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自然,相信凌总管肯定也是通情达理的人。”揽月笑着说。
只是这消息传到了凌普那里,他自然不乐意,但他的徒弟上来悄声在他的耳边回:“师父,永寿宫给了不少,说这是贵妃娘娘希望的,咱们要不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
凌普斜着眼问:“多少?”
看着徒弟比划的数儿,凌普点点头:“既然是贵妃娘娘的要求,死人为大,就顺手放进去吧。”
张贵人去了之后,也就快到了启程的日子,皇上点了皇子,自然也点了嫔妃,舒宁自然在列。
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路都是不变的,舒宁偶尔透过车上的纱帐看外头的景色,光秃秃的,也没什么好看的。
舒宁有些惴惴不安,所有人都只以为这是一次普通的行围,和往常数十次没有什么区别,皇上会打猎,会见蒙古王爷们,也会校阅八旗将士,看看这么久了有没有将基本功落下,皇子们自然也会就打猎进行比拼,所有一切都好似是一样的。
只有她一个直到,这次是不一样的,是史书上都有记载的,一废太子的一次行围。
胤裪没多久就发现了舒宁有些茶饭不思,不过粗线条的他却只以为是在路上吃不好导致的,还特地去拿不少路菜过来献给舒宁。
“额娘,这都是我从京城拿的,云婠准备的,都是京城的味道,您吃些,心情能好些。”胤裪开始一个一个的介绍这些路菜是什么。
可是之后胤裪看着舒宁对这些都不感兴趣的样子,觉得事情大概是有些严重?额娘什么时候不吃饭过?
从小到大,他就没有见过额娘因为任何事情影响了吃饭的,他自己也受到影响,总觉得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只要好好吃饭,其他事情一定都有办法解决,都会过去的。
可如今看着舒宁的样子,胤裪认真的问:“额娘,您到底怎么了?可是病了,那我现在就去传太医来给您看看?”
舒宁连忙叫住了胤裪:“不了,张贵人去世,额娘心情不好,过段时间就好了。”
她的确是不习惯的没有张贵人的日子,但宫里的人,怎么可能永远不变呢?她虽然说不上习惯,但对她的影响也不至于这么大,她只是担心而已。
既担心这件事情有变化,又担心这件事情没有变化,从她穿越到现在,的确是有改变的地方,比如说章佳氏活下来了,但也有尝试过,却最终失败的事情,比如说弘盼,她明明试着救下了他,可他多活了几年,还是夭折了。
一废太子是重大历史节点,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期望这件事怎么发展下去,所以感到不安和迷茫。
胤裪虽然感觉有些不太对劲,但舒宁解释了,他就信,没再多说什么,他对张贵人也有印象,记得小时候她很喜欢小孩子来着,还会做一种饴糖,有种清甜的香味。
等到了木兰围场,舒宁的心情好了些,她其实也没有想通自己究竟想要什么,但天似穹庐,笼盖四野的场景的确让人见之欣喜。
风景开阔了,人也就开阔了,舒宁觉得自己也没有必要纠结这个,因为这件事的发生,本来就是她改变不了的。
皇帝是老雄狮,太子是新雄狮,两个人之间的矛盾本来就是不可调和的,没有一个皇帝会看着精明强干、年富力强的太子不感到忧心。
也没有一个太子都坐了三十多年的太子位置,还愿意再等十几二十年,本身两个人就已经像是做好的火药,一点就着,两个人之间没有发生矛盾,纯粹是没有遇着火星子而已。
