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律师和那高管都开始看向周长城,周长城没办法,也只能把那日为什么在洪金良那儿的原因解释了一下:“...老实说,我和洪老板私下并没有接触,他那日只是看我们吹风可怜,请我们进去喝了杯茶。如果熟人之间请客吃个早餐也算是交往过甚,那就太夸张了。而且洪金良确实一直想成为我们厂里的供应商,但他的那里的审核我跟同事们去了三回,都是不合格的,上头的也有我的签字,把资料拿出来对一下就行,如果这样也叫行贿,那他对我的贿赂很不成功。哦,对了,我爱人店里的冰箱现在还托洪老板帮忙看着,在这里我要讲清楚,那冰箱是我爱人的,只是暂时寄放在他那里,我们还要拿回来的。”
看着那个奋笔疾书的助理在不停记着自己的话,周长城尽量放松一笑,又转过头去对梅长发说:“我看梅副厂长和卢经理他们部门的人关系都很好,一起打麻将,一起钓鱼,还一起上下班。咦,我记得卢经理好像也是梅副厂长推荐进来的,张小姐那里应该有登记的。”
不论是梅长发还是周长城说的话,都不是多么高明的对策和诬陷,完全就是事到临头,为了自保,临时起意,你咬我一口,我咬你一口,而且恶意来得恐怖迅猛且莫名,谁也无法躲避。
如果是七年前刚进厂的周长城,他不会反驳梅长发,甚至不知道如何下嘴,但七年后的周长城已经长出了属于他的利齿。
当然,两人的话都被如实记录在案。
周长城出去的时候,梅长发看他的眼神,已经完全是个陌生人了。
这是周长城第一回 经历职场上如此生动的双面人,他很不适应,但努力接受消化了。
十二月尾最后的一个星期,万云跟其他店铺老板去二路聚集跟踪火灾是否有赔偿的情况,周长城依旧去上班,他面上不动如山,跟万云一句都没说,怕加重她的担忧,该是他的工作依旧去做,因为即使把那五百块收上去,跟梅长发也因为两句话闹到互相不对付的地步,昌江那时还没有停掉周长城手上的工作,只是让他配合一些调查而已,那周长城就有义务继续上班,跟进项目。
只是周长城那儿再也榨不出更多的消息,律师们的精力主要还是放在那几个采购和供应商的身上,梅长发作为副厂长已经被问话多次,他都说自己一无所知,而那些采购们都说跟梅厂长毫无关系,就是卢家杰都没提到梅长发,不是仗义,就是达成了互相关照的协议。
在此期间,周长城数次想和梁志聪说一下这件事,但他压下了这种冲动,梁志聪一直没出现在这次调查中,大概率也是想回避这些所谓的商业调查的,毕竟在自己的公司被律师叫上可不是多么愉快的事,特别是在所有人都知道姚生多么憎恨吃回扣这件事的情况下,梁志聪不想离开昌江,所以尽量不跟老板对着干。
事情过了元旦,基本上就查清楚了,也不是多复杂的悬案,就是公司采购吃回扣被抓到这么简单的事,周长城涉及其中,他收了五百块的红包,虽然没有花,但毕竟还是拿了,本着严谨的态度,两地的律师就拟了一份名单交到总部,发给姚劲成。
姚劲成忙着应酬亲戚,没有细看名单,既然律师和高管们都讨论审核过了,那大概不会有什么问题,其中卢家杰吃的回扣金额大,五家供应商加起来的情况下,目前所知是超过十五万,姚劲成让律师直接起诉了他,该拘留的拘留,该吐出来就吐出来,又在澳洲那头作出指示,但凡上了这个名单的所有员工,全数开除。
姚生之前总担心广州厂无人可用,又怕里头的熟手员工换来换去的,但今年十一月份深圳工厂三栋五层楼高的厂房已经封顶了,到了明年开春,内部就能装修完毕,可以开始进机器,逐步进行生产,也要开始在当地招人,所以他的心思全都放在了深圳厂上面。
元旦放假一日,二号去上班的那天,万云依旧在家里,周长城出门之前,亲了亲她赖床的面孔:“别睡太晚,记得起来吃早饭。”
万云迷迷糊糊地应了他。
周长城照常坐上公交车去上班,在办公室坐下刚倒杯水,张美娟就敲门进来,一脸遗憾通知他:“周工,经过总部讨论决定,你不再适合留在公司上班,现在请你在本周内将手头的工作全数交接完毕。”
张美娟是真的为周长城可惜,周工收的那个小红包在她看来根本无伤大雅,罪不至此,但总部决定了就是决定了,她只能来做这个通知,且周工的工作量一直很大,他的交接定然要好几天,所以还是尽量延长了几个工作日,她以为周长城会反应很大,没想到只是得到一声平静的“我知道了”。
不过,在张美娟出去之前,周长城问她:“梅副厂长呢?”
