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久?”沈聿抿紧了唇。
“怎么?”
沈聿看向自家兄长,摇摇头:“没事,结束洽谈后,大哥不要忘记知会我一声。”
看着沈知韫颔首,沈聿方才放下心来,转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当看见灯火通明的西式洋楼,沈聿的脚步不由慢了下来,方才兄长电话里女子的那句“记得梦见我”又一次涌上脑海。
可他很快嗤笑自己想多了。
且不说兄长早便知道时窈贪慕虚华的真面目,即便不知,以兄长淡漠理智的性子,也绝不会做出与弟妹苟合之事。
这么想着,沈聿径自走进正厅,才推开门,一阵酒香传来,留声机的歌声伴随着女子随之轻轻吟唱的声音,徐徐淌入他的耳中。
沈聿的脚步不觉停住。
时窈大抵是饮了酒的缘故,脸颊在橘黄的吊灯下泛着红晕,只穿着暗红的旗袍,光着脚,踩着光洁的地板,伴着歌声,手虚虚抬起,一个人在客厅内跳着交际舞。
灯光洒在她的指尖与肌肤上,泛着夺目的光芒,明明如此明艳的场景,却因她面前的位子空空荡荡,显出几分孤独。
而她此刻跳跃的舞步,也和他为了羞辱她,故意在舞厅里和其他女子跳的舞步一模一样。
好似……她在幻想着和他跳舞的人是她一样。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时窈。
像极了他前几日看的西方书籍里描述的“精灵”。
时窈也看见了他,半眯着眼睛,仔细地辨认着,随后好像二人之前的争执没有发生过似的,女郎酡红的脸颊上,绽放出一抹嫣然笑意,醉蒙蒙的双眸将他望着:“阿聿,你回来了?”
说着,她伸出双手,委屈地扁扁嘴:“陪我跳一支舞吧。”
“你又要……”玩什么花样。
沈聿的话没说完,怀中便扑来一道柔软的身躯,她拉着他的手走到客厅中央,伴着歌曲翩翩起舞。
沈聿的呼吸不由一紧,余下的话僵在嘴边,竟不由自主地跟上了她的动作。
却在此时,客厅门被一阵夜风吹动,“砰”的一声迟迟关上。
时窈的舞步瞬间停了下来,僵在原地,好一会儿仿佛醉意下去,迷茫的眼神渐渐变得清醒。
她抬起头来看着他,察觉到二人亲昵的动作与他说不上好看的脸色时僵了僵,良久后退一步松开了他:“抱歉,我以为你今晚不会回来了,便喝了点酒。”
沈聿看着她隔开的距离,心中突然涌起一股怅然若失的感觉。
这股感觉并未持续太久,他很快反应过来,沉下脸道:“这里是我家,我自然会回来。”
“倒是你,穿成这样,成什么样子。”
时窈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裳,又看向他:“这样穿不好看吗?”
沈聿移开视线:“庸俗至极。”
“既然庸俗,”时窈走到他面前,轻言轻语:“我喝了酒,刚刚一时没看清人,你又没喝酒,方才为何要随庸俗的我一同跳舞?”
沈聿的呼吸微紧,继而后退半步,讽笑一声:“即便是百乐门的舞女相邀,我也会应下。”
说完他刻意地看向她,以往每一次提到这种话,她总会脸色苍白地站在原地。
他也不知为何,在楚小姐面前温文尔雅的性子,在时窈面前,便难以克制的尖酸,恨不得用最难听的话去伤害她,戳破她伪装的表象。
可这一次,时窈却只是认真地想了想,点点头:“也是,你连我如今要勾引旁人都不在意。”
说完,她起身便要上楼。
沈聿不由皱紧眉头,盯着她果断离开的窈窕背影,他当然不在意。
二人如今的婚姻名存实亡,他喜欢楚小姐,至于她,愿意与谁亲近便与谁亲近,左右以她的名声,也找不到像沈家这般的大户人家愿意接纳她。
可不知为何,沈聿又不甘地补充一句:“还有一个月,我们便登报离婚。”
时窈闻言,脚步果然停了下来,转眸看着他。
沈聿眉心舒展,心中总算是好受了些。
“你今天,一直和楚小姐在一起?”时窈突然问了另一个问题。
沈聿蹙眉:“是又怎么样?”说完他又飞快补充,“不要用‘我们还没离婚’这种话来威胁我,不过就还有三十几天的时间……”
“谁要威胁你了?”时窈打断他,深深地凝望着他的眼睛,“挺好的。”
扔下这似是而非的一句话,她径自上了楼。
沈聿阴沉着脸站在原地,不解她最后那番话是什么意思,直到李婶端着餐盘走了进来,他才终于回过神来。
餐盘上面放着一碗泛着热气与油花的小馄饨,以及两碟他一贯爱吃的点心。
沈聿神色微缓,一整日陪着楚笙奔波,她沉浸在梦想达成的欢愉中,以至于没发觉他的不适。
此时,饿过头的脾胃因这股香暖的气息抽搐了下,沈聿才发觉自己早已饥肠辘辘。
“多谢李婶。”沈聿接过餐盘,安静道谢,“也便是李婶还记挂我……”
“谢我做什么,”李婶连连摆手,“是二太太吩咐的。”
沈聿一愣:“什么?”
