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到广州的时候,梁志聪给周长城带来一本崭新的中英文字典:“如果你还想在公司待下去,想在这行有所进步,那就好好学一学英语。”
在后面的年月里,外语人才并不稀缺的时候,工程师比这个时期的周长城过得滋润得多,如果他们没办法和客户沟通,至少还有销售人员在中间翻译,可现在周长城只能靠自己。
周长城拿着梁志聪给的那本厚厚的崭新的英文字典,只觉得自己狠狠挨了一巴掌,受了侮辱,而梁志聪也根本懒得跟他解释,为什么一定要让他学会看英文的图纸,对广州厂这边的人,他本身就没有更多的耐心,从来别人配合他,没有他纡尊降贵去配合别人。
周长城只觉得在这一份工作中,不论是上司梁志聪,还是在昌江精密的其他同事,每个人对他都有怨言,项目进度卡住了,材料和设计不对版,这些林林总总的事都来找他,可却对他不客气。从前在昌江精密培养起来的归属感,在这快两年多的时间里,都被磨得差不多了。
张美娟之前说要招几个学英语的毕业生来,别说于小山和郭泉两人期待有这种外语人才,就是周长城都盼着,他看到那些鸡肠文就头疼,有时候一个字母对不上,就是另一个意思,听说英文只有二十四个字母,怎么会有这样千变万化的词汇出来,周长城在这半年时间里,效率极为低下,全都花在查字典上了。
张美娟通过一些招聘渠道找来几个人,经过香港销售同事的电话面试,招到了两个毕业生,可没多久,这两人又走了,再继续招聘,一样很难留住。
这两个新招的外语同事,本来是作为销售预备役培养的,翻译只是他们顺带的事情。可面对较为高端的市场时,模具和注塑行业并不是一个可以快速出成绩的行业,它需要一个很长的开发周期,有时甚至需要个一年半载的,而且还需要了解工业这些枯燥的专业知识,才能和对应的客户、技术同事交流。
很多刚毕业的学生都渴望证明自己,特别是现在大学生还是天之骄子,很值钱的时候,而国家又在大力提倡发展英语这个语种,他们不愁就业,同届毕业的同学一对比工作和收入,人家在电子、玩具、纺织、家具行业,一上手,立即就能跟单,还能出国跑展会直接找客户,两相比较,立马就换工作。所以昌江精密招来人,却很难留住人才。
而在昌江精密待了几个月,很快就能发现这个简单的公司是什么样的模式,总部在香港,工厂在广州,广州厂一切听令于总部。
通过对电视剧和新闻报道,大家都知道香港是一个繁荣发达的地方,比广州要好,对那里都有憧憬。可是昌江精密并没有哪一条经验或哪一条规则,规定了,在这个公司或工厂,做得好了,可以升职到总部去。
人都不是傻子,自然能看到在这个厂子里面,空间和天花板在哪里。
想要人才待下来,总得给到足够的钱和足够的希望才行。
不论是从薪酬还是从学成的方面出发,周长城目前都是没办法离开昌江的,如果不离开,他就只能适应这个地方和这里所带来的一切情绪。
后来,周长城在昌江待了好几年,再新来的同事一见到周工,都忍不住把腰杆儿挺直一些,大家对他的印象是,周工脸上永远是一股严肃的表情,对每一个人都是公事公办的口吻。
有的人想在中间偷点儿懒,可一旦到了周长城那儿,立马就卡住了,一看进度表,他立马就能知道哪个步骤要调整,偷懒的人不得不重新去解决。有人在背后说他不懂得转弯变通,做事死板,偏偏周工又有一套非常完善的、适合在昌江运转的流程,每一个人都在里面可以找到自己最基础的责任,并且事情出问题的时候,可以快速找到症结,得到解决,不论是上司还是普通工人,对整个进度的了解都是透明的,效率很高。
从周长城手上摔打出来的那一套项目管理流程,像是一部不出错的机器,保持着昌江精密广州厂的运行,连接总部的同时,也让姚生无比放心。
可现在的周工还没有修炼到这个地步,他还是个因为一本字典就感觉到受伤的小男人。
对于梁志聪送字典这件事,同为设计组的于小山和郭泉两人脸上忿忿,此后对周长城更为冷淡,而周长城则是将这本字典拿回家,狠狠地摔在地上!恨不得撕烂它!