张美娟不知道他们两人曾互捅对方一刀,而是说:“他在楼上开例会,有工作交接可以上去找他。”
那就是他没事,周长城忽然觉得讽刺,但也不是很大所谓。
周长城列了个几个工作表格,后面开始跟项目组和设计组那边进行交接,所有人对此很震撼,甚至为他不公,但昌江厂毕竟是姚劲成的,私下说得再愤怒,也无人到大老板面前去说什么。
最后一日的中午,周长城请两个部门的下属吃了饭,在岗位上坚守到最后一刻,下班时间一到,他就踏出了昌江精密广州厂的大门,跟熟悉的同事们说好后会有期。
这一回被开除,周长城并没有像原先在国营厂失业那样,充满了失望、茫然、失措,他很平和地接受了这个结果,当然心里也是受伤的,好像自己在昌江努力了这么多年,就因为一个五百块钱的红包,一切都被否认了。
而且他一直在猜测,梁志聪知道这件事吗?如果知道的话,为什么他不开口替自己说句话?
周长城心情颇为沉闷,但又不至于全然绝望,因为到了这个时候,他已经不惧怕失业,他有了自己的技能和立身之本,跟万云两人有自己的家,他是有归处的人。
原先总有一面时代的大鼓,时不时在他心里敲响,催促他,让他努力往前走,但是今日他出了昌江的厂门口,发现那面大鼓没有在心里响起,他整个人安静的出奇。
在国营厂待了七年,在昌江也待了七年,他收获一次比一次大,增长了年龄,也增长了智慧和稳定,周长城没有搭乘公交,而是自己一步步走了回珠贝村,吸着冰冷的冬日空气,对自己这次的反应很满意,总算没白长年纪,茫茫人海中,只觉得自己也能算是天地一丈夫了。
正当周长城回到家里,天黑透了,但屋里还没有亮灯,喊了一声,听到万云在书房回应,进去一看,发现她正抱着一本书在默默流泪,周长城上前去抱住妻子,抚摸她的脑袋:“不哭了,我回来了。”
前几天他已经在小云口中得知金牛快餐的吴勇和王慧是怎么回事了,也是吓得心惊肉跳的,于是严令禁止万云跟罗姐那帮小老板们聚会维权,人世间他只有一个万云,绝不能承受她再受一点其他的伤害。
可是今天的周长城终究觉得疲惫,在吃过晚饭后,把这阵子在昌江接受的调查、问话,以及最终的结果告诉了万云,他尽量以轻松的口吻说:“小云,我被辞退了,从明天起,我们两个都是闲人了。”
万云的震惊不亚于听到小马之前说的那些话,还有就是铺天盖地的可惜,因为她知道周长城在这份工作里花费了多少时间和劳动,他们两人从1987年春天来到广州,一直因为生存的缘故,从未彻底放松出去玩过一趟,之前说好的要坐飞机出去旅游也迟迟没有实现,就因为一个要记着店里的生意,一个记着公司的事情。
他们都为自己的人生做出了巨大的努力,付出了巨大的心血,但到今日为止,两个人似乎都没有得到很好的回报。
万云靠在周长城的肩膀上,忧伤地问:“城哥,为什么是我们?”
为什么是我们被这双命运的大手推倒,狼狈跌倒在地?
