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时窈时,会莫名的高兴,见不到时,就觉得无比烦躁,直到她出现,心情立刻便恢复如常。
时窈演唱时,台下有其他男人夸她赞她,他会生气,可时窈看向他时,又忍不住暗自雀跃。
可……怎么会是时窈呢?
且不说她是个爱慕虚荣的骗子,她可是自己好友的妻子啊,他们还没有离婚。
甚至她如今还是一名歌女。
他明明最是厌恶歌女,厌恶老头因为歌女忽略了自己的母亲,厌恶母亲因为歌女而动了胎气,拼命生下自己后难产而亡。
想到这里,程澈的脚步不由换了方向,怔怔朝外走着。
“林三爷,您找找时窈小姐吧?昨晚我真的看见有个高高的、瘦成骨架的男人找过时窈小姐,今天时窈小姐就不见了……”
程澈心口一紧,脚步也不由顿住。
好一会儿他侧头看过去,说话的正是跟在时窈身边那个叫阿翠的小丫头。
手下小声问:“少爷,您要去找?”
程澈猛地回神,冷哼:“说不定她只是今日没来而已,”他撇开头,像是在自我催眠,“……再说,只是一个歌女而已。”
*
而此刻,城西的一处破庙中。
时窈正被人绑住双手,蒙住双眼,坐在一片干草中。
与寻常被绑架人的惊慌失措不同,时窈的神情分外平静,甚至可以说得上悠闲。
绑架她的人,名叫陈俊,也是原主的父亲——这个将原主卖入野堂子的畜生。
前世原主一直好好地待在沈家,除了上层社会的舞会与晚宴,鲜少抛头露面,直到原主被赶出沈家后,才被陈俊找到。
今生,自己选择成为一名舞台中央的“歌女”,反而让陈俊提前发现了自己的下落,便上门以父亲的身份企图套近乎。
时窈对目标人物之外的人,一向没多少耐心,径自戳破了他的真实意图,未曾想陈俊恼羞成怒,趁她不备,迷晕了她。
想到这里,时窈忍不住叹了口气。
果然还是不能轻敌。
不知过去多久,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紧接着破旧的庙门被人推开。
时窈只感觉自己眼前一亮,蒙在双眼上的布被人扯开,一堆骨架子般干瘦的男人一手拿着一盏灯,一手握着匕首站在她面前。
时窈眉头紧蹙,年轻时的陈俊读了几年书,也算文秀俊雅,可惜后来沾染上烟瘾,家破人亡不说,还将自己抽成了这副惨绝人寰的骷髅模样。
“我打听过了,你每晚在百乐门唱歌,都有二三十银元,何况你现在还没和沈家那个二少爷离婚,给你爹我两万银元,我放了你!”陈俊恶狠狠道,说话间,黑黄的大牙若隐若现,身上的味道分外刺鼻。
时窈看着他,突然感觉到一阵莫名的悲哀。
在看见陈俊的第一眼,她便能看出,他眼中尽是对金钱与大.烟的贪婪。
原主自小在底层摸爬滚打,擅长伪装与察言观色,前世被陈俊找上门时,不可能看不出他的真实意图。
只是……太过缺爱的原主,选择了自我欺骗而已。
思及此,时窈的眼神渐渐冷了下来,眸中渐渐有幽蓝的光芒涌现……
她正思索着给这个叫陈俊的男人怎样的结局时,门外陡然响起一阵匆忙慌乱的奔跑声。
下秒,破庙门“砰”的一声被人从外面踢开。
衣着华贵的小少爷站在门口,额前垂落的碎发已经被汗水打湿,精致的脸庞变得苍白,看见倒在地上被绑住双手的时窈时,瞬间冷得吓人。
头上的好感度更是繁乱复杂。
时窈眉眼微抬,眼中的幽蓝光芒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莫大的惊喜,蒙着浅浅的水雾,目不转睛地看着出现在自己眼前的人。
程澈看见时窈眼中强忍的泪花时,胸口的怒火更盛。
这个女人一向胆子大得很,若不是受了欺负,怎么可能会暴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面?
再看向陈俊,程澈眼神忍不住变得森冷,猛地冲上前,抓起男人的衣襟,重重一拳砸了下去。
男人凄惨的叫声瞬间在夜色中响起。
程澈仍不解气,俯身一拳又一拳重重砸向男人,看着他的脸上被血染红成黏腻的一片,才嫌弃地擦拭着手背上的血迹,气喘吁吁地停了手,转头看向时窈。
心中的烦躁与后怕终于有了发泄口,程澈边解着她手腕的绳子边忍不住斥道:“你乱跑什么?”
“如今世道这么乱,你怎么什么人都见?什么人都信?”
