阳。”
刘庆阳回头,“能帮的我都帮了,别想拉我下水。”
穆昔温柔道:“你姥姥、姥爷家在哪里?”
“干嘛?”
“没事,随便聊聊。”
刘庆阳说:“他们是京城的,有什么问题?”
“京城人啊,应该都有正式工作,还有房子?”
刘庆阳得意道:“那可不。”
“这样说来,你妈妈原本可以在一个大城市里做城里人。她有可靠不愿意放弃她的父母,可以找一份稳定的工作,还可以找一个经济条件同样好的人结婚生子。现在呢,她远走他乡,一个人和一群陌生人生活在一起,噢,这些陌生人还是曾经伤害她的人,是剥夺了她过好日子,让她远离父母的人,其中还包括你爸这个□□犯。你是她的儿子,倒是一点儿都不心疼她嘛。”
刘庆阳的底气明显不足,“那是以前的事情了,我们家人对我妈都很好。”
“怎么个好法?”穆昔专挑痛处问,“当初付钱的人是谁,□□你妈妈的人是谁,你妈妈反抗的时候,他们有没有打她?她被关在小黑屋的时候,也很幸福很快乐?说到底,你也是既得利益者,一家人吃你妈妈的肉,喝你妈妈的血,挺开心吧?”
刘庆阳:“……”
“古人最重视孝道,如果你们老刘家的祖宗知道你这样对你妈妈,估计会被气活吧?你也加油攒钱,争取以后买个媳妇,延续你们老刘家的光荣传统。”
不管村里人怎么看,买媳妇这种事,在外都是不光荣的,是犯法的。
刘庆阳虽然是武樟村人,但毕竟在外务工多年,多少还是了解外面的世界的,他又好面子,穆昔一嚷嚷,周围人看过来,他的目光开始躲闪。
“你……又不是我的错,你冲我嚷什么?!”
穆昔笑道:“怕丢人?知道这事丢人,就该明白这是错的行为,你放心,我问你留面子,我小声儿说。”
她轻咳一声,用最大的音量喊道:“这位武樟村的刘庆阳同志,你爸买你妈妈的时候,你心疼过她吗?她挨揍的时候,被关起来的时候,你心疼过吗?”
就差直接拿大喇叭喊了。
火车站人来人往,路过的人对着刘庆阳指指点点。
刘庆阳:“……”
她绝对是全国最可恶的警察!!
吵归吵,穆昔的话让刘庆阳开始怀疑自己。
这些年他妈妈就和其他人一样,好像已经融入武樟村的生活,每天下地干活,摘菜做饭,还会和村里的女人一起去河边洗衣服。
他看惯了她蓬头垢面的模样,从未想过如果她留在京城生活,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
总归不会天天留在家里伺候一家老小。
刘庆阳神情复杂。
穆昔几人却是意气风发,尤其是路过刘庆阳时,穆昔大声说:“有人不孝,不心疼自己的妈,我们不一样,我们是要去拯救她的,亲儿子还不如我们!”
冉兴平大声附和,“亲儿子还不如陌生人!”
刘庆阳:“……”
现在的警察都这么幼稚吗?
刘庆阳看向手里邻的布包,这布包还是他妈亲手缝的,他妈对他没话说。
当年也是为了他才选择留下。
而他因为姥姥、姥爷不愿意理会他,气了很久。
他还看到过母亲身上的疤痕……
完了,被幼稚警察洗脑了!
*
和刘庆阳的接触让穆昔几人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武樟村不是余水市,村民不会听他们的话。真要和汾县派出所联合去找人,也得有证据才行,否则武樟村找几个老人往地上一躺,这事就说不清楚。
穆昔商量道:“要不咱们先去派出所,和人商量商量对策?”
“我担心范玉蓉撑不了这么多天。”冉兴平说,“兵分两路,两个人去派出所,两个人直接去村里看看情况,山里肯定没信号,在汾县集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