周长城揽住自己的伴侣,握紧她的手,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叹了一声气。
第200章
现在手头没有任何需要忙活的事情,周长城和万云两人在家待着都有些百无聊赖起来,外头的街逛了一圈,都是准备迎新春的快乐,大街小巷仿佛都有个收音机,收音机里个许冠杰在唱:“财神到,财神到,好走快两步。”
告别过去,迎接新年,但他们两人都很难融入这种氛围中。
在逛了一圈花街后,周长城和万云搬了几盆年花回到寂静的家里,也很少说起火灾和昌江,那些都是他们没有办法控制的事情,再多说就累了。
周长城离开昌江的事,很多供应商,甚至同事都还不清楚,习惯性打他BB机,刚开始周长城还会回电话,后来就懒得回了,再有两日,估计这个消息传开了,BB机也随之安静。
夜里锁好门窗看电视时,万云总歪在周长城身上,这两天城哥陪着她,盯着她按时吃饭吃药,咳是不再咳了,夜里能睡好些,但还是容易犯困。
周长城看到电视机里出现了海南椰汁的广告,问万云:“要不我们去海南看看?把坐飞机这个愿望实现了。广州的天都阴了一段时间了,那边现在天气应该挺好的,就去晒晒太阳。”
这话要是放在两个月前,万云都会兴致勃勃开始准备起来,但现在的她总是淡淡的,只说:“好啊,如果飞机票好买的话,我们就去。”
周长城听了这个回答,不确定起来,摸摸她的手,手指头冰冷,手心却总是出汗,又拿了件大衣过来披在她身上,探她额头温度,是正常的,脸色却不好,有点不知拿她怎么办,想了想,就没有再提要去哪里玩了。
睡觉的时候,万云枕在周长城的手臂上,灯已经关了,一室黑暗,她转过去,对着周长城的胸口,小声说:“城哥,我们回县里吧?”
回县里?周长城全身都僵了一下,他走了那么久的路,就是想在广州立足,难道还要回县里吗?可感觉到万云的依赖,他又松下来,温柔地拍拍她的背:“怎么想着要回县里?”
万云的声音从他胸口处传来,闷闷的:“从县里出来,我们也有七年没回去过了,都要不记得回老家的路了。”房间里很安静,只有两人的呼吸声,她说,“城哥,我想我姐了,也想我娘了。”
受了伤的孩子,最终想的还是要回家。
尽管这个家可能并不好。
周长城被万云的乡愁感染,只觉得她需要多多的呵护,搂紧她:“好,我们买票回去。”
“也不是要回去待很久,就回去看看。”回去看看自己的来路,再怎么样失落,万云也知道县里是没有出路的,她怕周长城误会,尽量说清楚,“住几天,我们就去市里,到姐姐姐夫那儿过年吧。你也去给师父师娘他们拜个年。”
“好。”周长城无有不可的,刚刚是他想岔了,以为万云在广州待不下去,只想回老家了,正想劝,他们还没走到那一步,又听了这个解释,原来只是小云脆弱了,想撒娇而已,反正现在也没事做,他也不准备做下一步打算,那就跟小云说的那样,回头去看看,人哪能真的完全跟自己的家乡断绝一切呢?
说好要回县里走一趟,他们第二天起来就给万雪打电话,说好这个年要在她那儿过。
万雪自然是一万个好啊,她还不知道妹妹妹夫在广州受到了生活冲击的事,爽朗的笑声从电话那头传过来:“都多少年没回来了,快回吧!甜甜都要不认识你这个小姨和阿城那个小姨夫了!你姐夫今年申请到了两居室,你们不用住宾馆,就住家里,我立即收拾出来!”
“姐,我们先回县里住两三天,到时候再给你打电话。”万云听到万雪的声音,心情好了不少,“我等会儿出去买年货,发加急的邮递寄回去。你有什么要买的吗?”
