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小彬满脸的灰黑,在距离餐馆三条街外的公共电话亭抖着手,上齿咬着下唇,不知觉咬出了血,从别人那儿讨到一块硬币,这才拨通了云姐家里的电话,不知是因为穿少了冻得发抖,还是因为惊吓害怕而颤抖,上下唇都在震颤,忍不住用家乡话磕磕巴巴念出来:“快接电话,接电话,接电话。”
铃声好像响了地久天长那么久,才有个惺忪的男声传来:“喂?”
“云姐!着火了!整栋楼都炸了!”胡小彬也没听出来对方是谁,只当是万云,只会重复这句话,“店里和整栋楼都着火了!”
“什么?”周长城那点睡意被胡小彬的话全部打散,全身紧绷,“小彬,你慢慢说,怎么着火了?”
“着火了,好大的火!整栋楼都烧起来了!”胡小彬根本慢不了,尽管他已经走远了,可一抬头,那吓人恐怖的火光就在他眼前,工业二路那一排的餐饮店全部着火,因为家家都用煤气罐,时不时还能听到巨大的爆炸声,粗壮的火舌从一楼很快就窜上了顶楼,胡小彬耳边全是消防车“呜哇,呜哇,滴滴”的响声。
周长城在电话这头自然也听到了那边的声音,毛骨悚然:“小彬,你现在在哪儿?”
胡小彬听着周长城那把稳重的声音,尽量让自己不要恐慌,胡乱地揉了一把自己的脸,又狠狠捏了自己一下,回过神来,四面看了看:“工业五路,玩具厂这儿,店里起了大火,好多人都在这里!长城哥,你们快过来吧!”
他佝偻着腰,把自己缩在公共电话亭里,实在是太害怕了!
周长城挂断电话,发现万云也在床上坐起来了,穿上拖鞋,站在床边,衣服都没披,满脸肃容,右眼皮上还贴着那张滑稽而无用的红纸片:“城哥,小彬的电话吗?哪里着火了?”
“他说餐馆那儿整栋楼都着火了,具体不知道什么情况。”周长城赶紧套上毛衣,又穿了件外套,看万云呆住,过去帮她也把衣服穿上了,用力抱住她,“别慌,现在就去现场看看。”
“好。”万云打了个冷颤,这才发现眼皮上的那块红纸,立即拿下来丢在一边。
什么红纸贴眼皮,一点都不辟邪!
现在是冬天的凌晨四点多,珠贝村的小巷里死一般寂静,只有迷蒙的巷口路灯和呼啸而过的冬风伴随着他们两口子,竟恍惚觉得回到了平水县的萧瑟感,公共汽车是没有了,好在之前万云骑着去卖盒饭的自行车还能用,周长城跨上车,万云坐在后面,紧紧地抱住周长城的腰,把脸埋在他的背后,手心发凉,心慌气短,脑子要转不动了。
到底怎么了?是做梦吗?是梦游吗?
根本不用到工业四路,只消到工业区的外围,就已经能看到一辆又一辆的消防车和警车往里开去了,工业二路一片冲天火光,为了安全起见,警察和街道已经把周围工厂的工人全都疏散下楼了,生怕火源被风四处吹散,又引起次生火灾。
工业区多的是易燃的服装厂和纺织厂,还有两间煤气罐点,现在天气干燥,稍不注意,一点火星就会引起灾祸,在平时,每个工厂三天两头都被念紧箍咒要注意防火,还要定时检查消防设备,可总是防不胜防。
附近的工厂都在打开水龙头以防万一,热心的人们自发跑动,不停给工业二路那边送水做支援。
数百个穿橙色衣服的消防员一刻不停地接驳着长长的消防水带,大股白花花的冰冷的水从管口里喷出,往着火的工业二路小楼浇去,可大火怎么也灭不尽,煤气罐爆炸的响声不时传来,轰隆隆,地面都震动。
带着防毒面罩和防火服的消防员冲上楼,快速搜寻楼上是否还有人没下来,随着煤气罐爆炸,火势加大,搜寻工作困难。
不论是着火点还是楼下,救护车和哀嚎声不断,定是有伤亡。
周长城和万云两人顾不上骑车,找个电线杆子随意锁了车,便牵着手挤入人群中,看着不远处一栋楼冲天黑烟,火光弥漫,刺痛了两人的眼睛:“让让,麻烦让让!”
