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意外,万雪的嗓门立即就上去了:“好啊!我就说前阵子你一个不爱写信的人,还像模像样找我打听你二姐二姐夫在深圳的地址,原来是早有预谋!”
“万风,你现在翅膀硬了!有本事有能力跑到外面去了!你也不管我和你姐夫两个对你有多担心了是吧?你想在市里待着就在市里待着,想去深圳就去深圳,一个招呼也不打!你还当我是你大姐吗?”
万风竟还敢小小声地还嘴:“如果我跟你和姐夫说了,你们也不会同意我辞职啊。”
这话可真是点燃了万雪的那颗炸弹:“行行行,你牛气了现在!我跟你姐夫都不能对你有任何建议指点了,你就去深圳,就去你的大城市,我看你后面能混出个什么人样来!”
万风知道自己这个骂挨得不冤枉,却还是觉得有点委屈,愁眉苦脸的,看得周长城想笑。
“你既然敢一个人跑出去,有本事就别住你二姐夫那里!现在你二姐怀孕了,正是要休养生息的时候,你赶紧从人家那儿搬出去,别打扰人家夫妻两个!”万雪气得把万云怀孕的事都嚷出来了,言语之间倒是没说妹妹妹夫一句不是,但万风这种不知好歹的行为,多少刺激了万雪的心。
这些年万雪和孙家宁对这个小弟多有照看,就是希望从万家寨走出来、毫无根基的他能自己立起来,她也去过广州,何尝不知道繁华的大城市多么诱人,可外头的机会和风险也多,阿城和阿云当初是没办法才背井离乡的,这些年即使妹妹妹夫不说,她当姐姐的也知道他们吃了多少苦头,阿风完全是有选择可以留在市里过舒服日子的,有什么事,她和孙家宁也能看着他点儿。
电话那头明显不止有万雪在,孙家宁也在,周长城看万风被万雪训得话都不敢说了,拍了拍他的肩膀,接过话筒:“大姐,我是长城。”
接过那一头的话筒也换成了孙家宁,连襟两个打了声招呼,开始对话起来。
孙家宁说:“阿城,先恭喜你和阿云要当父母了,要是时机合适,等孩子出生了,我跟你姐尽量带甜甜去看你们一趟。”
“多谢姐夫,到时一定要来!”周长城这头也是先寒暄了几句,接着就要说万风的事情了。
孙家宁说:“阿风去了深圳,去就去了,反正他人年轻,脑子活络,也不要紧。何况现在阿云怀了孩子,等后头生了孩子,事情就更多了,让他帮你们跑跑腿。自己人,更信得过。”
周长城在电话这头也是同意的:“对对对,阿风来,我跟万云肯定是欢迎的。姐夫,你和大姐说,阿风在这里,我们会好好照顾他,不会让他去学那些不三不四的东西,也不会让他闲下来,请大姐放心。而且现在我要上班,厂里的事情也忙,不能时时陪着万云,有阿风在,确实可以让他帮帮忙,就当是我们夫妻请阿风过来的好了。”
事已至此,只能把万风不辞而别的行为换个好听的说辞,孙家宁也在那头帮腔,边说话边看着气得头顶冒烟的妻子万雪,摸摸她的手臂,无声地安抚,对万风这种不成熟的举动颇不赞同,嘴里还要跟妹夫往下说:“是,年轻人有心气,往外头是好事情。如果是我,我也想到外头去看一看呢,这不是原来的条件不允许嘛。既然他去了,就让他好好适应一下,反正我跟阿雪都在定安市,他哪一日想回来了,也是可以回来市里的。”
周长城经常对孙家宁这个姐夫的胸襟感到佩服,不论从前在平水县对着自己和万云,他都是能帮则帮,是大大方方的亲戚,后来对着万风也总是看顾着,这才是真正的亲戚大哥。
但万雪显然是气在头上的,在旁边推着孙家宁的手,对着话筒气哄哄地说:“谁管他!还想回市里?他不是很想走出去吗?那就混个人样出来!还跑回来做什么!”
从定安市到深圳坐火车要多久?两天两夜。
如此长途跋涉,在火车上能遇到多少坏人拐子?多少不知不觉的骗局?万风一个没出过远门的淳朴小青年,被人两句话拐去挖煤,永不见天日也说不定,这幸好没事,要真有事,万雪万云姐妹俩儿都不知道朝哪个方向去找这个弟弟。
能不气吗?肺都要气炸了!