而十八阿哥病重,就是这颗火星子。
舒宁并不知道十八阿哥是怎么去世的,这种资料能找到的都是野史,正史或许有记载,但她作为普通人也不一定能知道。
舒宁只好叮嘱胤裪:“此次出巡,十八阿哥胤衸最小,你作为哥哥好好照顾着。”
虽然十七阿哥胤礼和十八阿哥胤衸看着就差了一点点,实际上胤礼是康熙三十六年的,如今也十一岁了,可胤衸是康熙四十年的,今年也才七岁而已,的确就只是个孩子。
说别的胤裪做不到,这个胤裪还是很有自信的:“既然是额娘的叮嘱,我一定好好看着他,不知道胤衸会不会骑马,胤祥、胤祯肯定没时间,我这个闲人教教他好了。”
舒宁笑着说:“你的骑射还是算了,启蒙可以,再别的就算了,别把胤衸带沟里去了。”
对于舒宁看不上自己的行为,胤裪感到很失望:“额娘您怎么能这么看我呢,虽然我骑马的确是没有六哥好,但也不至于只能教个启蒙啊。”
“我一会儿叫胤禄过来,他是胤衸亲哥哥,你们俩一起教才好呢。”
胤裪对胤禄没什么意见,这个兄弟长得好看,还让他抄文章,是个好兄弟,就跟八哥一样,不像六哥,说什么也不让他看一眼。
随后,舒宁又把胤禄叫了过来,作为养母,她对胤禄还是很有好感的,这的确是个聪明孩子,文武双全,舒宁就没见过什么他不会的,比胤裪可强多了。
“此次木兰围场,胤禑、你、胤衸都是王贵人所出,自然该比其他人亲密些,好好照顾着胤衸,此次他最小,也是第一次来围场,不太熟悉情况,你是哥哥,要好好当一个负责任的哥哥。”舒宁道。
其实王氏所出的这三个阿哥,本身并不怎么熟悉,就和胤禛和胤祯的情况一样,虽然出自同母,但实际上没有养在一起,自然也就不熟悉。
大部分的阿哥相比于年岁差很多的哥哥弟弟,会更喜欢年岁差不多的兄弟,八九十能玩儿到一起去,就是这个原因。
胤禑和胤禄虽然是不同的养母,但就差了两岁,关系其实还可以,但胤衸就不同了,他和两个哥哥之间差的岁数大,自然有了差距。
再者,其实就是大小孩对小小孩的看不上?
舒宁也不知道怎么解释这个现象,但她回忆起自己从前上学的时候,总感觉差一个年级就是差很多。
高三和初一就差了六岁,总感觉差了十年似的,初一的能认识高中的,都感觉很厉害了。
换算到胤禄和胤衸的年龄上的话,大概是初中和小学的差别?小学一二年级和初一之间,初一的那个肯定也不愿意和小学的说话。
跟别提古代的孩子懂事的早,虽然说胤禄也才不过十三,但该知道的他也都知道,更喜欢和年岁大的哥哥交流,显得他厉害。
胤禄没想到舒宁叫他过来是说这个,有些意外,不过定额娘说的也没错,他是该对胤衸上点心,额娘在宫里也会高兴的。
只是他没怎么和弟弟相处过,他都快忘了自己这个时候喜欢什么了,胤禄决定回去想想,明天要怎么和弟弟说话才不会让弟弟感到无聊。
木兰围场的日子无拘无束,舒宁吃牛羊肉都吃的有点上火,倒是宣妃像是回了家,每天烤全羊吃着也不腻味。
她甚至还在席上说:“这羊果然还是草原的吃着香,鲜嫩无比,京城里的烤羊滋味虽然也还不错,但总感觉没有草原上的人味道鲜美,还有点莫名的膻味。”
舒宁依稀记得这是吃的草料不同造成的,她在宫里也觉得的确是有股子膻味的,所以她更爱用浓厚的酱料盖掉这个味道,只是这样一来,就纯粹吃的是肉了,的确比不上这边的羊是原汁原味。
皇上一向不怎么在乎宣妃,只是到了木兰围场,也多和她说两句话:“朕也更喜欢这边的味道。”
舒宁喝了一口酒,慢慢的涮肉吃,吃完肉,喝完酒,舒宁骑着马在外头晃悠,算是消食,看着远方的落日,舒宁觉得日子这样过也不错,放空自己,什么都不想,慢慢悠悠的过完这一天,谁说就一定得在宫里每天定时定点的吃饭睡觉呢?
