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桂老师在镜子前坐下,周长城和店员交涉,说要染个黑色的。
那店员看着周长城一个青壮年带着个长了白发的老人进来,有些好奇,问:“这是你爸爸吧?真是少见,还有儿子带爸爸来染发的。”
桂老师当时闭着眼睛,周长城也没有否认,只是笑着点头去付了钱,他们不是父子,但这些年的感情跟父子也没有区别了。
万风在旁边也没有停着,而是四处张望,这家发廊店比定安市的更大更明亮,美发转灯一闪一闪,吸人眼球,虽然都是同样的推头发的东西,但在他看来这儿就是更“先进”。
染发需要大半个小时的时间,桂老师让周长城不用在这儿白等,让他出去陪着万云。
周万两口子看万风待在发廊,就没喊他,两人走到街尾的水果店去买水果,商量着今晚在哪儿吃饭,两条街走完回来,桂老师的头发也染好了,还梳了背头,发色一变,人的气质都跟着变了,仿佛脸上的风霜都去了一大半,真像是回到了初初在广州见到他的时光。
可万风呢?
三人都在门口等会儿,最后周长城走进去,不到两分钟,出来时一脸无奈,都不敢看小云的眼睛。
万云看城哥的脸跟心堵住了一样,还奇怪发生什么事,随即就看到他身后那个染着一头金毛的万风,笑得跟个二傻子一样出来。
桂春生也回头看,忍不住笑出来,他对年轻人的奇装异服和多彩发色向来比周长城万云更包容,哈哈大笑起来,竟还夸了一句:“不错,标新立异。”
“二姐,你看,我染了头发!”万风从门口蹦了出来,金毛直接杵在万云跟前,整个人的脸色都被衬得黄兮兮的。
万云真是血压一下子就上来了,往后退了一步,周长城赶紧过去扶着她,她气也不是,笑也不是,最后只好哼一声,恨声道:“你半年内都不许拍照!尤其不能给大姐寄照片回去!”
万风看万云不喜,自己也不敢表现得太欢乐,从定安市出来后,他就总想什么都尝试一下。
不过很快万风就乐不出来了,他挑的是价格最便宜的染发膏,洗了两次头后,那头金黄的头发竟掉色了,变成了哑光的黄,再过几日又变成了黄棕混合,满头不黑不黄的发,照镜子时,发现脸色更显难看了,倒是惹了万云一阵笑,直说他活该。
万风一气之下,跑去剃了个光头。
万云看着那光秃秃的头皮,叹气,哎,真是个活宝,以前她姐是怎么能忍着小弟的?
第211章
周长城万云和桂老师相见, 第一晚肯定是要忍不住促膝长谈的。
几人在外头吃过饭,又买了些时令水果回宿舍去。
桂老师坐下,接过万云递来的热水,便问:“在电话里说得也不清不楚的,你们怎么决定从广州跑到深圳来了?”