周长城坐在书桌前,单手捂着脸,特别想冲到梁志聪面前提辞职,可看到书桌上那一堆的图纸,都是自己一张一张画出来的心血,他还是冷静了下来,蹲下身子,双手拿起这本字典,拿袖子把书封上的灰尘擦干净,把字典放在桌上,书籍毕竟是神圣的。
周长城长长地叹了口气。
番茄哥真会给人出难题!也真会跟人画大饼啊!
周长城连二十四个字母怎么读都不会,可没办法,已经逼到这个份上了,他不得不作出决定去学英语。
恰好现在是九十年代初,正是英语热的时候,广州的培训班也不少,尤其是珠三角做外贸生意的多,老板们多少都愿意学一些基础的英语,只要愿意学,肯定能找到适合他的课堂。
说梁志聪给出的“大饼”,是因为周长城自己也知道,如今世界在变化,整个中国大陆都在逐渐融入全球的经济中,懂得一门外语这件事会变得越来越重要,而自己本身就是技术人员,如果既懂得技术,又有语言优势这张牌,往后无论他走到哪一个公司,都不会失业。
周长城再笨,也看得清其中的好处。只是这本字典是来自高傲的梁志聪,他就特别抵触,深深觉得自己在智商上被梁志聪鄙视了。
所以周长城很需要别人的肯定,这种肯定不能来自桂春生,也不能来自万云,而必须是自己工作上的肯定、同行的敬重,他现在的自信还不足以支撑他面对梁志聪的失落。
跟葛宝生出去做兼职这件事,周长城还没有和万云讲,因为本来也是说好一早出去,晚上就回来的,兼职这种事不能太过于占用时间。
来广东这么几年,周长城还没有出过广州城,因此能去东莞一趟,他还挺开心。
第一回 出去,葛宝生的作用是画图和传达,周长城的作用是教机床师傅,如何使机床操作更高效更精密,这两件事对如今的周长城来说都不是很难的事。
东莞的这个厂用的是五年前的机床,恰好是周长城刚到昌江时学的那个型号,昌江精密已经淘汰这个机器了,但他用起来很顺手,就顺便给几个新旧师傅们讲解了一些冲压、淬火、切割、加水和防水的技术点,上手操作了一番,厂长很高兴,自己也亲自过来围观听课。
请葛宝生和周长城两人吃过一顿午饭后,下午再做了三个小时的工作,走之前,该厂厂长给两人都加了五十块的车马费,此外,竟还让员工们列队鼓掌欢送两位。
周长城那在昌江丢下的自尊心,在东莞这个小厂子里又重新拾了起来。他顿时明白了为什么葛宝生想要出来创业了。
唯我独尊的感受实在太美妙了!
但葛宝生却觉得这个小兼职没有发挥出他的用武之地,这种小单子对他而言是很简单的,他设计过成千上百个项目的图纸,放在国营厂是高工的能力,这人的技术水平跟梁志聪有得一拼,都是工科方面天才型的选手,只是葛宝生经验和条件不如梁工而已。
不过,这个兼职,葛宝生得到了钱,周长城得到了他人的欣赏。对他们两人来说,也是各得其所,两人都期待下一次过来。
从东莞虎门坐车回到海珠,周长城拿出一百八十块钱给万云,让她帮忙放好,过阵子闲一点了,他要去报个英语学习班,就不用存进银行去了。
万云问他:“你哪儿来的钱?”