周长城在一旁立即和稀泥道:“大姐说得对,阿风做事情是有考虑不周到的地方。放心吧,我和万云刚刚已经骂过他一顿,他也知道错了。大姐,年轻人做事总是比较毛躁,我们也是从二十多岁时候过来的,经过这一遭,往后他就不会了。”
“只是骂一顿?便宜他了!”万雪气得牙痒痒的,夺过孙家宁的话筒,“你们就是太纵容他,要在我面前,我非得拿着扫把打他一顿才解气!”说完又把话筒给回丈夫。
这种动手打人的事,周长城可不敢接话,谁不知道万雪万云姐妹护短呢,真敢动手打了万风,他也逃不掉,只好跟孙家宁说:“姐夫,你跟大姐说请她放心,有我和万云在,不会让阿风饿肚子,也不会让他在深圳无依无靠的。”
孙家宁感受到了周长城的无奈,他们连襟就是这样的命运,在这姐弟三人中间,永远要充当和事老,点点头:“是,阿城你这么说,我和万雪就放心了,你大姐就是爱操心,我回头劝劝她。你在外头经验足,跟万风多交流。年轻人确实不能闲下来,一闲下来就容易走入歧路。反正有什么事,就打电话回来,我们也总是他的亲人。”
万雪还在那头叨叨着:“什么亲人不亲人,他当我们是亲人了吗?烦人!还得和寨子里的爹娘说!”
孙家宁只能在旁边好声好气地劝和,周长城握着话筒也不敢出声,伸出手点了点万风的脑袋:“看你惹的事儿!”
等挂了万雪的电话,周长城就揽着这小舅子的肩膀上了二楼:“走吧,先上去再说。”
万云虽然没下楼跟万雪说话,但一直靠在阳台上,盯着周长城和万风打电话的那个电话亭,看到万风头都要低到地上了,心里暗骂活该,肯定被骂惨了!
等周长城带着人上来,她立即迎上去,问城哥:“怎么样?我姐发脾气,没骂你吧?”
“有我什么事儿?大姐是发脾气了,但姐夫会在中间斡旋,放心吧。”周长城搂着她回房去。
每回周长城看到小云和万风两个跟孩子一样惧怕万雪,内心都觉得好笑好玩,可又很羡慕他们姐弟间的这种亲密,因为他从没有这种无间的兄弟姐妹。这种手足之情,即使今天又打又骂,可第二天立马就能和好,这是一种打不走、吵不散、斩不断的血缘亲情。不过还好,现在他有了小云,也相当于有了大姐大姐夫,还多了个弟弟。
等进了屋里,周长城让万风坐下,对万云说:“我跟姐姐姐夫都讲清楚了,先让阿风在我们这儿住下,何况现在你有了孩子,让他陪陪你也好。”
万云打个小小的哈欠:“我哪里要他陪!”
之前相处的时候,就觉得万风是个爱笑爱闹的人,但没成想这人性格竟和丹燕嫂有几分相似,都是很会自我调节的人,情绪来去很快,他早就被万雪给骂习惯了,所以刚刚大姐虽然脾气大,但上楼不到十分钟,他立即就好了,反正已经跑了出来,反正大姐怎么都会原谅他的,听完二姐夫的话,还满脸惊喜跑到万云面前:“二姐,你有孩子了?我怎么没听说呢!”