其实他在香港回来之前就已经想到,估计是有什么原因刺激到这小两口,情愿放弃在广州安稳熟悉的生活环境,也要跑到新地方来重新开始,现在总算可以听细节了。
周长城跟万云对视一眼,最后决定还是把去年发生的那些并不愉快的事和桂老师讲了,反正事情已经过去,他们也还有勇气重新提起。
当桂春生听说云记快餐被一把火烧掉,而周长城也因为五百块红包两进两出昌江,他长长吁出一口气:“你们说的这些事很坏,但也不算坏到底。至少现在还能听到你们平静地提起这些磨难,桂老师很为你们感到骄傲,因为你们彻底摆脱了从前的软弱和退缩,这是个很大的进步。”
能得到桂老师的肯定,周长城万云两人不自觉地握住了对方的手,万云实在忍不住,感性地说道:“桂老师,我总以为我们再没有这样认真说话的机会了,之前总担心您不愿意回来。早上见到您本人的那一刻,还有些不可置信。”看桂老师笑眯眯的样子,她又说,“我真不是要拍您的马屁,您跟我们一进到这屋里,我觉得这宿舍都有家的感觉了。”
“阿云,你这孩子!”桂春生哈哈笑起来,今天他的笑容比过去三个月加起来都多。
桂春生的身体确实是没有在广州时好,说话时咳嗽声不断,老毛病一犯,再加上心情不佳,恢复更慢,还有他在香港空余的时间实在是太多了,虽不愁生计,却没有能说话的朋友,再出门交际认识新朋友,多少有些力不从心。
刚开始的第一年,一切都好,他和久不见面的儿子桂世基,还有儿媳欧阳淑薇及两个孙子相处都算是不错,但是时间一久,中间的隔阂就慢慢出来了。
欧阳淑薇是基督教徒,她有自己的生活方式,也让两个孩子入读教会学校,而两个孙子自小不是在桂春生眼前长大的,他们跟在南非的外公外婆的关系,比突然出现在身边的爷爷关系更亲近,之前愿意送孩子上下学,就是为了想跟孙子们走近些。
桂春生的前妻赵心乔也在香港,住得距离桂世基家并不远,刚开始,桂春生并不知道要以什么样的态度去见这个昔日的爱人,甚至有些暗暗的抗拒。
但在儿子桂世基的撮合之下,这对已经分开超过二十年的旧时夫妻还是见上了面,见了面就客气地握手,也会谈论一些话题,比如身体健康状况,比如两个儿子和两个孙子,再比如一些旧日亲朋,其他是再没有更多好说的了。
时间、经历、执念、后来伴侣的变化,都让他们成了陌生人。
去祭奠桂世明时,一大家子一起去,桂世基颇为动情对着墓碑上那个仍保持年轻容颜的弟弟说道:“世明,爸爸妈妈和我一起来看你了。”
别看他已经是两子之父,桂世基仍盼望着父母能重修旧好,但世间的事哪有这么简单?
所有的过去,俱往矣。
之所以会从桂世基家里搬出来,则是因为桂世基在湾仔买的房只有三个房间,家里人太多,桂春生一到就分了个房间,桂之仪和桂之齐姐弟只能挤同一间房,三代同堂不止,再加上还有两个女佣,家中实在拥挤不堪,每一日都多有噪音。
桂春生手上有钱,这样挤了一年后,素来喜静的他就决定要搬出去,在他们附近重新买一层小楼,桂世基本不同意爸爸的搬离,更加努力赚钱,想到沙田买独栋的楼房,但桂春生则想要自己的空间,在儿子出差后,自己去交了一层单位的定金,等他回来才说。
香港的楼宇大多都是超高层,面积不大,因为在港岛区,价格更贵,那楼层是一室一厅,一厨一卫朝西南的方向,要两百来万港币,桂春生自己拿出一百二十万港币付了首期,剩余的,桂世基坚持去还这个房贷,又另外给爸爸请了个家务女佣。
如今的桂世基正值青壮,是拼搏奋斗事业的时候,他的生意大多在新马泰和南非,因此一年里总有几个月是要往外跑的,当然不能日日顾得上这个来港定居的爸爸,但他确实很尊重桂春生,也努力跟广州的周长城万云保持好关系。
可父子两个毕竟有多年没有在一起生活,就相当于两个陌生人需要磨合,如果不见面则还好,若是成日在一起,许多生活习惯都是不一样的,这时候人与人之间的龃龉和矛盾就会冒出来,甚至使用厕所时间,几点熄灯睡觉等等琐事都有拗撬,其实这种日常之事是无伤大雅、无关紧要的。
可长期如此相处,也很消耗人的感情,因为家人之间的矛盾里就是充满了否定,你不同意我,或者我反对你,到那时再理智、再有智慧的人,也容易人事混淆,难以做到就事论事,不如隔开距离,彼此留点空间。
桂春生就更愿意自己搬出来,时不时跟孩子孙子见面,新买的地方虽小,但也是他的天地。
至于在香港的那些老朋友,比如凌一韦,桂春生跟他们偶尔也会见面,但见面次数很有限,闲着的时间无事做,只能在家读书看报,要不就下楼散步逛商场,这样的日子实在太过无趣。
周长城和万云数次叫他回广州,桂春生也想过回去,可一想到当初从广州离开的决心那样强烈,以至于他竟顾着那点面子,真拉不下脸来回去生活,所以这些年就这么一直倔着,没有回过头。