周长城每月五号发工资,交钱向来是很准时的,不会突然从哪里冒出钱来。
“我跟宝生哥去了趟东莞,做了个兼职。”周长城在车上憋出一身汗,那硬座把他屁股都坐开花了,着急去洗澡,明天还得上班,就没跟万云说细节。
万云拿着那一百八十块钱,锁进抽屉里,皱眉,怎么城哥出去也不跟自己说一声?可因为这人是葛宝生,她又并不觉得太奇怪,因为也不是什么陌生的新朋友,何况周长城也有活动的自由,可心里就是觉得不得劲。
今天万云在回家路上遇到江曼了,江曼正准备带着葛澜出去玩,两人停下打了声招呼。
江曼大概去了几回白云,想在彭鹏手上拉生意来做,他那个厂就只有三种岗位,一个是老板和老板娘,一个是工人,一个是仓管,其余记账和收款,还有销售的事情,全都抓在彭老板自己手上,江曼想在彭鹏这种老油条手上讨到好,那简直是做梦。
不论江曼去了多少次,彭鹏就是没给人给准话,弄得江曼有些灰头土脸的,对彭鹏都有些恨上了,不过她倒是挺喜欢好说话的彭颖,交往起来还有点女人间的真心。
见了万云,江曼说起彭颖,脸上带着她自己都没有发觉的艳羡:“彭颖以前也是工厂女工吧?她长得好看,命也好,嫁了彭鹏,地位一飞冲天,立即就是老板娘了,跟我们这些为了三瓜两枣还在给人打工奔波的人不一样了。”
“对了,彭颖现在怀了第二个,彭鹏怕她吃不惯广东菜,还特意请了个她老家的保姆来做饭搞卫生。真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女人嫁对人,真有福气!”
万云瞧着江曼脸上的神情,没有揭开她沉浸其中的欲望,五光十色的广州,让人沉沦在无尽的繁华里,也会让人看到拥有金钱的好处。江曼当初来广州,一心是奔着“当老板娘”这件事来的,葛宝生没有给她这个机会,她羡慕羡慕彭颖,也很正常。
江曼说完彭颖,又说冯丹燕这个嫂子也是个贤妻,朱哥的包工头事业,整个珠贝村谁不知道呀,哪家要起房子,哪家要搞装修建筑,全都去敲朱哥家里的门:“我看朱哥他们收钱,都是直接拿麻袋去收的!丹燕嫂近来很少骑车出去卖面条儿了吧?她家去年的债应该都还完了!两万多呢,一年就还清了,真厉害!家里男人能挣钱就是好,女人在家躺着也有饭吃。”
万云一一点头称是,冯丹燕和朱哥已经逐步走出去年欠兄弟劳务费的阴霾了,但冯丹燕近来少出门,是因为施婆婆摆了寿酒后,患了一场重感冒,顾不得带孙子孙女,她得在家照顾老人孩子,不是因为朱哥赚不赚钱。
这是江曼难得的一面,她虚荣得坦坦荡荡,毫不遮掩。
大概是觉得自己的话太多了,葛澜又闹着要走,他要去电影广场上的喷泉那儿玩水,江曼找补地笑说:“其实阿云你这样也很好,自己也是个老板呢。我也好羡慕你。”
这话说了还不如不说,江曼对彭颖和冯丹燕是羡慕的,一说到自己,就变成了“也很好,也很羡慕”,万云近来心情不爽,听什么话都有点小心眼儿,对她的话计较起来,哼,江曼不就是觉得周长城只是个打工的,以前还在葛宝生手下,自己是个地位不高卖盒饭的嘛,以嫁人论成败,拜高踩低,谁听不出来呢?
万云看她跟李腾飞的老婆吴晓丽倒是挺合拍,都渴望嫁个有本事的男人,自己什么都不用做,不过显然江曼要比吴晓丽更要强,她不是坐以待毙的人。
万云堆起一个不太好看的笑,跟江曼说了再见,自己心中发闷回家去了,那股要改变现状、要做出点成绩出来给大家看看的心气涌上她的心头,迟迟没有消散!
你羡慕别人当老板娘,可我万云偏偏要自己当老板!我要做自己的主!我不靠丈夫,不靠男人也是人人敬重的万老板!
很有意思,江曼那得不到满足的欲望,间接地激起了万云另外的欲望。
她想清楚了,以自己的脑子,没办法回到学校去,读什么都不对,她也没有读书的方向,脱离学校这么多年,她的心静不下来,只能是就读于社会大学,在社会大学中实现自己的价值。卖盒饭上不了台面,那就去当一个真真正正的老板。
万云决定要开个餐馆!等一个餐馆开成熟后,她还要开间大大的酒楼!在广州城叫得出名字的酒楼!对标白天鹅宾馆!