“不用不用,你们人来就行!”万雪年初才找万云借了两千块钱买卡拉OK机,现在还没还完,哪儿还好要妹妹买年礼,又担心地问,“听说现在过年的车票不好买,你们得抓紧啊!回到了县里,你再来市里就方便了,我让你姐夫给你们找车,不坐客车了!”又叨叨着,现在平水县到定安市修了一小段的柏油路,比前几年好多了,路程都缩短在五个小时以内了,“回来看看吧,老家也发生好大变化了。”
周长城和万云决定了要回县里,那时间就紧张起来了,现在过年的火车票确实不好买,他们准备去火车站排队,看到那卷了好几圈的队伍,实在没勇气跟在后头,着急忙慌买了两大袋杂七杂八的年礼往万雪那儿寄,又买了些吃的自带回去,到了县里还得见见两个师哥,要回娘家看爹娘。
恰好那晚朱哥和丹燕嫂喊他们两人过去吃饭,听他们说要回老家买不到票,朱哥大包大揽地拍胸脯:“我找老乡帮你们买到武汉的那段!”
好在有朱哥的帮忙,票很快就买到了,是后日夜里出发的火车,还有两天给他们收拾东西。
家里要重新打扫一遍,厨房的灶王爷和门口的土地神要提前拜祭上香。
春联买好,请朱哥和丹燕嫂年三十的时候过来帮忙贴。
存折得锁好,桂老师的房间通风后关窗,书房要保持干燥,厨房的吃食也尽量都送了出去。
做好这些,又去邮局给桂老师和桂世基寄了年货。
周长城说:“我担心桂老师过年打电话回家,我们回县里的事还是要提前跟他说一声。”
“好。”万云也有这个意思,两人又急慌慌地跑去邮电所排队给桂老师打电话。
一听到桂老师慈蔼的声音,周长城和万云都有些急迫,甚至想把自己这段时间受的委屈跟他一吐为快,只有桂老师才把他们两个当后辈、当小朋友,但桂老师时不时咳嗽的声音,又让他们压下那种倾诉的冲动。
“桂老师,您可千万要保重身体。等过了年,就回来住一阵吧?”周长城一直都担心桂老师在香港过得不好,现在又一个人住,想得不免就更多。
桂春生咳嗽了几声,嗓音有些疲惫:“不用担心,都是老毛病了,以前在广州也这样。你们回去住几天也好,火车上要小心,别和陌生人说话,也别吃来路不明的东西。”
跟大人叮嘱孩子似的,就是没说要回广州住的事。
“知道了桂老师。”万云连声答应,她跟周长城一样,对这个唯一教导过自己如何当大人的长辈怀有强烈的孺慕之心。
杂事做完,小两口把以前在县里穿的衣服找出来,返乡的火车上还是别穿得太光鲜了,跟大众融为一体才是最好的保护色。换上后,他们又是土老帽的一对夫妻,互相看着对方都笑了出来,不过这些年在广州生活过得好,跟七年前相比,脸色和气质都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尽管穿着不入时,眼睛里的精气神是完全不同的。
朱哥把火车票送过来后,万云留他坐了会儿,上楼给小马打了个电话:“小马,你之前不是说拉哥忙着催促各方,要重建楼房吗?我这里有个大包工头,你替我引荐给拉哥,他在广州建了很多楼,经验很足。明年回来,我请你吃饭。”
这事儿小马可没这么大的能量,但万老板和他共享了那么大一个秘密,他也答应了:“行,你把我BB机号码告诉他,让他来找我。我只能保证跟拉哥提一句,行不行可不能担保啊。”
“知道的,小马哥,多谢你了。”万云在这些事情中逐渐找回一丝属于自己的精力。
朱哥接过万云手上那张写着小马BB机号码的纸,直对她拱手:“阿云,不论成不成,我都给你和这个小马哥包红包。”
“朱哥客气了。”万云笑,他们那几个朋友,不都是这样互帮互助的吗?