只是舒宁没想到她偶然遇上了来打猎的皇上,看着慢悠悠的舒宁,笑她:
“你倒是悠闲的很。”
“皇上别笑话我,我只是来吹吹风,刚刚席上喝多了酒,觉得有些醉了,想着出来逛逛能清醒些。”
“这边的酒性子烈,你酒量差,的确是得少喝几杯。”皇上点点头,似乎觉得这事儿很正常。
“不过最近西洋新进的葡萄酒不错,喝起来远不如这边的酒烈,说是还有养生的作用,每晚小酌一杯,可延年益寿。”皇上看着舒宁说。
其实现在的定妃远没有年轻时那般惊艳的美,岁月匆匆,终究还是在她身上留下了痕迹,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认,年轻的妃嫔的确更加青春靓丽,但时光如水,她身上那股对生活的热爱好像却历久弥新。
木兰围场不是个新鲜的地方,他来过很多回,她也跟着来过很多回,可她依旧能骑着马,慢悠悠的走着,好像什么都没想一样。看见远处的火红的落日,依旧笑的灿烂,好像只是单纯的为看到了好看的风景感到高兴。
“皇上之前就和我说过这个,现在再提,可见洋人这礼,是送到皇上心里去了。”舒宁笑着说。
“延年益寿,谁不想呢?就像鹿血酒,朕每年来都要浅酌几杯,说是可以大补虚损,益精血,补阳气,解痘毒、药毒,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喝了之后,的确感觉身子发热,精力充沛。”
舒宁也曾看过鹿血酒的制法,取新鲜的鹿血注入瓶中,再加白酒,越烈越好,充分搅拌之后密封,等上一天也就好了,开封之后可也取嘴上的清液,这就是鹿血酒。
其实她是不太明白为什么这个会有效果的,但有传闻说鹿是纯阳之体,鹿身上的东西都是宝贝,还有鹿有五宝的说法,从鹿茸,到鹿鞭、鹿胎、鹿皮和鹿筋,都是珍贵药材。
但她想象猪血鸭血能补血,说明以形补形的说法可能的确有一定道理,鹿血,说不定也有类似的功能,只是没有那么夸张罢了。
皇上愿意信,自然就有人愿意去做。
皇上和舒宁逛了一会儿,太阳下山,两个人自然也该回去了。
舒宁在木兰围场呆了一整个夏天,却是在临近尾声的时候才听到十八阿哥生病的消息。
这消息还是胤裪带过来的:“小十八在打猎结束之后回来就有些难受,我感觉他有些发热,立刻叫了太医,但太医的药吃下去之后先前是不烧了,可随后他就又烧了起来。”
胤衸才七岁,发烧可不是小事,舒宁问他:“这事儿皇上知道了吗?”
胤裪点点头:“原本胤衸还拦着,说是他睡一觉就好了,不能为了他让皇阿玛忧心,可谁知道第二天反而更重了,我就立刻禀报给了皇阿玛,他已经知道了。”
舒宁叹了一口气,这孩子到底还是病了,也不知道是什么病,舒宁打算过去看看:“走吧,带额娘去看看。”
胤裪没问为什么舒宁对胤衸这么关注,在他的印象里,额娘是一直这样的,虽然不如男子杀伐决断,但自有她的好处。
舒宁经过不少车架,才走到胤衸的地方,如今正在路上,胤衸也得不到很好的救治,这孩子这么小,怎么能熬的过去呢?
等到了胤衸的车架之后,舒宁更加惊讶,胤衸小小的一个人儿,两腮肿大,面部肿胀,似乎是现在还发着烧,嘴巴长着,似乎是在喊额娘?
看了一眼之后,舒宁问:“随扈的太医呢?”