看着这愣头青弟弟,万云气不打一处来,这都几岁了,做事还跟个小孩子一样:“就是因为知道你这小舅舅没头没脑的,我才不敢跟你讲。”但说完又叮嘱他,“现在月份浅,你别声张。”
“知道知道,”万风也是知道孕妇不过三个月是不能讲的习俗,立即答应,“我只认识你们俩儿,往哪儿说去呀!”这小子也确实心态强悍,虽然怕万雪和万云两个姐姐,但恢复得倒是很快。
弟弟来了,万云哪会真的不高兴,刚刚只是太害怕万雪连着自己也狠狠骂一顿,现在知道有姐夫和城哥在中间打圆场才稍稍放心,过几天等她姐气消了,还是要跟她说几句的,看看桌上的小闹钟,都晚上七点半了,于是说:“不在宿舍做饭了,阿风第一天到深圳,我们给他接风洗尘。”
于是周长城万云夫妇带着万风到了新界路那条美食街,找了个潮汕酒楼,带他去尝一下广式点心和潮汕海鲜,吃得万风食指大动,把桌上的东西一扫而光。
万风只觉得深圳哪里都好玩,二姐和二姐夫带他来吃的东西也很不一样,就是个刚进城的小土包子,从酒楼出来后,伸着头四处不停张望,周长城和万云也不阻拦他不时进店去看东西,谁不是从这时候过来的,他们夫妻两个刚从平水县到广州,不也是两个土老帽吗?过阵子就好了。
万云看阿风身上穿的都是些旧得发毛的衣服,就顺路在服装店给他买了几套新衣服,还买了双拖鞋:“广东天气热,现在四月初,很快就热了,多备点儿凉快的来穿,不然背上要长痘子。”
万风手上拎着二姐给自己买的东西,谢了又谢,看着这四处乌央乌央下班的人群,发出一声感叹:“二姐,这儿可真繁华,感觉人比我们汽车站坐车的人还多!”
万云站在周长城旁边,一路走一路笑:“这儿人确实多,就是商铺不好找,我都找大半个月了,也没有找到合适的。”看着这人高马大的弟弟,又说,“到时候你骑车带着我去看商铺。”
他们刚到深圳就买了辆二手单车,在附近用是没问题的。
这阵子万云也会骑车出去和中介看店铺,但走不远,很快就困得直想回去睡觉,现在来了个“车夫”,肯定要用起来的。
“好咧!随叫随到!”万风一口答应,其实到了深圳他也没准备好要做什么,可心里总有个声音一直在告诉他,要走出去,离开定安市,到外头去看看,至于到外头做什么,他是真没想清楚,那不如先给二姐和二姐夫打下手,边走边看。
临睡前,万风躺着周长城宿舍的次卧里,双手贴着后脑勺,双眼睁得大大的,看着陌生的处所,心中却有着澎湃的、无可比拟的激情。
这个房间因为一直没人睡,周长城和万云就没有装窗帘,此刻窗外的月光和路灯一起照进房间,万风看着房里模糊的家具影子,睡着还带着阳光味道的被褥和被套,心里的那股奇特的心情升泛起来,我来到了深圳,我真的鼓起勇气从定安市汽车集团离开了!定安市和汽车站的工作不见得让他有多痛苦,但没有见到外面的风景,没有去看过外头的世界,总是让万风心中充满遗憾的。
二姐夫所在的这片区域虽然也没有很多的高楼大厦,楼宇甚至有些破败,但路上的人,精气神看起来就跟定安市的不同,似乎特别鲜活,特别有活力!
还有二姐夫看起来好威风,跟大姐夫也差不多了,下午他陪着自己下楼打电话,路上遇到的人都客客气气地打招呼:“周经理好!”可二姐夫只是很淡定地点头。
万风想,往后他也要跟两个姐夫一样,做这样让人尊敬的人。
在万风即将入睡时,却不知从哪里飘来一首歌,这首歌和这支乐队,万风一生都会记得。
当时香港如日中天的乐队Beyond主唱黄家驹的声音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多少次,迎着冷眼与嘲笑,从没有放弃过心中的理想...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也会怕有一天会跌倒,背弃了理想,谁人都可以,哪会怕有一天只你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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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风来了,周长城委托赵前进也帮这小舅子办理了个暂住证。
当时的暂住证管一年,要花两百,费用并不低。
万风看二姐夫眉头也不皱地把钱递出去,心想,大城市的消费好高呀!让他这个从万家寨和定安市出来的穷小子有些咋舌,两百块都快是他在定安市一个月的工资了。
他当然不好意思花二姐和二姐夫的钱,立即从兜里掏钱出来:“姐夫,我有钱,我存了钱过来的。”还带着点小小的炫耀的语气说,“姐夫,我有两千八的存款呢!”
