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个体面的人,意识到自己身体状况不佳后,拖着病体写了一封遗书。
问候子女,问候旧友,问候家人。
他说,在农场的劳作生活虽然苦,但仍然收获良多。
他体验劳作的艰辛,感受到不同的风土人情,领略祖国的大好河山,更认为艺术、文学不管是哪种形式,都该流传于后世,这是不同时代不同心境的烙印,是开拓眼界的途径。
项长安没有抱怨,他唯一的希望只是三个子女后半生无病无灾,安然无恙。
薛明远说:“我考虑考虑。”
穆昔道:“别忘了给我一副你画的画。”
薛明远脸颊微红,“我画的真有这么好?没有吧。”
“万一你将来火了,我就赚了,”穆昔说,“先留着准没错!”
薛明远:“……”
紧急撤回害羞。
*
过年前夜,张津终于转到普通病房。
这几日张力树状态不对,来医院的次数很少,秦玉舒每日守着张津。大约是张津病危时发生太多事,秦玉舒心中愧疚,无微不至地照顾张津。
张津安静地配合。
张陌挑出时间来探望张津,他现在不敢随意出门,张津救活了,房子和他无关,他的高利贷是彻底还不上了。
也就是马上过年,考虑到放高利贷的也得回家,他才敢溜出来。
张陌说:“项雪莲就在隔壁病房,你不去看看她?”
秦玉舒道:“你喜欢她,就和她在一起,以后我们不反对了。”
张津笑着摇头,“过去了。”
从他在厕所找到项雪莲,看到她的手腕浸泡在水中的那一刻,张津就全明白了。
项雪莲没有放下,她依然恨他。
虽然他心里还有项雪莲,但既然她看到他会勾起不好的回忆,他就不该再出现在她面前。
张津说:“我想和您商量商量,雪莲有两个弟弟,日子过得比较拮据,我就一个人,以后工资方面……”
张津态度温和。
他本以为母亲和弟弟都会坚决反对,毕竟他从前的工资都是交给二人,不曾想他们却都没说话。
尤其是张陌,一提到钱,就想起穆昔,想到高利贷大哥们朝他挥起但又不落下的拳头,那是他最耻辱的一天!
穆昔比贫穷更可怕!
秦玉舒尴尬道:“你的工资,当然是你分配,我们不要。”
张津有些诧异。
他现在仍需要休息,吃过午饭便躺下,秦玉舒把张陌赶走。
闭上眼后,张津很快进入梦乡,梦中的他刚得知项雪莲一家人就在附近的农场。
他们走的太突然,他联系不到项雪莲。
得知项雪莲就在农场时,张津激动极了,没有牛车愿意载他,他就顶着风雪往农场走。
雪虐风饕,暗无天日,张津心中却全是希望。
茫茫白雪之上,张津的背影渺小又孤寂,只在雪地中留下一串脚印。
项雪莲已经离开了,他没见到人。
*
三十多年前的村落,一户赵姓人家木桌上放着一封信。
户主经过农场,在农场劳作的项家小姑娘拜托她将信转交给刚来村子的大学生。
他到家后便被叫出去封窗,风雪来的太突然,家中窗户若不用薄膜密封,无法扛过冬日。
四岁大的孩子摇摇晃晃走到桌边,好奇地抓起信。
他想起妈妈说家里囤的柴火不够,要省着点烧。
孩子走到炉火旁,将信丢了进去。
*
年三十,穆昔和林书琰是要留下来值班的。
付叶生要回家过年,周谨一个人无聊,干脆把面板和擀面杖搬到所里,余水市过年会吃饺子。
所里没有电视,穆昔打开收音机,收音机里有春节联欢晚会地转播,每一个语言类节目都让穆昔意犹未尽。
三个人只点台灯,站在收音机旁包饺子。
周谨说:“老林,我是没家了,你也不回家看看?”
上次在医院和林清芬闹翻后,林书琰就没再见过家人。最初林书琰的确难过,但时间久了,已经适应。
他负责擀皮,再将擀好的皮交给穆昔和周谨。
擀得又快又好。
林书琰道:“我爸妈年底是最忙的,过年还要拜访和他们有合作的生意人,没时间理我。”
以前林书琰也会跟着一起去,林清芬想让他早些与这些人熟悉。林书琰年纪还小时,对这种阿谀奉承的场合就很反感。
周谨问穆昔,“你也不回家陪应队?”
穆昔说:“他也值班。”
“爷爷怎么办。”
“应家人都回来了,”提到这件事穆昔就发愁,“我正好躲一躲。”
平时应家人在天南海北忙自己的事业,过年都会聚到一起,其中包括应时安的父母。
其他人还好说,要应付应时安的父母可真有些麻烦。
穆昔担心会遇到“催生”的尴尬话题,选择尽量不和他们碰面。
“催生怕什么,”周谨说,“你不是在追应队,正好把他拿下。”
穆昔的确对应时安垂涎三尺,但说到生孩子,穆昔就不太想了。
穆昔问:“有没有只拿下但不用负责的方法?”
周谨:“……,你听听自己说的是人话吗?”
林书琰听得面红耳赤,“大庭广众,能别讨论这种问题吗?”
“你还小,”穆昔表示理解,“等你以后有女朋友就明白了。”
林书琰强调道:“仅仅是女朋友也不行,这是婚后的事。”
穆昔说:“我结婚了啊。”
林书琰:“……”
周谨开始给穆昔出“拿下应时安但做渣女”的主意。
“……据我观察,应队对你很有好感,你稍微施展施展魅力就能拿下,这么久没动静,你真的认真追了?”
穆昔发誓,“非常认真,吃饭都给他夹菜。”
“他没反应?”
“有。”
“怎么说?”
穆昔道:“他说他错了,如果我对他有意见,就直接告诉他。”
周谨:“……”
好像知道为什么了。
林书琰听了一会儿,后知后觉道:“你喜欢应队?”
周谨:“……”
都追了好几个月了!
林书琰说:“其实有一个方法你可以试试。”
穆昔对没谈过恋爱的林书琰提供的方法毫无期待,“说说。”
林书琰道:“对沈砚热情一些。”
“?”
“能多热情就多热情。”
不仅穆昔不动,连周谨都没听明白,“沈砚是应队的徒弟。”
林书琰为助纣为虐而自责,他含糊道:“反正你试试,以后甩应队的话……别说是我教的。”
穆昔半信半疑。
春晚进行到十一点钟,外面的鞭炮声越来越多,此起彼伏。周谨把包好的饺子下锅,收音机里开始放小品,穆昔摆碗筷。
穆昔看着窗外摇曳的火红灯笼感慨道:“还是现在的年有年味。”
林书琰问:“你知道以后的年什么模样?”
“这你别管,”穆昔说,“今天挺安稳地,到现在都没警情,我们……”
周谨和林书琰一齐看向穆昔,“嘘!”
穆昔捂住嘴,三人心惊胆战地看向座机。
办公室内无比安静。
穆昔刚要松口气,电话铃声响起,同时响起的还有周谨和林书琰愤怒的声音,“穆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