工业二路是过不去了,大量维持秩序的民警还在不停往外送出住在工厂宿舍里的工人,警戒线封锁一直到外围的四路,包括万云新买地商铺也在封锁区内,大部分疏散的人群都集中是四路末尾、五路和外面的大马路上。
“去玩具厂!先找到小彬!”周长城拉着、搂着万云,挤在人群中,不停地拨开迎面而来的人,看万云脸色煞白,他也好不到哪里去,只不停告诫自己一定要镇定,一定不能慌张!
万云这一刻毫无头绪,回头去看看火光照亮的天空,那一团火像是烧在她眼里,双腿麻木地跟着周长城走。
在工业五路玩具厂那附近,聚集了至少有上千人,好在这里距离大路不远,人们都分散开了,人虽多,但还没有到不能走路的地步。
周长城跟万云两人双手紧扣,不敢放开彼此,怕被人冲散了,在玩具厂门口和附近一排电话亭边上也没有见到胡小彬,两人不停大喊:“小彬,胡小彬,你在哪儿?”
那么多人都仰着头看向百米开外的工业二路,人声嗡嗡响,每一张都是陌生的面孔,每一张脸都有不同的神情,可眼睛里映着火光,看得周长城和万云两人在这样寒风四起的冬天里满心烦躁,一身是汗。
“小彬,胡小彬!”万云嘶声呐喊!
周围也有不少万云这样寻找朋友的人。
起火的那栋楼,正是工业二路,云记快餐所在的楼房,一楼二十多个门店全是食肆,二楼三楼则都是出租给在工业区打工的工人们,里头住了至少有三四百人。现场如此混乱,谁都不敢保证自己住在那儿的亲朋已经逃出生天。
“云姐,长城哥!”有个微弱的声音从一个冰箱的后头传了出来,正是胡小彬,他在玩具厂大门最角落的地方,蹲在冰箱底下躲风,听到有人叫自己,这才缓缓站起来。
“小彬!”周长城和万云两人赶紧跑过去,看着这个跟着自己快三年的瘦弱男孩。
胡小彬全身发抖,脸上都是灰,冻得塌腰缩肩,鼻涕留下来,狼狈极了,周长城看他只穿了件睡觉时的薄衣服,脚上蹬着双拖鞋,脚也被踩伤了,可怜兮兮的,赶紧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给,揉揉这小伙子的脑袋,真是受罪了。
“小彬,你有没有受伤?”万云拉着他的手臂,前后左右地看。
“没有,没有。”胡小彬见周长城和万云来了,心里的恐惧总算慢慢在放下,抬手擦干鼻涕,还拍了拍身旁的柜式冰箱,说,“云姐,我把冰箱救出来了!”
“你个傻孩子!”万云看着眼前店里的冰箱,里头还装着昨天剩下的菜和汽水,脆弱的玻璃柜门,从二路推过来,竟一点损伤也没有,就后面那条电线插头烧焦了点儿皮,“是人重要还是冰箱重要!”说着,又忍不住去拥抱了他一下。
“究竟怎么回事?”等大家见着面了,确定了安全,万云才开始问,忽然又提起心来,“对了,阿英姐呢?她住楼上,她下来了吗?”
胡小彬点头:“她在二楼,离楼梯口近,第一声爆炸的时候就下楼了,跟我一起把冰箱推出来的。但是后面人太多了,又挤又乱,我们就冲散了,她应该没事的。”
万云双手合十直念佛。
“小彬,怎么会起这么大的火,你知道原因吗?”周长城看向二路的方向,只想知道答案,现在已经没有办法过去探听消息了。
胡小彬住在店里的小阁楼上,万云装修的时候还特意给这个小阁楼装了个小门的,进出上下都很方便。
今天晚上十点,他照常前后锁好门,上去阁楼睡觉,直到凌晨快四点时被一声巨响吵醒,感觉到床都在震动,因为前阵子才有街道的人过来宣传,如果发生地震要如何逃生,他以为是地震,瞬间清醒,别说穿衣服,提上裤子就从阁楼下来了,却在下来的途中感受到一阵庞大的热气,睡眼迷蒙中,听到有人喊:“着火了,着火了!”