“真是蠢死了,竟将自己沦落到此等田地,还不得本少爷救……”
“……程澈。”时窈突然开口打断了他,嗓音微哑。
程澈的声音戛然而止,这个女人一向都是叫自己“小少爷”,第一次连名带姓叫自己的本名。
她怕是吓坏了吧。
这一瞬间,程澈脑海涌现的第一个念头竟是庆幸。
幸好自己来了。
程澈将解开的绳子扔到一旁,嗓音也不由低了下来:“往后看你还……”
他的话没能说完,刚刚得了自由的时窈突然起身朝他扑来,用力地抱着他的左臂,后背挡住了他的半侧身子。
程澈一愣:“你做……”话未说完,他便看见刚刚还倒在地上的陈俊不知什么时候挣扎着站起身来,手中握着匕首便朝他刺来。
而时窈……挡在了他的身后。
程澈心中一紧,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再反应过来,他已经抱着怀中的女人旋转一圈,抬手阻挡着匕首的落下。
手背一阵钻心的痛,很快有血滴了出来。
眼看陈俊还要再刺,门外的手下终于带人赶了过来,枪声响起,陈俊僵在原地,许久如同散架的骨架,轰然倒地。
程澈看着倒在自己面前的男人,下秒垂头看向怀中的女人,刚刚她毫不迟疑地跑上前保护他的身影,一遍遍在脑海中回放。
好一会儿,他才清醒过来,恼怒道:“时窈,本少爷怎么不知道你胆子这么大?”
“他手里有刀你都敢往前冲?你以为你刀枪不入?”
时窈怔怔看着他,许久露出一抹笑来:“我当时没想那么多。”
程澈迎着她的笑,猛地僵住。
什么叫“没想那么多”?
救他,是她下意识的反应吗?为什么?
她不是……不是沈聿的妻子吗?
“小少爷你这么快找到我……”时窈很快恢复往日的懒散神色,“你担心我啊?”
程澈凝滞半晌,移开视线:“谁担心你……我只是怕……你把我的长命锁弄丢。”
“没错,就是这样。”
时窈为难地想了想:“可我没拿着长命锁。”
程澈默了默,恨恨地瞪了她一眼,恰逢手底下的人已经将陈俊抬走,他转身便要朝外走。
时窈跟上前,看着小少爷大步流星的动作,想了想,腿脚一软,“哎呀”一声。
前面的身影几乎立刻停住,几秒钟后,小少爷默默折返回来:“麻烦。”
说着,用没受伤的手揽紧她的肩头,朝不远处的轿车走去。
回程的车上,时窈一手托着程澈的手,一手小心地涂抹着伤药。
程澈难得乖巧地坐在那儿,一动不动地看着眼前的女人。
“你怎么知道我在那儿的?”不知多久,时窈的声音突然在安静的车内响起。
程澈微愣,倏地回过神来:“你今天没登台。”
“嗯?”时窈抬头看了他一眼。
程澈却不自然地避开了她的眼神:“后门有人在楼上看见过你被迷晕……”
“哦。”时窈应了一声,低下头继续处理着她的伤口。
程澈渐渐将视线移转过来,定定地望着她的眉眼,许久突然低声道:“你今天没演唱。”
时窈不可思议地看了他一眼:“小少爷,我都发生这种事了,怎么演唱?”
程澈沉默下来,好一会儿再次开口:“你昨晚说的,今天会七点半登台。”
“嗯?”时窈不解地抬头,迎上他隐隐期盼的目光时,顿了下,“不如我现在给你一个人演唱?”
程澈睫毛一颤,长久的沉寂后,低低“嗯”了一声。
时窈想了想,轻轻吟唱起一首老歌来。
伴随着悠悠的歌声,系统的声音响起:【程澈好感度:65.】
*
时窈仍有东西落在百乐门,便没有直接回沈家。
轿车很快稳稳停在了百乐门门口。
前方不远处似乎停着几辆熟悉的轿车,只是天色昏暗,看不清楚。
时窈只看了几眼,便收回视线,并未放下心上,打开车门下车,高跟鞋踩在崎岖不平的石板街上,不经意便踉跄了下。
肩头几乎立刻便多出一只手,程澈的低哼声在头顶响起:“别多想,你给我上药的报酬。”
时窈:“……”
有人愿意扶着她,时窈也乐得自在,懒得和他计较,任他揽着便朝百乐门内走去。
深夜的百乐门客人少了许多,只有三两人正在仔细地清理着舞厅的地面与舞台。
经过前方的大堂,二人正要直接走向后台,不远处的楼梯口传来阵阵脚步声,伴随着几声浅淡的交谈声。
可很快,交谈声诡异地停了下来。
时窈转眸望去。
一袭雪色长衫的男人身披着皎洁灯光,站在一楼的楼梯口,正神情平静地看着她,如月如玉的面颊罕见地带着一缕淡淡的倦意,双眸无波无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