看着万风那神秘兮兮的样子,周长城想到刚到广州的自己,当时有一两千块,也以为自己挺不错的,便笑说:“行了,把钱收起来吧,你这点小钱可不太经花。”
万风讪讪,只好傻笑。
“明天我跟你姐要去罗湖关口接一个长辈,反正你也没进过深圳市内,到时给你办个边防证,你和我们一同进去,也见见世面。”周长城把刚出炉的暂住证交给万风,又叮嘱他别弄丢了,不然要被治安队抓走的,“你二姐现在睡得多,你在家里小声点。”
香港啊,万风那双跟万雪万云一样的眼睛又亮了起来,他忽然意识到,深圳其实也算得上是国家的大陆边境口岸城市,于是便搓搓手说,“好呀,我跟你们一起,给你们当小弟,你们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周长城笑,让他回宿舍去陪着万云,心想,我要是真把你当成跑腿小弟用,你大姐二姐能撕了我!
桂春生回来那日的天气很好,太阳高照,微风不燥,蓝天上镶着朵朵白云,一如当年周长城万云在广州送别他的那天。
罗湖关口有不少返回大陆探亲或做生意的港人出来,身后都跟着大大的行李箱或行李袋。
周长城万云带着万风站在接站人群中,扶着身前隔离开的铁栏杆,焦心地往出口看,桂老师说大概十点半到,不会迟到吧?也不知道大哥桂世基会不会陪着桂老师回来?桂世基之前算是逃港者,直到现在,港商如姚劲成他们已经在大陆赚得风生水起了,他也没有回来的打算,对国内一些政策条件颇有怀疑,虽也盼着与他相见,可桂老师没提,他大概率是不会越过罗湖关的。
桂春生也随着人群,下了东铁线,在罗湖口岸海关处递出回乡证,又抬眼看了下跟自己一样持这个证件的人群,回家回家,回家的路总是特别亲切,时隔几年,又回到自己家乡了。他身后跟着一个半人高的行李箱,里头放满了给周长城万云带的东西,当然大多数都是桂春生让儿媳欧阳淑仪去给万云肚子里宝宝买的用品。
大概是因为肺部不适,桂春生走得很慢,渐渐落在人后,但终归是慢慢走了出来,尽管还在咳嗽,身形仍然挺拔。
周长城和万云见到桂老师出来的那一刻,一眼就认出人来了,他的头发白了很多,想来是没去染发,但都往后梳了上去,露出宽阔的大额头,衣服也跟在广州时穿得不一样,更像是香港人爱穿的西裤格子衬衫,有种利索成熟的精英感,桂老师是个爱美之人,他喜美食,也喜华服,在吃穿上面不会亏待自己。
万云最先看见桂春生,隔着铁栏杆,立即抬起手喊:“桂老师!我们在这儿,快过来呀!”
周长城被万云这么一喊,也看见了拖着行李箱笑盈盈,还拿着张手帕,不时捂住鼻子和嘴巴咳嗽的亲人,跟着挥手:“桂老师,桂老师!”
桂春生也朝他们挥手,亲人相见,大家都很激动,纷纷落下泪来,两个大男人也不例外。
“桂老师,总算把您给盼回来了!要不是证件不好办,我跟小云都想着要到香港去看您老人家了!”周长城拉过桂春生的行李箱,习惯性伸手去搀他。
万云敏感地注意到,桂老师这回没有拒绝城哥的手臂,眼里不由浮起一层担忧,想起从前在广州,桂老师是多么矜贵自强,就算是在桂世明去世他住院那十几日,也是不要人扶的,完全不依赖任何一个小辈,但这次接受了他人的搀扶,像是从心理上接受了自己的老去。
其实桂老师还不到六十,按着现在人的寿命来算,还年轻着,那只能是病痛的折磨令他脆弱痛苦。
桂春生扶上周长城的手,总觉得几年不见,这孩子变了,变得更为可靠,肩膀更为宽阔,叹道:“阿城阿云,总算再见面了!你们看,桂老师没骗你们,一定有再见的机会,是不是?”