到了要坐火车的那一晚,广州火车站人山人海,夜里不比白天人少,新闻上天天报道,好多人都坐火车返乡过年了,这里的火车开往四面八方,一天开出去几十趟列车,但人数依旧不变,仿佛有源源不断的数量在不停补充进来,后来周长城和万云才知道,除了广州本市的外来务工人员,还有其他城市的也会来省城坐车。
好不容易挤上了车,人都要变形了,周长城把万云护在胸前,两条健壮的手臂还拖着两大袋行李,夫妻两个死命地挤上车,检票员都来不及检票,只拿着个大喇叭喊让大家别侥幸逃票,等会儿上了车还要查票的,一旦发现逃票,双倍罚款。
武汉是大站,许多人到那儿转车,因此多的是人上下车。
过道上和门口全是各种口音的老乡,冬天什么味道都有,周长城和万云两人好歹还有个坐票,有个抱着孩子的妇女只有站票,硬是和他们挤在一起,人家哭惨喊累,也不能把人赶走,只好三个大人一个孩子,挤了一夜并一中午到武汉,下车的时候万云双腿都要站不直了。
周长城单手扛着两大袋行李,另一只手用掐的力气拉着万云,怕她被人挤走。
万云有点后悔,回什么县里,非要挑春运这个时间坐火车,真是活受罪!还连累城哥跟她一起熬了一夜!
出了站,夫妻被空气里的冷意冲得打了个冷颤,多久没过过寒冬了,两人一刻也不耽误地找地方修整,他们已经不是那对连五毛钱一碗的热干面都舍不得吃的穷夫妻了,从大门出去,四处看,找个看起来过得去的宾馆,出示证件,要了间房,再要了两个热菜,准备休息几个钟头再去买回平水县的票。
到了武汉,人就相对少了很多,且这里到县里的票也是充足的。
吃过饭,周长城找服务员要了壶热水,用两个大大的塑料袋装了水,扯着塑料袋坐在床上齐齐泡脚,万云提着那塑料袋的耳朵,撸起裤脚,双腿泡在温热的水里,笑得不可抑制,倒在床上,在广州积累的郁气渐渐散了出来,笑出眼泪:“城哥,你真会想办法!”
周长城耸耸肩,不明白有什么好笑的,宾馆里又没有脚盆,洗澡的话又太冷了,泡泡脚就行了:“小心点,水别洒出来了。等会儿你在屋里睡觉,我出去买晚上回去的票。”
万云笑够了,这才坐起来,脸上有种跟从前一样的光彩,眼睛里都是晶莹的笑意:“一起去吧,是我说要回县里的,哪能让你一个人去排队。”
周长城就亲了她一口:“还是我的小云好。”
夜里,他们两人买了几盒方便面和火腿肠,终于坐上了回平水县的火车,周长城加钱买了卧铺,总算不用跟人挤在硬座车厢,只需睡一觉就能到平水站了。
昨晚从广州到武汉,车厢里都是人,吵闹又充满了味道,两人全身心抵抗这种环境,根本没有心思说话,又要顾着脚下的两袋行李,也不敢睡死过去,现在坐在下床的卧铺,又经过下午在宾馆的修整,才算是活过来了。
万云看着火车站台上来来往往的行人,想起他们第二次坐火车到广州的那日,问道:“城哥,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当时在这儿遇到个看面相的老头儿?为了骗口吃的,他先说我们会大富大贵,后面又改口说命中定有小成。我现在想想,真希望他说的是真的。”
周长城也很感慨,没想到这已经是七年前的事情了,火车全线提速一轮,车站都变了样,更加新颖现代,他搂着万云,把脸颊蹭在他头上,随着她的目光往外看:“记得,跟昨天的事一样。”又捏了捏小云的耳朵,“会的,小云,我们一定会得到想要的生活。”
万云转过头,不管是否在车厢里被人看着,只是伸手抱住周长城的腰,这一刻,她不再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不幸的人,只要有城哥在,她就是幸运的。
夜晚行车,车厢里的呼噜声此起彼伏,显得黑夜更安静,空气也越来越冷,火车往更北的地方驶去,周长城和万云两人迟迟没有睡着,两人拥着一床被子,思绪发散着。
他们已经有好多年没回老家了,竟也产生了一种近乡情怯的心情。
不论是周长城还是万云,都在平水县长大成人,他们对县里是有亲近之感的,可老家能让他们留恋的人实在是太少了,姐姐姐夫、师父师娘都搬到了市里。
万云跟娘家人的隔阂向来很远,嫁出去之后,也就只回了一次娘家,后来就去了广州。她说想娘了,是真的想了,可又觉得缥缈,因为爹娘并不那么真心地珍爱她这个女儿,即使见上了面,也是陌生大于温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