但当然这几年,那种细微的心境也在慢慢变化,桂春生到了这个年纪才开始修习“放下”这门功课。
他没有细细和周长城万云两人说,自己作为一个公公,与儿媳的相处差了点缘分,桂世基的生意并不总是赚钱,也有亏损的情况,家中经济殷实,但压力也大,得知公公拿钱出去买了房子后,丈夫还要每月帮忙供楼,欧阳淑薇大为不满,后期的日子对桂春生颇为冷淡。
除此之外,公媳二人在教育上有很大的分歧。
桂春生作为自小就学习中国古典文化的文人,对经典信手拈来,有了两个孙子,就想教导他们学习唐诗宋词和中文经典,跟小时候教桂世基桂世明兄弟那样,但欧阳淑薇坚持香港是国际大都市,往后是要跟全世界不同国家的人打交道的,甚至还要跟着桂世基做生意,所以去的教会学校是国际班,学的是英语和法语,日常在家也是英语对话多。
桂春生的英语底子不错,他能说能听,但作为中国人在家里也要讲英文,他心里就过不去,又并不愿意当个惹人厌烦的长辈,于是就收了那只想当大家长的手。
儿子一成家,有妻有子,那有一大半就不是自己的儿子了。
有时在香港待着,桂春生也会觉得心中茫茫,认为自己已经被时代抛弃,悲观起来,甚至一度认为活着就是为了等死。
这回周长城万云把他喊回来,又拿了孩子出来说事儿,桂春生就顺坡下驴,直接办了回乡证。接受自己在香港过得不如意,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
周长城和万云两人都知道,桂老师是那种从不诉苦的人。他这种人脾气或许是非常人能忍受的,可品性也非常难得,从来都是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愿赌服输,堪称人品高洁。有的人,有丁点儿小事就抱怨得天下皆知,可他们从未在桂老师口中听过任何一个人不好的话,不合适就是不合适,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他的这种处世态度,让周万二人都感到新奇,也受益良多。
说了一晚上,数次被桂老师严重的咳嗽声打断,于是万云便提出要带桂老师去看医生。
深圳这头现在不熟悉,还是要回广州去看。
但桂春生摆摆手:“我听长城说你现在怀孕了,总是犯困,不用太担心我,我有自己的计划。先在你们这儿休整两日,就回广州。原先我广州看习惯的一个内科医生,这次回去请他帮我开药把脉,等在广州治疗修养后,再回来深圳。我们一起商量着,房子的事情要怎么解决。”
他这次回来,已经决定好,将来就在广州、深圳、香港三地跑,阿城阿云的事自己要多多上心,若是想念桂世基和两个孙子了,也可以回去香港小住几日。现在重要的还是要把身体养好,身体是一切生活方式的本钱。
至于万云提到想在深圳重新开店一事,桂春生看她在跟自己说话期间都在不停打哈欠,始终硬撑着不肯去睡觉,就开口劝她:“阿云,我看你那个店铺往后再放一放,做生意不是一日之功,要分清楚现在你的生活重心。”但又晓得万云并不是能闲下来的人,于是又说,“这次我回广州,找一些原来的老朋友,总有朋友在深圳有些关系,就让他们帮忙问问有没有合适的地方,你别心急。”
“桂老师,您回来真是太好了!”万云困得双眼通红,不停流泪打哈欠,还是忍不住往桂老师身上靠去,仿佛这就是她和城哥的大靠山。
桂春生被万云周长城这对小儿女的孺慕之情感动得忍不住伸手去抚摸了一下他们的脑袋:“别怕,桂老师现在回来了。”
“嗯!”万云可不就放心了。
因为桂老师和周长城万云三人大部分说的是粤语,偶尔还会夹着一两句普通话,万风这小孩儿在一旁听得一头雾水,但又觉得二姐和二姐夫实在好厉害,在广东这些年竟把当地的语言学得这么好,心想自己也要加把劲。
他模模糊糊听出姐姐姐夫去年所遭遇的事,心揪起来,难怪大姐在定安市时不时都要说二姐和二姐夫在外头肯定不容易,但没什么见识的万风,不知道竟会不容易到这个地步。他暗下决心,既然来了,一定要给他姐帮上一点什么忙,哪怕是买米买菜扛东西。
但万云并不需要万风做这些事情,因为桂老师在深圳待了两日后,就动身准备回广州去看医生,于是万云便把万风指派给桂老师当小助手,不住叮嘱弟弟:“桂老师身体的状况,可能需要住院疗养,他是个很省心的病人,从不折腾人。你一日三餐给他把饭带到病房,医生的话替他记着,再提醒他吃药。白日里你想出去走走就出去,但别离开医院太远,玩心也别太野,忘了自己是去照顾人的。”
其实万云挺不放心万风的,如果不是自己顾不上自己,她都想陪着桂老师回广州去。
能去广州万风当然很兴奋,他没想到刚从定安市出来没几天,居然就把广州和深圳两个地方都跑了,立即点头:“姐,我定不负你的重托!”