李婶:“二太太说,二少爷做起事来一贯废寝忘食,今天这么晚没回来,定然有重要的事,这才让我们备好夜宵。”
沈聿僵了僵,看着面前的小馄饨,目光变得复杂起来。
可很快他便回过神来,就算她这么做,也改变不了她是个骗子的事实。
而他,必然不会再一个人身上,跌倒两次!
与此同时,回到房间的时窈清楚听见系统的声音:【沈聿好感度:35.】
时窈朝楼下的方向瞥了一眼,对于沈聿好感度的提升并不意外。
沈聿更像是被原主用情感宠坏了的另一半,容不得在一段关系里被人忽视。
而楚笙与他是一类人,自觉平等、自由、进步。
是以二人在来往中,必不可少地会出现一方忽视另一方的境况。
没有对比还好,可以彼此慢慢磨合、牺牲,而一旦有了对比,就会让人生出不满。
而她甚至不需要用上什么攻略手段,只要不作妖到令沈聿反感,便能等着沈聿好感度的自动提升。
反倒是另一位,沈知韫。
好几次他的好感度都在剧烈地波动着,可每一次,都被他冷静而理智地压回到0,不肯多一分情愫。
冥顽不灵。
【系统:宿主,你是不是忘记,还有一个人?】
时窈不解,继而反应过来:“啊,那个幼稚又嘴毒的小少爷。”
*
程家。
穿着一袭华贵且松垮的立领衬衫的程澈,正懒洋洋窝在摇椅里,看着皮影戏师父表演,随后莫名坐起身,接连打了两个喷嚏,身前的长命锁随着他的动作叮当作响。
“少爷?”手下连忙送上热茶。
程澈接过茶,漱了漱口:“定是有人在背后说本少爷的坏话。”
手下愤愤:“谁敢说咱们少爷的坏话?怕是不想活了……”
还没等说完,头上便挨了一下。
程澈没好气地瞪他:“挡着我看戏了!”
手下马匹拍到马腿上,悻悻缩回脑袋,又听见“看戏”二字,立刻想到了什么:“少爷,您猜我今天听到了什么?”
话刚说完,头上又挨了一下:“你家少爷我最讨厌猜了!”程澈睨着他,“说。”
手下摸着脑袋“嘿嘿”笑了两声,凑到程澈跟前小声嘀咕着。
小少爷原本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你说的是真的?真在百乐门看见那个女人了?”
“千真万确!”手下拍着胸膛打包票,“听说这段时间,都是那个女人登台演唱,上层社会里都传遍了”
程澈懒洋洋地晃着摇椅,好一会儿从怀中掏出怀表看了一眼,“啪”的一声合上:“今天就演到这里,明晚和本少爷一块去百乐门看热闹!”
“要是敢撒谎,本少爷饶不了你。”
“小的可不敢!”手下忙道。
第二天傍晚,程澈早早便来到了百乐门,坐在他常坐的奢华位子上,看着台上的人换了一波又一波,脸色越来越黑。
手下在一旁擦着冷汗,不断强调:“小的真听说,那女人真登台……”
话没说完,便再一次被自家少爷拂到一旁。
台上的大幕渐渐拉开,一束灯光下,穿着绛紫色旗袍的女人站在光里,笑容娇媚。
程澈眯着眼睛打量着压轴出场的女人,前不久在沈聿身边还一副乖巧贤良的模样,现在就穿着花枝招展的衣裳,站在台上卖唱。
不过想来也是,能来百乐门的,都是申城大富大贵之人,沈聿不要她,在此处自然能最快地傍上新的金主。
这女人为了荣华富贵,还真是能屈能伸。
程澈冷笑一声,没等女人演唱完,便大摇大摆地走向后台。
林三自然认识程家金贵的小少爷,拦也不敢拦,只能看着这小少爷一直走到时窈的休憩间门前,想了想,还是登登跑上三楼。
时窈回来时,迎接她的正是四周偷偷觑来的视线,以及随意靠在她休憩间门口的程澈。
今天的小少爷倒是换了一身宽松的白色马褂,用金丝绣着麒麟的图案,许是宝石扣上不便系长命锁,那叮当作响的长命锁便被他戴在脖颈间,垂在身前,衬的人越发俊俏华贵。
这段时日时窈已经了解过这位小少爷的身世:
程父是富甲一方的军火商人,年少时与程母相遇,一见钟情。
可年少时的爱恋不过持续了三年,便被一个歌女打断,程父将歌女纳入府中,成了姨太,而怀孕的程母却在受此刺激之下,生下程澈后便难产而亡。
那之后,程父才恍然惊觉自己的“真心”,下定决心只要程母生下的孩子,可却丝毫不耽误在之后的几年,其又接连纳了几房姨太。
这大抵也是除了沈聿好友外,程澈看她不顺眼的原因之一。
眼看程澈就在门口堵她,时窈只扫了他一眼,便要回到自己的休憩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