周长城和万云都点头称是。
可其实桂春生在离开广州赴港的时候,都以为大家的缘分差不多都尽了,可没想到这两个孩子如此有情有义,又孝顺听话,总让他回来团聚,现在好了,还说肚子里有了孩子,一定要他回来帮忙守着家,桂春生这个年纪的人,哪里拒绝得了这种求助,这不很快就回来了。
过个罗湖关就到深圳,也不是令人尴尬的事情嘛,桂春生对自己的反复和选择是越来越包容了。
万风在旁边好奇地看着二姐二姐夫和那位桂老师,二姐昨晚跟自己大致说了一下和桂老师的情分,千叮万嘱让自己一定要尊敬这位长辈,他本就是乖巧的人,从定安市跑到深圳来已经是巨大胆的行径了,立即乖乖地喊一声:“桂老师好。”
桂春生这才看到他们旁边有个跟万云长得有几分相似高大的年轻人,笑问她:“这就是你弟弟吗?”他知道万云家里兄弟姐妹有五个,年轻人长相显幼,定然是亲戚。
“对,桂老师,这是万风,来我们家住一阵儿。”万云立即回话。
等说完这句话,周长城万云和万风都意识到,宿舍里只有两个房间,桂老师回来了,这下真不好分配地方,不过万风立即就反应过来了,主动和他姐说:“二姐,这个桂老师是要跟我们住一起的吧?我就睡客厅的沙发上,让桂老师睡房间。”
万云看他一眼:“算你懂事!”
出罗湖关时,要下一段楼梯,万风提着桂老师那又大又重的行李箱,而周长城万云则是扶着桂老师一级一级地往下走,夫妻两人心中都默然,桂老师是真的心里恐惧了,原来他在广州是多么雷厉风行的一个人,如今竟接受了小辈当扶手。
但他们两人也没有伤感太久,桂春生下了楼梯后,就松开周长城万云的手,微微喘着气:“好了,我只是暂时不舒服,喘气不畅,不用人扶,我自己走。”
“好好,桂老师,您慢慢走。”周长城赶紧松开他的胳膊,和万云都有些热泪盈眶,桂老师始终都没有变,是那个有自尊、有风骨的长辈榜样。
在罗湖那儿吃了顿饭,看桂老师面有疲色,周长城万云便带着桂老师坐上的士,直接回宝安昌江厂的宿舍里去。
桂老师从香港过来用的是回乡证,这个证件在广深来说都相对畅通无阻,不需要办理暂住证,等到了宿舍,他们又想扶着桂老师上楼,但桂春生撇开他们,自己扶着墙,缓缓走上去:“我还没有老到这个地步,不用盯着我,你们自己走自己的。”
周长城转头去跟万风一起抬箱子,万云亦步亦趋跟在桂老师后头,慢了点,但一点也不催他,只觉得桂老师回来了,心里都定了许多。
进了宿舍,刚坐下没两分钟,桂老师便站起来打量着这个小地方,开口道:“阿城阿云,这地方确实是太小了,住不了几口人,以后等孩子大了,东西多起来,我们还是要想办法找个大地方。”
我们?不是你们!
“是是是!”不论桂春生说什么,周长城都赞同,又把自己说得可怜兮兮的,“桂老师,我们两个就是年轻,身边没个长辈,不论是买房子还是生孩子,一点经验都没有,所以才要把您老人家请回来,家里还是需要您来掌舵。”
“您看,买房子总得找地方,有了房子又得装修,我忙着上班,小云过阵子肯定要大肚子了,诸多不便。还有啊,等孩子出来了要取名字,再大一些就要读书,事情一件接一件的,这一切哪里离得开您这个当爷爷的!”
这就是马屁正拍在正中心了,桂春生就喜欢听这种年轻人需要自己的话,他立即接受了,自己就是如此之重要,笑呵呵地站起来:“不急,一件一件来办!我到香港去之后就没有再染过头发了,你看,我这满头华发,跟七八十的人没两样。阿城阿云,你们陪我去染个头发。”
一切重头开始!
这一瞬,就像是1987年周长城万云刚到广州投靠桂老师一样,当时桂老师因肩膀痛和脊椎病住院治疗,也是让他们两人买染发膏在医院染发,好像时间走了一圈,又回到原点。
“好,我们马上去!”万云立即从抽屉里拿了点钱出来。
万风不明白二姐二姐夫为什么对这个桂老师如此依赖仰仗,但新生活对他来说,一切都是新鲜的,跟在他们后头,像个小跟屁虫。
染发么?他还没试过呢。
新界路另一条街末尾,就有一家正规的发廊,收费较贵,周长城就带着桂春生去了那儿,因为里头味道重,万云这个孕妇就被留在了外头,而万风则是跟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