万云看着弟弟,还有头傻不拉几的黄毛,实在没办法,又从钱包里拿出三百块给他:“先拿去,不能花桂老师的钱。”
万风当然不敢要二姐的钱,摇头摇手:“姐,我有钱,我有存款,不要你的。”
万云嗔他:“我才不管你呢。你拿着钱多多顾着桂老师,桂老师这人口刁,有时候可能会让你去买大酒楼的饭菜,你就坐车去买。”
喔,原来是给桂老师花的,万风挠着他那一头黄毛,这才伸手把钱接过来,然后问:“二姐,你跟姐夫为什么对这个桂老师这么尊敬啊?”
万云白他一眼,那晚的话都白说了:“桂老师说是我和你姐夫的再生父母也不为过,我们说好了,如果他肯回来,那我们就给他养老的。反正让你做事,你就好好做,不会亏待你。”
“嘿嘿,知道了姐。”万风收起钱,又去收拾自己那条瘪瘪的行李袋,满心兴奋,准备跟桂老师一起去广州。
桂春生的行李箱则是留在了深圳,里头的东西都是给周长城和万云的,他依旧很潇洒,只带了个简易的行李袋回来,反正珠贝村里一切都有。
万云私下和周长城说:“也不知道桂老师会不会联系裘阿姨,我们也有几年没见过她了吧。”
“难说啊。”周长城觉得悬,裘阿姨那么有个性的人,真不知道会不会愿意再见桂老师,哎,实在猜不到她的想法。
等桂老师带着万风回了广州,周长城这边的工作也有了些新的变化,原先姚生说的那台五轴机已经到了,于是有些较为精密的高产值模具就开始挪到了深圳厂,业务逐渐跟广州厂分离开来。
这是第一次在深圳厂下单做高价的模具,所有人都很小心,周长城也必须在厂里盯着,这就是显露出了昌江深圳厂没有生产管理部门的劣势之处,周长城作为“最高领导”只能待在车间。
有一回他累得半夜直接睡在办公室,还是万云过来把他找回去的,这样下去实在不行,生产那头的事他不能再挑着了,于是周长城就联系上了葛宝生,问他:“宝生哥,原先那个在东莞玩具长当生产监理的振汉哥,他还愿意跳出亲戚的厂吗?昌江深圳厂现在需要一个生产领导,如果他有意愿的话,就让他传真一份简历给我。”
葛宝生拿着话筒,一拍大腿:“哎呀,长城,你这来得是真巧!他亲戚那个厂现在乌烟瘴气的,振汉哥是早就想撤了,全是皇亲国戚,虽然他也是亲戚,但每回见我都要抱怨一通,在那儿是越来越待不下去了。要我说,振汉哥在那儿待着也是浪费人才,不如跳出来,他原来在我们老家的国营企业好歹也是管生产的二把手,也就是效益不好发不出工资,才跑到广东来的。”
“这样吧,我等会儿就联系他。让他过两天来深圳一趟,你安排一下,让他见见姚生,要是能进昌江的话,咱们哥仨儿又能一起喝酒了!”