这个念头,其实早已经在万云脑子里模模糊糊地种植下了,之前跟着桂老师和裘阿姨去一些古色古香的高档酒楼吃饭,听着长辈们谈起这些地方的历史,出过多少名人轶事,每一段故事都深深地吸引着她。
她就想,人家为什么能把生意做得这么大?只是一家酒楼而已,历经风雨战火不倒下,为何有这样强悍的生命力?同一个招牌的店怎么能有如此不同的装修风格?花了多少钱?而且市民们一说起某某酒家,谁都知道这个地标性的建筑,他们在中间到底付出了什么努力?每一日的流水得数以万计吧?开这么大个酒楼,如何处理社会关系?尤其是那些接待过领导人的酒店和宾馆,于万云来讲,又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同一个酒楼载体,接待过重要领导,下榻过文人墨客,见证过起义,资助过革命,甚至成为短暂的民众庇护所,可寻常食客也能进去一尝口福,吃着跟伟人名人同样的饭菜,品尝同样的香茗,谈古论今,家长里短。像是同一枚月亮下,所有人都是平等的,所有人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小小酒楼里,吃饱喝足后,真正实现大同社会。
好的食居,它的文化意义与经济意义同等重要。
万云很痴迷于这种看尽酒楼众生相的感觉,她想拥有这种饭店,想象自己有本事与风头正盛的名人觥筹交错,在经济报纸上留下姓名,最好能参与社会大事。
可她的力量微小,又无本钱,过得是最平凡无奇的日子,因此这种念头只敢偷偷想,不敢说出来,即使是枕边人,也没有听过万云这种“狂妄的”想法。
如今有了一点经验的积累,就晓得饭要一口一口吃,事情要一件一件来办,百年老店也是从零开始,没有办法一蹴而就的,既然手上的存款不多,那至少先从小餐馆开始做起,从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开始做起。
不论是生活本身,还是广州的整个生意氛围,都教会了万云“务实”两个字。
三十岁!万云立志,至少三十岁,自己肯定能在广州开得起一间酒楼,带厢房的那种,当一个名副其实、掷地有声的万老板,她不要再随波逐流,只能被动地选择去卖盒饭!她要人人恭恭敬敬地喊自己一声“万老板”,而不是“那个卖盒饭的”!
今年二十四岁的万云,给自己设立了这个目标。
目标一定,万云整个人就清醒了,她不会一辈子卖盒饭,她会有属于自己的成就!酒楼开了一间,还能再开一间,百年酒楼或许她没办法看到,但是万丈高楼平地起,她只争朝夕,她渴望被认可,人家一提起某某酒楼,想到的就是这个好厉害的女老板万云!
谁说万云没有虚荣心呢?只是大家虚荣的方向不一样罢了。
万云想开个餐馆这件事,袁东海是第一个知道的,当时她是以开玩笑的形式讲出来,没想到胖子竟举双手双脚赞成,他早就不想摆摊子了,又提出如果她要做这件事,那么两人合股,人多力量大。
袁东海的合股建议,让万云很心动,大家是朋友,知根知底,不必互相猜测,他的钱加进来,就可以减轻压力。
如今家里的存款有两万四,听起来很多,可一旦落实到具体生意上的时候,恐怕就会嫌少了,而且餐馆规模大小,万云还没有想清楚,想必是不能太大的,中间涉及到的地段、租金、证件程序、厨具、人工、采购、现钱流动、周边打点、顾客发展等等问题,她都需要理清楚。
这个念头完全成型在脑子里的时候,万云就特别想分享给周长城,听听他的意思,家里的钱是两人一起存起来的,自己不能这样专横独断,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周长城在楼下冲过澡,不知道自己的妻子已经立下宏图大志,上楼只想睡一会儿,今天跑一天,太累了。
不过是叠个衣服的功夫,万云一转头,就看到周长城躺着床上,发着轻微小呼了。
万云把衣服悄声放进衣柜,心中叹气,不知怎么,这阵子,她和城哥的心越来越远了。