胡小彬加快了下阁楼的速度,甚至还想去厨房看看,却瞧见后厨门口已能窥见熊熊火光,他先是吓得呆住,过了几秒钟才着急忙乱地去收银台找前面大门的钥匙,颤着手开了卷闸门,外头已经有机灵的人从楼上下来,往外跑了,他见人跑,也跟着跑出去二十多米,但心里又生出一种对店里的责任感,踏着拖鞋又往回跑,刚好见到下楼来看情况的、披头散发的阿英姐。
那时火势已经烧到云记的后厨,眼看着那层火就要扑到煤气灶处,可怕的浓烟从后厨窜到前面,阿英姐和胡小彬两人惊恐地大叫,顾不上其他的,就把冰箱的插头一把,推着这个唯一有轮子的财产就冲出来了,拔插头的时候,高温已经融掉了冰箱线的表皮,胡小彬还被电了一下。
但好歹两人还是逃了出来,还未走出五十米,就听到接连的爆炸声,震耳欲聋,大火不停蔓延,整栋楼都被大火笼罩,黑烟四起,人们往空旷的地方逃窜,不止这栋,还有隔壁和对面楼上的人,全都下来了,不到半小时,消防车和警车也陆续到场,开始隔离现场,不让人靠近。
“是外面的火烧进来的?”万云在胡小彬凌乱的叙述中,努力去抓住一点头绪。
胡小彬咽口水,口干舌燥,点点头,接过周长城打开的汽水,不管冷不冷,先喝一口:“对,从阁楼下来的时候,火还没到我们厨房。我出来后,听人说,火好像是先从金牛快餐,还有另一头的米粉店先烧起的。”
周长城和万云面面相觑,两人都揪心不已。
人群中有人说是谁丢了烟头引起的火灾,有人说是哪家店的后厨留了火种烧起来的,还有人说是谁半夜烧纸点燃了什么东西造成的大火。
众说纷纭,却没有一个确切的真相。
跟站在干岸上看热闹的人不同,万云和周长城心痛地看着那两条街外着火的楼房,心中染上痛苦,楼都烧没了,店也没了,他们无能为力,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在外头干等,等着火灭,等着可能会查出,又或者永远不会公布的真相。
第197章
大火从凌晨四点烧到第二天九点多,才算彻底浇灭,但从工业三路到着火点中心,目前都是隔离带,不让人进去,也不让没有起火的工厂开工,四路也只是开放了一小部分地方,消防专家冒着生命危险,在里面查探是否有未燃未爆的煤气罐。
今日阴天,没有任何阳光,寒风阵阵,行人缩着身子低声交谈。
周长城万云和胡小彬都没有离开玩具厂大门口,三人后半夜挤在冰箱后面,看着消防车和警车的闪光灯不停闪烁,跟火光互相辉映,火势猖狂燃烧,又被大水浇灭,这几个小时他们都没有说话,只有无尽的沉默,火灭后,空气中还能闻到燃烧过后难闻的气味,肉眼可见的黑色灰尘,落满了附近人的头顶和身上。
万云站得双腿发麻,心也是麻木的。
怎么会这样?
怎么能这样?