胤禄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在一旁熬药呢。”
“定额娘,是我没有照顾好弟弟,都是我的错,要是我早知道他这么累,肯定不带着他出去玩儿。”胤禄有些愧疚的说。
胤裪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怎么是十六弟你的错?胤衸第一次来木兰围场,有些兴奋,什么都想玩儿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你已经够好了。”
看胤禄还是心里难受,胤裪又道:“若是你有错,那我也有错,额娘明明叮嘱了我要照顾好弟弟,如今胤衸生病,可见是我没有照顾好的缘故,你们两个都是我弟弟,你若是犯错,我也有责任,我的错还比你多一份。”
胤禄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他从来不知道十二哥还有这么伶牙俐齿的时候。
“你们都没错,只是胤衸太小了,他还没长大,比不得你们已经长大,不容易生病,他只是……运气不好。”
胤衸的病,舒宁猜测是因为连日劳累,免疫力不足引起的,自从去年他跟着皇上开始出巡之后,去年他跟着巡行塞外,今年二月跟着巡行畿甸,五月巡幸塞外,七月又是行围,皇上都带着他,如今皇上要挪去热河行宫避暑,自然也带着他。
对于这个小儿子,皇上还是很喜欢的,除了有一部分王氏的原因在,胤衸也的确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
如今正在路途中,舒宁只希望胤衸能够撑住了。
可惜胤衸的病却是一日重过一日,太医的药吃了根本就不起作用,到后来,胤衸嘴巴受到压迫,甚至连饭都快吃不进去了,喂药都要一勺一勺的吃好久,太医开的药都是些下火的苦药,胤衸还小,这根本就是一种折磨。
皇上看着连日病痛的小儿子,也觉得十分心疼,甚至下令让队伍缓慢行进,每日不超过二十里,只希望胤衸能好受点。
古代车马再好,也难免颠簸,皇上此行,的确是十分在乎小儿子了。
胤裪和胤禄几乎是天天过去看,还拿了小玩意儿逗胤衸高兴,胤禑也时常过去问候,其他兄弟虽然对胤衸没什么感情,但也都去看过一两次,除了太子,竟然一次都没去看过。
这可把皇上气的不轻,就在胤衸帐前,问太子:“胤衸和你是嫡亲的兄弟,朕从小教你父慈子孝,兄友弟恭,你难道全忘了吗?”
胤礽听着皇上暴怒的声音,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不知道为什么,小时候他一点也不害怕皇阿玛,可长大了以后,却越来越害怕他,以至于现在听了他的声音都一惊一乍的。
胤礽也实在是不明白,胤衸只是病了,难道他去看了,胤衸的病就会好吗?听说小十二和小十六天天去,也没见胤衸的病好多少啊,他又不是太医,去了能有什么用?
虽然胤礽心里想了这么多,但皇上骂他,他还是迅速跪了下来:“儿臣有罪。”
谁知皇上听到太子认罪,不但没有消气,反而更加生气了:
“你既然知道自己有罪,为什么不加以改正?知法犯法,岂不是罪加一等?胤衸他还这么小,病了这些天,你有来看过一次,问过一句吗?你有派人来问过一句吗?
你就是这么当哥哥的吗?身为太子,就应该是众兄弟之表率,你再看看你自己做了什么?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甚至还在背后抱怨说走的太慢了,你是身强体健,那你可有想过胤衸才七岁,怎么经的起这连日劳累?”
胤礽的头越来越低,直至磕到地面,最后皇上说什么他已经不知道了,因为那一字一句都是在说他不对。好像他做什么,皇阿玛都不会满意似的。
从前皇阿玛放心将他留在京城,如今,皇阿玛时时刻刻都要带着他,胤礽也不明白为什么他想要让皇阿玛满意就这么艰难?
索额图走了,他身后也没什么人了,如今,皇阿玛果然是更偏心小儿子,他长大了,也就不在乎了。
胤礽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去的,但他知道,皇阿玛的生意那么的大,现在肯定也已经有很多人都知道他被皇上训斥了,包括他的那些个兄弟,肯定会一个一个都知道。
他们虽然明面上不会怎么样,但背地里一个一个的,都在看他的笑话,尤其是老大,他自小和他就不对付,也不知道为什么,老大就是想压他一头,可他是太子啊,他怎么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呢?
一直到老大领兵,正式步入朝堂,太子也明白,久而久之,他们之间的矛盾再无化解的可能。
老大肯定在背后说他,说不定还会在背后和皇阿玛说些捕风捉影的坏话,添油加醋的让皇阿玛对他更加的失望。
胤礽想到这里就觉得头疼,他经常头疼,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可今天被皇阿玛说了之后,头疼更严重了,他觉得自己的头简直要炸了。