第150章
有时候,万云不太愿意回首看这一年的自己和周长城,不论是夫妻关系还是个人成长,里面充满都了彷徨、凄然、高昂、空虚、激动、悲伤、混乱、脆弱和无尽的争执,这些复杂的情绪中,唯独少了甜蜜和欢欣。
满是破绽的人生,令他们两人都面对得很艰难,不由自主想逃避。
“阿云,上回你跟我说,让我去找个地方做生意,真是为难死我了。”万雪在市委大院楼下的公共电话亭给妹妹去电,“不过我跟你姐夫商量过了,为难死也得去干。他说暂时没办法给我找到单位,下半年甜甜要幼儿园了,我总不能老在家里。”
其实孙家宁是怕万雪闲在家,整个人胡思乱想,弄得夫妻吵架,又重复他们刚结婚时的问题,现在搬到了市里,还是在单位的大院里,更要注意影响,也不敢像在县里那样,放开了说话,就是与邻居交往,一些带有倾向性的情绪和立场,都不能表露出来。
这小半年来,万雪其实过得有些束手束脚,空空荡荡的。
自从老婆孩子来了市里,孙家宁就彻底没有后顾之忧了,全力以赴自己的工作,打拼事业,想着一定要把职级再往上抬一抬,跟着潘仲维走到底,拼一把,往后甜甜不论是读书或是做其他事,至少他这个当爸爸的能给孩子一点支撑和后盾。
本以为万雪一心想进单位,不会听妹妹的建议,没想到她听进去了,顺着万云的话,她日日出门去看地方,还把自己的见闻写下来,晚上回到家和孙家宁商量分析,再给妹妹写信,家里只有万云一人正儿八经地做过生意,自然想要她的意见。
孙家宁不想万雪离家太远,后头还要接送甜甜上下学,万雪也认同,大概是因为上一份工作的缘故,她对学校有着天然的亲近感,市委大院旁边就有间中学,中学后头又连着小学,机关幼儿园也在三条街外,万雪放掉万云提出卖衣服或卖吃食的意见,想租个门面儿,卖点学生们日常要用的东西。
现在的孩子都是独生子女,金贵,家长们看得严,万雪不想在学校附近卖吃的,吃坏肚子了,事情可大可小,她自己也是妈妈,对这方面的忧虑要多一些。
万雪开店,是老调重弹的事情,姐妹俩儿都不知道说过几回了,万云在电话这头,有点心不在焉,近来令她分心的事情多,一件接一件,没完没了的,对万雪的事自然也就没有之前上心了。
“是吗?有什么想法了吗?”万云翻着手上的笔记本,问她。
万雪就说了自己想卖文具用品、小孩儿书包,还有一些女孩子用的头绳发夹,说:“要是寒暑假没有学生了,我就把店门一关,回家陪甜甜。”
既要这个,又要那个,听到姐姐的话,万云笑出了声音,把笔记本推到旁边,手上转动着一支黑色水笔,她姐什么都还没干,想得倒挺美,开了店,哪是她想关就能关的?前期投入就会让她珍惜来之不易的生财机会,不过这些都是后事,店子得先支起来才行,就问她姐:“我能帮什么忙吗?”
万雪其实有些不太习惯万云在这些事上的单刀直入,她这个妹妹现在做事总是开门见山,直抒胸臆,“嗯啊”了两声,说还没想清楚,位置还没定下来呢。确实是没想清楚,这是她第一次自己张罗生路,不过囊中羞涩是一定的,万云也知道这一点,可万云现在也缺钱,就始终不开腔。
看妹妹似乎不想提钱的样子,万雪也没好意思开口,而是说起万风来:“阿风那个技校,上半年就读完了,他们学校的老师在安排下半年实习的事,是到市里的公共汽车公司做检修工,如果表现好的话就可以留下,也是正经单位了。他们实习还挺好,包吃住,给二十五块钱工资,够他一个人用了。”
“好啊,总算长大了!”万云有点庆幸,现在小弟毕业了,她和姐姐都不必再从手里拿钱出来供万风读书生活,尽管钱也不算多,但也省下一点余粮,“他现在还跟你和姐夫顶嘴吗?”
“现在少了,知道事情艰难了。”说到这个,万雪就略得意,人教人不会,事教人一教就会,万风就是很典型的例子,让他自己在外头跟别人相处两年,看看社会险恶,就知道姐姐姐夫对他多用心了。
“那就好。”万云其实也高兴,但声调总是淡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