周长城今天没去厂里报道,因为去外资工业上班的那条路也被封了。
只有小部分负责人能进去,消防的人跟着附近每栋楼的人在逐一排查可能的起火点,又调了好多辆洒水车过来,把工业区所有路面都浇湿浇透,一股森然冷气从地面传到人的身上。
有不少媒体记者从昨晚就围着火灾情况拍摄,一大早赶来做报导的人更多了,不少人拿着话筒和纸笔,采访昨晚火灾的亲历者,又来了好多便衣,把这些媒体赶走,推搡之间,万云站在外围,只觉得和这个世界有一层深深的隔膜,令她怀疑自己的存在。
工业五路上的人群在天亮后渐渐散去,只剩一小群人还在周围徘徊,这些都是住在二路那栋楼上的人,他们也无处可去,不知怎么安置自己。
“周经理?”洪金良一大早出来觅食,也想看看二路那边什么情况,路过玩具厂时,就看到身材高大的周工跟座雕塑一样,站在路旁,便上去喊了一声。
周长城动了动吹了半夜冷风,已经冻僵的脸,见是洪金良,对他点点头,没说话,他没心思说话。
洪金良的厂子就在五路,后半夜那样吵闹慌乱,他也被吵醒了,起来看看外面的火光,又倒回自己厂里,把所有兄弟都叫起来,操起铁棍,让大家都别睡了,看好门户,这种混乱的时候,最容易有人浑水摸鱼,趁火打劫,一直到天亮,观察到外头的情况都被控制了,他才开了个小门出来。
除了看到周长城,还看到他后头同样灰头土脸的万云,洪金良顿时想到,这万老板的店不就在二路吗?难怪两夫妻都是一副失魂落魄望着二路的方向不动,想了想,也不去找吃的了,拉过周长城:“周经理,万老板,别看了,去我那儿坐坐,喝口热水。”
周长城下意识想抬手拒绝洪金良,自从那五百块的红包之后,他就很注意跟这些供应商保持联系,除非工作,尽量不要有拉扯,但是洪金良开口道:“周工,我再想要昌江的订单,也不会想这时候跟你套近乎的。你一个大男人冻一冻没什么,可你看万老板和她旁边的小兄弟脸都冻红了,让他们也缓缓吧。我那儿也不是什么龙潭虎穴去不得,就去喝口热水。”
洪金良不是什么都不懂,他也知道周长城的工作忌讳。
经洪金良这么一提醒,周长城才回头去看万云,万云身子在不自觉地打颤,他立即心疼地抱住人,大手摸摸她的脸,试图把她的三魂七魄唤回来:“小云,我们去洪老板那儿歇会儿。”
万云上下牙齿磕碰个不停,双眼缓慢眨了两下,意思是同意了,周长城看她走得辛苦,都同手同脚了,蹲下,不顾路人的眼光,把妻子背起来。
洪金良则是跟胡小彬两人推着冰箱在前面走着。
等到了洪金良厂子门口,周长城才把万云放下,这么多年,还没见过这样呆愣的她,暗自叹气,恐怕这次的火不单烧了那栋楼和餐馆,还把小云心中对生活和工作的热情给烧灭了不少。
洪金良那儿有个待客间,他也没和周长城谈工作,而是赶紧烧了热水,泡茶给他们喝,又让员工小跑着去买了不少早餐回来,长吁短叹昨晚的大火如何吓人,也没问他们损失如何,都不用问,远远看着,那头连着几栋楼都只剩下个黑乎乎的框架了,救护车从昨晚响到今日早晨,哪可能还有东西剩下。
周长城和万云虽然又冷又饿,但胃里跟堵着块石头似的,面对着洪金良好心买来的早餐,根本吃不下,只勉强吃了个小莲蓉面包,胡小彬倒是吃得狼吞虎咽,可是看到云姐和长城哥都不吃,他又不好意思起来,放下筷子,好像自己吃东西是做错了事一样。
“吃吧,别饿着。”万云手上握着烫手的茶杯,眼前还冒着茶水气,看胡小彬这时候还害羞,让他快吃,可声音一出来,是吓人的沙哑。
周长城赶紧盯着她喝下小半杯水,又抽了纸巾,沾湿热水,给她擦手擦脸,满脸担心。
洪金良也在吃肠粉,他吃相不好,吧唧嘴,但无人注意,又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周工和万老板,再看看自己毫发无损的小厂,工人早上都开工了,机器响起,不由一阵庆幸,他再没心肝,同为生意人,也开始同情这两人,要他说什么好,这也太倒霉了!