周长城笑着挂断电话:“行,等你消息。”
过了两天,周长城把魏振汉的简历给香港总部那边递过去,又跟叶益豪约好面试的时间,姚生前阵子在广州深圳待太久了,这次他要回去处理一些杂事,于是就派了叶益豪过来。
叶益豪跟魏振汉的见面还算顺利,两人交谈甚欢,魏振汉的简历是很过关的,他在大型国企待了二十年,最高峰时,手上管理过五百个工人兄弟,还有一定的技术基础和大型项目经验。
和魏振汉此人聊了半日,谙熟国内人才市场状况的叶益豪认为他至少可以担任一个专门管生产的总经理职位,于是将自己的观察和面试都汇报给了姚劲成。
但是姚劲成想到这人是由周长城推荐而来,就考虑了一番,目前在深圳厂,周工的权限已经很大了,项目和制造供应商都在他手上,根本无人可以制约他,如果这人想用些歪门邪道的手段来搬空昌江深圳厂,真能做到不知不觉。
于是姚劲成给叶益豪批复:“让魏振汉先过来坐生产经理,薪水可以按副厂长的级别来给,但必须试用半年,半年后如果他能胜任,再升他做副厂长。”他打的主意是,如果期间能找到比魏振汉更合适的人选,则立马让他人顶上总经理之位。
叶益豪也是人精,他看得出姚生在此间对周长城的忌惮,顿时觉得周长城有点惨,周工明显就是受了广州厂梅长发的连累,才被老板如此忌惮。但那是老板的旨意,叶益豪打这份工,收钱办事,也没办法,只能将答复告诉周长城,甚至已经做好准备魏振汉会拒绝的准备。
魏振汉当时已经回东莞去上班了,周长城在办公室里走了两圈才坐下来打这个电话,他觉得姚生的决定有点欺负人,因为魏振汉已经四十有五,他的资历完全可以胜任生产老总的岗位,但当他把姚劲成的答复告诉魏振汉时。
魏振汉以他那爽朗的笑声和乐观精神说:“没问题,跟你们老板说,我先把手头上的工作处理完,下个月就过去报道!你告诉姚生,我愿意担任这个生产经理的职位!”
周长城也是没想到振汉哥竟如此能屈能伸,钱是涨了,但这完全是降级过来的。
但后来葛宝生告诉周长城:“振汉哥早就不愿意在东莞亲戚那儿待着了,他说这些年事情做得身心疲惫,又一直不好提辞职,是因为情分在那儿,现在有机会就赶紧走了。”
而且魏振汉还有个简单的想法,按着周长城的描述,深圳厂现在还没有个正式的生产部门老大,那他过去就没有压制他的上级,在车间做经理总比做总经理责任要轻,压力大了这么多年,稍稍轻松一下也没关系。
周长城当时就想,果然人跟人的追求确实是不一样,如果现在有人喊他去某厂当个普通工程师,他肯定不愿意,好不容易跋涉到管理层的职位,他是一点都不愿意再下去了。
于是他忍不住思考,如果自己一直在昌江的项目管理部门,最高职位能升到哪个地步?现在仿佛当个周经理就是他能触碰到的天花板了,不论是姚生还是总部,都没有明确再提过其他的晋升渠道。思及至此,周长城不由生出一阵危机感,难不成要当一辈子的周经理?
周长城不由回想起前几日晚上,跟桂老师提起他去年被昌江开除的事,桂老师笑言:“长城,给人当员工,就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你要是想自己完全做主,就只有自己当老板。”大概是想起了桂世基,又说,“当然咯,当老板也有当老板的局限和难处。这点你和云老板倒是可以多沟通沟通。”
周长城半躺在办公室的椅子上,闭眼思考,当初宝生哥创业不成,就是因为缺少厂房和客户,还有那点玄之又玄的运气,而自己在这行积累也有几年了,尽管不是老行家,但该有的行业经验和人脉都有了积累。
那自己会有这个运气吗?
“自己干”这个念头冒出来,虽然没有完全占据周长城的心思,但时不时就在在他心里头浮起,个人追求是一方面,还有个很重要的原因,是万云现在怀孕了,很快他们就会有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