吃过早餐,周长城万云和胡小彬三人稍稍缓了过来,谢过洪金良,也不好打扰人家太久,说好把冰箱先放他这儿,后面再来处理,里头的汽水和菜肉都让他员工拿去吃。
洪金良把人送出来,没甚文化的他,又想安慰人,张口就说了句九不搭八的话:“周工,万老板,节哀顺变。”
周长城和万云有些哭笑不得,但也笑纳了。
出门的时候,恰好碰上了梅长发和两个采购的同事,他们不住厂宿舍,来上班之前都不知道工业区发生了火灾,等想进外资工业园时都被拦下了。
张美娟是住在厂区的,她带着几个住宿舍的小领导,跟着消防的人,再次检查了厂里的消防设备和逃生通道,昌江平日功课好,检查基本都过关,等忙完了,又跟几个同事站在警戒线附近,让今天来上班的同事们先回去,明天彻底没有安全隐患了,再过来上班。
梅长发看到周长城和万云两人,也听说他俩儿在这儿熬了后半宿,二路的楼都烧成这样了,真惨,过来拍拍周长城的肩膀:“周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说一声。”
周长城摇头,现在没什么要帮忙的,只和几个同事挥手说再见。
胡小彬的全副身家都在这把大火中燃烧殆尽,好在他每个月的钱都寄回老家去养家,手上现金没多少,裤兜里的身份证和暂住证倒是留下了,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他无处可去,只能跟着周长城万云回了珠贝村。
等到了昨晚锁自行车的电线杆处,却只看见光秃秃的水泥杆子,哪里还有什么自行车?不知什么时候,陪伴他们多年的自行车也被人撬锁骑走了,茫茫人海,根本无处可寻。
人倒霉到一定程度,喝凉水都塞牙缝。
周长城和万云双双更为沉默,带胡小彬上了回珠贝村的公交车。
万云浑身僵硬,脸色发白,还记得去开火煮姜汤,可其他的事,她做不了了,只任由着周长城安排胡小彬去洗热水澡,换上他的衣服,又拿了枕头被套给他,让他去睡书房的行军床:“小彬,看你眼睛都熬红了,昨晚又吹了风,喝碗姜汤再睡。”
“多谢长城哥。”胡小彬在高度紧张过后,到了安全舒适的地方,这才全身心放松下来,又吃了一肚子的早餐,早已经困得眼皮打架,也不管那碗姜汤有多呛口辣喉,三两口喝下去,烫也不管了,喝完姜汤,随意铺好床,倒头就睡。
相比胡小彬,周长城和万云就没这么幸运了,他们两人也冲了热水澡,但只喝了小半碗姜汤,再多喝一口万云就想吐了,周长城摸她的手,怎么也暖不了,又打了热水给她泡手泡脚,泡完了,再给她脱衣服,塞到床上去,随即自己也躺进去,抱着她,想温暖她。
事已至此,说什么都会是废话。
周长城把万云搂在怀里,一下一下抚摸她的后背,房间里安静得只能听到外头的风声。
万云转动着干涩的眼球,怎么也睡不着,忽然坐起来,惊恐地问周长城,揪着他的衣袖:“四路有没有被波及?我们刚买的商铺没事吧?把产权证拿来我看看!”
周长城摸摸被万云撞痛的下巴,本能地皱眉,一对视,却在万云身上看到了许多从前被藏起来的脆弱和不安定感,这是很磨人的,他松开眉头,没有任何怨言,而是起来,把那张在前几日让他们兴高采烈的商铺产权证从锁着的抽屉里拿出来,让她抱在怀里,出言安抚:“好了好了,没事了,新买的商铺还在。我打听过了,就烧了二路的那栋楼,救火很及时,并没有烧到其他地方。别担心,快躺下。”
周长城看着万云的眼睛,里头充满了惊慌,大概是听到自己的保证,她才搂紧硬壳的产权证躺下。
似乎过了好久,万云不知道自己睡着没有,脑袋在枕头之间辗转,闭上眼,脑子里就是一阵冲天火光,人们大喊大叫,消防车的鸣笛响个不停,浓郁的黑烟飘上天空,维持秩序的警察不让人靠近,火光一下远,一下近,她只觉得心都是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